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您让我跟的那个刘总确实经常来观里烧香,我已经和她搭上了话,不过还不是很熟。”
魏八锦在饺子馅儿里按了一枚洗净的铜钱,“她为人干练,注重效率,你得找机会在她面前表现,让她知道你不是花架子。”
东方白立正敬礼:“是!”
魏八锦不易察觉地露出一点儿笑意,“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使唤老鼠,她很会探消息,或者直接和我讲。胡局那边的报告就停了吧,毕竟是调查他大姨姐,让他知道了不大好。”
东方白点头:“明白明白。”
魏八锦对东方白的态度也从稍有嫌弃转化到了“孺子可教”,他把白白胖胖的饺子们推下锅,然后又捞出一个盆子的无盐鱼肉虾糜馅儿,“再把这些包了吧。”
东方白揉着擀了三百多个皮儿的手腕,内心哀嚎:怎么还有!
妖怪们的新年其实也是看春晚,守岁和吃饺子,真要说和人类有什么不同,无非是看魔术的时候毫不惊叹,看小品的时候有些懵懂,守岁的时候不会困累,和吃饺子的时候格外多些罢了。
今年包饺子三百七十个,魏八锦进食约二百五。
电视的歌舞节目在放着,酒鬼彭悠正忽悠两眼懵圈的东方白投壶,胡小仙坐在桌前点铜钱,看看新的一年谁的运气最好。
“怎么样呀,谁吃到了最多的铜钱?”
胡小仙呆愣:“猫。”
“猫?”
一沓铜钱整齐地垒在猫食盘里,足有六个不止,而其他所有人的加起来不过五个,彭悠气得大呼魏八锦偏心。
但彭悠终于还是醉倒了,在新年钟声响起的时候,和东方白两个人四仰八叉地卧在红色绒毛的节日地毯里。
魏八锦去哪里了呢?
胡小仙的目光透过冒着白色雾气的玻璃门,一个影子坐在户外的院里。
一簇烟火在城市上空绽开,铺满整个天幕,魏八锦虚环着怀里的白猫,捏起它粉色的手爪,朝着虚空摇了摇。
他对着白猫的头顶,轻轻地说出今夜的第一声。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闹铃响了,一只修长的手伸去将它按掉,然后慢慢移动到了太阳穴上,一连几日,他与他说新年快乐时的场面都挥之不去。
他的语调、他的温度、以及最结尾处的那一声叹息。
裴玉静静等了一会儿,慢慢从床上起来,洗漱、穿警服,这间公寓宽敞空旷,冷寂寂的,没有什么人气。
他拿下冰箱上的备忘录:
1、明天是正月初七,上班的第一天,请您不要忘记;
2、春节期间医院诈骗案疑似再次犯案,资料我放在了办公桌左侧的第一个抽屉里;
3、后天是奶奶生日,麻烦您打电话问候;
4、桌上有送给林超的蝴蝶酥。
蝴蝶酥吗?裴玉拿起来打量了一下,想起曾经做兰花盆栽的时候,听花鸟市场的老人讲过的一个笑话:从前有个老太太,她在集市上买了很多好东西,请一位同村的老头儿带去给自己上幼稚园的孙女。老头儿问她,你孙女长什么样子,我怎样知道是她?
老太太想了想,说你就看见哪个娃娃最乖巧,最招人疼,那就是了。
结果老头儿在幼稚园找了一圈儿,还是觉得自己孙女最可爱,于是就给自己孙女吃了。
蝴蝶酥嘛,看着还挺……
他眼睛一弯,心笑道,罢了罢了,那他便发发慈悲,并不昧下,替那位将这蝴蝶酥带给叫林超的那个小警官,然后多多美言,若是林超吃得好,就再找人给自家小祖宗带去尝尝。
大队虽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但集体上班第一天事情总是最多的,裴玉跟着东奔西跑一天,接近十点才下班,不觉有些背酸头痛。
他边揉太阳穴,边从大门出来,正预备去一边开车,突然瞧见一个人蹲在一边的巷子里。
扣个冲锋衣帽子,帽子上还积了一点儿没来得及化的雪,他靠着个拦车的石墩子,手里提着一盒什么东西。
“……你在这里干什么?”
