他自然而然地冲他笑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板起了脸,就连宋海司问他“吃饱了吗”,也权当没听到。
他往前走了几步,让自己离宋海司更近一些,然后在后脑勺上摸了一把,好像是想薅什么东西,结果薅了个空。
但这没影响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的右手使劲抓了几下头发,然后用力甩了甩,彻底变成了鸡窝头。
梗着脖子,就看到宋海司的眼底划过一抹异样,他猜,这一定是变相的鼓励。
于是,他勾起嘴唇,极尽诱惑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自认为在阮圆婷身上学到了人类求偶行为的精髓,殊不知,宋海司看了他这幅样子还以为他要异变,搭在身后栏杆上的手已经按到了腰间的枪柄上。
温故依旧认真。
下一个动作是什么来着?
对了……
为了抛出像阮圆婷一样诱人的眼波,他憋得满脸通红,硬生生憋出了两只眼睛一大一小的效果,然后,他嘴唇微张,像要吃人一样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一圈。
完成了整套动作的温故很得意,今天他要干一件大事:跟宋海司成为情侣!
但好像,宋海司无动于衷,看向他的目光还有点警惕。
温故苦恼,不确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硬凹出的造型也不知不觉收起来了。
宋海司握紧枪柄试探:“温故?”
“嗯?”温故看向他。
刚刚一番神操作把他们的距离拉得很近,他不得不仰起头才能看到宋海司的脸。
看到他跟以往一样清澈的目光,宋海司这才放松了些:“你刚刚在干什么?”
“诱惑你。”
“……”
宋海司放开枪柄,低头看他。
线条平滑的脸一如既往的纯真,微微嘟起的嘴巴仿佛在述说着心里的困惑,刚刚被舔过的唇瓣在明亮灯光的照射下显出罕见的嫣红色泽。
宋海司问:“为什么?”
温故:“我想跟你当情侣!”
宋海司被他震得好几秒没说出话。
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动作,居然是在勾引自己?
回想起他青涩拙劣的技巧,宋海司整个人都要扭曲了:“谁教你的?”
“瞿盛和阮圆婷,刚刚他们就这样……”他顿了顿,“哦,不对,还少了一步。”
“跟少几步没关系,温故……”还没等宋海司说完,唇边就被柔软地碰了一下。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表情管理罕见地失效了,本能地推开贴上来的身体。
想骂人,却看到温故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于是骂人的话就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偏偏,当事人还不知死活地问:“我学的怎么样?”
宋海司憋了半天:“……不错。”
“真的?”温故一下子精神了,“那你被我诱惑到了吗?”
宋海司盯着他的眼睛,冷声:“没有。”
温故咬了下嘴唇,失望后又重燃希望:“那你愿意跟我成为情侣吗?”
宋海司强忍着心里的情绪,深呼吸一口,说:“想都别想,你最好先搞清楚情侣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故的肩膀显见地耷拉下去,宋海司摇头从他身边走过,打算离开。
在进门前,他顿住脚步,侧头警告:“别什么都学,会害了你。”
由于沮丧,温故回答得漫不经心:“哦,好的。”
突然有一股火气冲到了宋海司的脑门,他猛地转过身:“明天自己去城管所报道!”
“城管所?为什么又是城管所?”温故大惊。
“《主城居民行为法则》第41条,公共场合做出不道德行为,参加社会劳动三天作为惩罚。”
“什么?什么法则?我没背过!”
“不管背没背过,你违法了。”
又来了……
为什么人类有那么多的法则和规则啊?
温故气愤地挑起字眼:“这不是奚风光的家吗?也算公共场合?”
宋海司指了指头顶晦暗不明的夜空:“算。”
“……”温故又问,“我怎么不道德了?”