魏八锦闻声抬头,这么一动作,大半张脸都搭进了帽子里,只剩下了一张格外红润的嘴唇,在昏黄闪烁的旧路灯下翕动了一下,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裴玉踏雪走进,迎面闻见了一股浓烈的酒气。
几只啤酒罐子东倒西歪地躺在脚边儿,其中有两罐被踩瘪了,委屈地皱着,旁边还有空瓶了的红星二锅头。
魏八锦的脑门儿被盛在帽子里,被定了身一样不动,看上去有点儿傻乎乎的。
裴玉静静地注视着地上的人,眼睛转着什么情绪,似乎是有点儿不高兴,他点了点地上的数儿,一、两、三……一共五瓶啤的,还是和白酒混着喝的。
他用手背碰了一下魏八锦的帽子,往外滋啦地冒寒气,不知道到底在这儿当义务石墩子当多久了,他皱起眉,又伸手去摸魏八锦的脸,果然冷得像冰块儿一样。
魏八锦似乎对着骤然的触碰很抵触,“哼”了一声,费劲地抬起胳膊,把裴玉的手打开,结果不对方依不饶,又去摸他的脸,他又打开……
一共持续了三次。第四次的时候,裴玉一只手就把他的两只胳膊牢牢地制住了,冷笑着说:“胆儿肥了,小酒蒙子。”
第54章
魏八锦死沉地蹲在地上,脚掌像生了根一样,裴玉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拎着他的手臂把他薅起来。
不料魏八锦这么一喝,好像把骨头都喝软了,身子失了重地往下陷,眼看就又要躺回地上去,裴玉没办法,赶紧去扶,一下子把人接在怀里。
他拨苞米一样拉开魏八锦的帽檐,里面红得像苹果一样。
裴玉像是有点儿恼了,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拖着他魏八锦两只胳肢窝,连泥带雪地拽到了自己车上,塞进副驾驶,他犹豫了一会儿,抓过魏八锦冻得关节发红的手,搂进自己大衣里,“你要死啊?”
“……”
“说话,大半夜不在被子里趴着,上的哪门子邪劲儿在这儿当冰雕?”
车里的暖气不要钱一样开着,不一会儿,就热得像水煮一样,魏八锦睫毛上的雪碎化成了水珠,湿漉漉的,他像是真的醉笨了,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朝裴玉笑了笑。
裴玉无语:“笑什么?”
“我请你吃蛋糕,”魏八锦把那个纸盒子举在脸边,拍了拍,“……动物奶油的,健康无添加。”
他在裴玉的注视下,把纸盒子放在挡风玻璃下,揭开,然后愣了一会儿,委屈地说:“……它塌了。”
是蛋糕又不是模型,刚刚被醉鬼拎着乱摆,不塌才怪。
奶油蛋糕歪在盒子里,还在盒壁上粘黏了一大块儿,蹭出一块儿蛋糕胚,只有一个写着“生日快乐”的巧克力片儿还算完整。
“今天是什么日子?”
魏八锦还在努力用蛋糕刀修整蛋糕,结果越弄越糟,更像一团稀泥,“是初七。”
邻座的人听不出情绪:“……你过生日?”
魏八锦不答话,拎着自己抖如帕金森的手,笨笨地挑了其中状态最好的一块儿,切下来装碟,双手捧着:“快吃吧,好吃的。”
他端着蛋糕贴近,裴玉又闻到了一股高浓度的酒味,“我不爱吃腻的。”
“……因为是我的,所以不爱吃?”