宋海司指自己的嘴巴:“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对别人也不行。”
温故:“我……”
宋海司:“还有,刚刚的事你要是敢对别人说半句,就去扫一辈子街好了。”
温故:“……”
他在露台上发着呆,看着宋海司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又看着他的车子离开街区,才狠狠蹭了几下自己的嘴唇。
感知力超强的他能感觉到,上面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气息。
第二天一早,张尧再次陪温故去城管所领扫帚。
张尧一直问他怎么又惹到总巡查大人了,温故牢记宋海司的警告,对昨晚的事闭口不提,后来被问得没辙了,抬高声音嚷嚷了一句:“锻炼身体!”
张尧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闭上了嘴。
等到了城管所,接待的负责人惊讶:“怎么又来了?”
换来张尧一阵幸灾乐祸。
温故无力。
今天被分到的还是昨天那把他刚放回去的扫帚,温故蔫儿蔫儿地拖着老伙伴走出城管所的大门,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打算上张尧的车。
突然,右边街道响起一片混乱的鸣笛声,路不宽,一辆车很嚣张地从正常行驶的车流中间挤进来,在张尧踩下油门后,“吱嘎”一声停在张尧车子的外侧,硬把他拦了下来。
张尧骂了一声,探头一看,惊讶:“研究所?”
他看了眼温故:“他们不是要把你抓去做活体研究吧?”
吓得温故汗毛都竖起来了,差点当场进入战斗姿态。
“逗你的!”
“……”捧着大扫帚坐后排的温故气得踹了一脚椅背。
旁边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个戴眼镜的同龄人,他礼貌地敲了敲张尧的车窗。
“请问,温故在吗?”
“我去?真是找你的!”张尧再次回头看了温故一眼,降下车窗。
虽说是找温故,但研究所的人还是选择跟张尧交涉,显然知道他才是管事的那个。
“你好,张尧,我是研究所的研究员徐醒,紧急情况,我们刚刚有一个样本跑掉了,是很珍稀的昆虫系鱼类污染物,需要温故的帮忙。”徐醒话说的很急,但能看得出是个温和得体的人,他补充,“哦对了,我们所长已经跟总巡查打好招呼了,他允许我们临时借调,你可以联络求证。”
泰川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温故也不是能轻易被人拐走的小菜鸟,有什么可求证的?
张尧摆摆手:“不用,需要多调点人来么?”
徐醒也不客气:“那就有劳了!”
张尧朝副驾驶位置摆头:“上来,坐我的车,方便沟通情况。”
徐醒让研究所的司机把车开走,上了巡查处的车。
张尧重新发动车子:“在哪儿丢的?”
“五区,二十三街,运送样本的车子发生故障,低温室断电,它活了,然后就冲破车厢,飞了。”
“飞了?”张尧把车往五区开,“不是鱼类吗?”
“……不是说了昆虫系吗?我看着它飞的,它有翅膀,类似蜻蜓,你知道蜻蜓吧?”
张尧摇头:“不知道。”
徐醒:“。”
他切换了目标,转头跟后座的温故打招呼:“你好,温故。”
温故把扫帚抱得紧了些:“你好,徐醒,我知道蜻蜓,它的身体很漂亮,是发亮的蓝色,像是矿石一样。”
污染区里他能对上号的生物不多,恰好蜻蜓就是其中一种,还是徐西霜教他的。
徐醒像是遇到知音一样,滔滔不绝:“那你见到的可能是乐仙蜻蜓,它确实很漂亮,我们今天丢失的那只污染物,体内发现了锥腹蜻的基因,这两种蜻蜓的颜色有点像……”
张尧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说重点,污染物不可能飞出保护罩,我需要知道它的详细数据。”
“数据?”徐醒流利地回答道,“哦,它身长59厘米,体重2.4千克,基因每2小时自动重组一次,鲤鱼跟蜻蜓基因完美融合,你知道吗?这简直是个巨大的突破……”
张尧再次打断他:“我要战斗数据,污染值和活跃度!”
他不在乎他们的研究数据和研究结果,他只关心对付它需要做什么准备。
这次,徐醒掏出了本子,翻了好几页,才读道:“污染值151,β细胞53个,活跃度3级。”
“有什么特殊能力?”
“因为它总是在自动基因重组,所以……”徐醒有点歉意地说,“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把它作为研究对象。”
“照片呢?”
“因为它总是在自动基因重组,所以……”徐醒虚弱地说,“没有照片。”
有也没用。
张尧无奈地摇摇头,把耳朵上的通讯器调到公共频道:“全体注意,有C级污染物从研究所逃逸,污染值不高,具体能力不详,外形大概介于蜻蜓和鱼类之间,你们不会连蜻蜓都不认识,对吧?半小时前它会飞,一个半小时后也许会变幻形态,请谨慎排查!”
“明白!”“收到!”
张尧又问:“有谁在五区吗?”
通讯器里传来阮圆婷清脆的声音:“张哥,我在!”
“二十三街等我!”
“是!”
车子拉响警笛,呼啸着穿过街道,最后停在五区二十三街,温故有点惊喜,因为从这里能看到蛋糕师德维特住的那个别墅群。
阮圆婷冲他招手:“小可爱,你来啦?”
“嗯!”温故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昨晚宋海司离开后,他就觉得她的态度很奇怪,现在这个笑就更怪了。
他转身避开她的视线,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带有研究所标志的白色厢式车。
被顶部的破洞拉扯,方方正正的车厢少许扭曲变形,车边站着一个中年人,身上穿着没来得及换下去的白大褂,一脸焦躁不安。
徐醒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卜博士……”
卜博士不耐烦地挥挥手,大步走到张尧面前:“张巡,全靠你们了!请一定把它帮我们找回来,这说不定关乎人类的未来!”
大帽子扣得张尧一个哆嗦。
“尽量,我们尽量!”他这会儿也像老鼠见到猫,难得谦逊,“那我们立刻开始工作,可以吧,卜博士?”
卜博士退到一边,把主场交给巡查处,然后把几名负责运送样本的研究员拉到一旁低声说话,看神态应该是在冲他们发火。
车厢门变形无法打开,张尧带着温故爬到车顶,从那个跟人腰差不多粗的洞里往里面看。
里面的仪器和器皿被打翻在地,不知名的药水泼洒出来,略有些刺鼻的气味从洞里飘出来,温故不适地皱了皱鼻子,接着,身边的张尧就打了个喷嚏。
“什么味啊?”
“不知道。”
张尧也没指望他知道,他只要能找到肇事逃逸的污染物就够了。
“怎么样?找得到吗?”
“我试试。”
有了上次的经验,温故轻轻闭上眼。
体内的污染能量在意念的驱使下缓慢流淌,身边渐渐出现无数条看不见的透明丝线,被不知名的东西牵引着伸向四面八方,整座城市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而毫无规则可循的蛛网,每一根丝线都是生物个体独一无二的气息,它们有粗有细,代表着那个生物最近一段时间的行动轨迹。
他找出了自车里延伸出的那根,它迎着太阳的方向斜斜插入云端,在气流的影响下微微晃动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不稳定起来。
温故睁开眼,问张尧:“我能用藤蔓吗?”
张尧肯定:“不能。”
温故指了下污染物消失的方向:“它飞了,我怎么追?”
张尧:“……开车?”
温故:“来不及了,快消失了。”
张尧:“什么快消失了?”
温故没时间解释,背上猛地射出两条藤蔓,攀住路灯杆就荡上了高空,灵巧的像只猴子。
张尧大惊,大声提醒:“喂!第36条!”
“我去多扫三天街——”温故的声音远远传回来,人早就没影了。
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温故本事的阮圆婷凑到张尧身边,整个人处于懵的状态。
“哇!太帅了!”她睁大眼睛感叹,“张哥,同样是污染物,差距也太大了吧?”
“呵呵!”张尧冷笑,“多谢提醒,差点忘了我也是污染物了!”
阮圆婷呲起小白牙:“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定位他的通讯器啊!”
第24章
温故窜上高空,又落到大楼的平台上,沿着天台外沿飞快奔跑,人类肉眼根本无法分辨那道灰色光晕般的残影是什么。
在污染区的轻松感觉又回来了,那种不受束缚的自由和体内力量恣意涌动的快感,让他回归到最原始的快乐。
抛去抓捕污染物的任务不谈,单就这份快乐来说,多扫三天街也值了!
他追逐着即将消失的气息,最终停在城市边缘的一条河道上方,下面有一排整齐的排污口,反上来的酸臭的味让人窒息。
温故确定目标在这里,但他不想下去。
他决定让张尧下去,于是用通讯器主动呼叫了他,但却得到了“已经在路上,五分钟后到”的回复。
温故放心了,很快他又发现一个问题:这边空气质量太差,污染物的气息受到严重干扰,消散得很快。
根本用不上五分钟他就会跟丢。
一分钟后,温故哭丧着脸跳下水泥台,来到其中一个排水口的洞口。
他用细藤蔓临时给自己织了个口罩,但发现对气味没什么用,就又额外长出几片叶子盖住鼻子,这才感觉好了点。
想了想,他再次联络张尧汇报:“没时间等你了,我先进去,外套留在排水口左边做标记。”
张尧笑着夸奖:“挺聪明的嘛,那你注意安全。”
只是客套话罢了,谁能威胁到15504先生的安全?要不是担心懒惰使人退步,张尧都想彻底躺平等温故回来。
不料,温故委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你们快点来帮我,我可能不太行。”
“怎么了?”张尧紧张,心想还真有温故都搞不定的污染物?
“太臭了。”温故忍不住咳了两声,眼睛被熏得都要淌眼泪了,“我需要防毒面具……”
张尧:“……收到。”
温故一边顺着下水道往深处走,一边瓮声瓮气地问:“我今晚可以去你家洗澡吗?我的洗澡次数用完了。”
张尧答应得很爽快:“行,没问题,咱俩一起”
本来正在回头从车厢上摘防毒面具的宋海司停下动作,看了张尧一眼。
明明是跟平时差不多的冰冷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张尧总有种自己本来是只快乐的公鸡、某天突然莫名其妙被拉出鸡窝、又被一刀抹了脖子的既视感。
他目不斜视地开车,语气严肃地对着麦克风说:“你抓紧时间找到它,任务完了我们先去清扫街道,扫完才能回家一起洗澡。”
收到对面的肯定答复后,他迅速结束通讯,强迫自己闭嘴不要去触总巡查的霉头,心里却不停腹诽——
不就是忘了惩罚事项吗?流程上出现一点小小的偏差而已,至于用那么凶的眼神瞪人么?再怎么说温故也是巡查处的大功臣啊!
哎?哎哎?这种即将被针对的恐怖预感是怎么回事?
泰川在几十年前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有着最先进的全自动城市废水排放系统,这套系统一直沿用至今。
根据系统设定,各个区域的废水先是排放到各自的蓄水池,经过过滤,分为可循环用水和废水,循环用水直接进入专用水管,废水则按照系统设置好的时间排到下一层水路,经由复杂的管道系统,最终流向城郊的排污河道。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修建得比地下铁路还要宏伟,除了定期维护外,基本上不需要人工操作,而如今,排水口的末端更是没人来清理。
所以,很臭……
温故又想撂挑子了。
但低头看到自己制服上的蒲公英,就打消了念头,就算要走,也要把妈妈丢的东西一起带走。
“嗒,嗒,嗒——”
脚步声在四通八达的地下排水道中乱撞,显得异常孤独。
不想耽搁太多时间,温故加快了脚步,最后干脆跑了起来,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触碰身边滑腻泛白的水泥墙壁,就连藤蔓都不愿意。
顺着那点即将消散的气息,温故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个十字路口、T字路口和金属闸门。
他忽然停下脚步。
四周的寂静被什么东西冲散了,耳边,闷雷般的轰鸣向他滚来,伴随着金属摩擦碰撞声,像是地震。
他稍稍感知了一下,就打开通讯器。
“有很多东西在向我靠近,非生物,那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