“我说腻的,呢以“腻”,四声。”
魏八锦想了好久,迟钝地长“哦”了一声,“我自己做的,不腻,快吃快吃,不然扣你脸上。”
真是胡搅蛮缠,裴玉终于憋不住,转过头去使劲笑了一会儿,接过烂成泥的蛋糕,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魏八锦虔信地看着他:“……生日快乐。”
裴玉像一口奶油呛进了气管,剧烈地咳嗽起来,魏八锦赶紧给他顺背,又摸出一个瓶子,“喝水。”
裴玉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红星二锅头,无奈道:“才上班第一天,就想让我酒驾丢工作吗?赶紧扔了。”
“扔了……”魏八锦像个小木偶,开了窗就要把玻璃瓶子向外丢,结果来没来得及搞破坏,就被一把捞了回来,裴玉心说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让一个醉鬼干活。
“生日快乐。”魏八锦说。
“谁过生日?……你认识的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
“正月初七。”
魏八锦点头,煞有介事道:“是女娲造人的日子,所以是所有人的生日。”
“那我还要回家祝家里人生日快乐了?”裴玉边挖蛋糕边问他,手里的已经去了大半。
“是,要对你爱的人说,”魏八锦不闪也不避,直勾勾地盯着裴玉的眼睛,重复道:“生日快乐。”
车内空间密闭狭窄,把魏八锦的皮肤闷得浮起一层浅红,裴玉的手不自觉停了,喉结上下浮动了下,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别过头去,小声说:“哈,你可真博爱。”
“我是怕没机会了。”
“什么?”
“……想说的话要尽早说,想做的事要尽早做,不然就会来不及,”魏八锦垂下眼睑,似在叹喟,“之后的很多很多年,你总会想到,当初是不是有什么忘记说了,是不是有什么应该去做,要是说了、做了,今天是不是就会不同……这些念头没日没夜地搅扰着你,不得安生。”
他现在着实有些自说自话,答非所问了,但很乖,不耍酒疯。
“你很想他吗?”裴玉突然问。
“想啊……”魏八锦愣了一会儿,“你说谁?”
但很快他又开始絮叨,“很想他。在每一次我见到他的时候,在每一次……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
裴玉的心脏像是被刀剜了,一寸一寸地痛起来。
“生日快乐。”他说。
裴玉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一样,他或许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又或许是……有千言万语不知要从何处说起,手里的蛋糕叉将奶油转了又转,变成一小坨。
“什么?可我不是人啊。”魏八锦说。
“那你是什么?”
“我是妖怪,吃人的东西……”
魏八锦歪头想事儿的时候看上去挺认真的,但裴玉知道舔一下沾酒的筷子尖儿就足够让他断片,笑得不以为然说:“那你吃我吗?”
“如果你好吃的话。”
“吃人还要给人过生日,你见过哪只猫给老鼠过生日,”裴玉在他的脑门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好啦,蛋糕也吃了,酒疯也耍了,你弟弟也该着急了,我送你回家吧。”
魏八锦往后一倒,歪进车座里装死。
车子开得很慢很慢,裴玉一手托着方向盘,眼睛忍不住地看向他,魏八锦紧闭眼睛,静静地睡着,车内的热风掠过他纤长的睫毛与新理的、短短的发茬。
他很想吻他,但最终只是摸了摸他额前的头发。
裴玉目光下沉,心里也沉甸甸一片,他默不作声地挂挡,转动手里的方向盘,汽车在地上利落地转过弯,他想,时间过得这么快,小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长大了呢?
让他有一种恋人的欣喜,又有一种家长的惆怅。
魏八锦的呼吸声平稳地起伏,裴玉突然有一种冲动,就这样开下去,一直开到时间的尽头。
但是推拿店与警队之间的距离近到让人恼火,不过再转过一个巷子,就到了。
裴玉熄了车灯,私心又多留了他五分钟,这时门店里传来了脚步声,他只能把魏八锦拍醒,“到了。”
魏八锦被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左顾右盼,脸颊上被车座压了几条睡痕,裴玉不客气地将他的衣领拢好,几乎要给人拽个趔趄,另一只手指轻一摩挲,刮了他的鼻梁一下,“到家了,小睡猫。”
魏八锦搓了搓睡麻的脸,游魂一样慢吞吞地从车上下来,踩着门前的残雪,一步一步向门市房走去,裴玉看了一会儿,启动车子。
魏八锦却突然停了下来,在路灯下转过头,他一手揣着兜站着,在昏光的掩饰下,他的眼底其实一片清明,他没有理会裴玉让他快回屋去的动作,将手里的白酒瓶举起,做了一个遥祝的手势。
“裴玉,”他说,“其实我不关心人类。”
二十里外,清水观。
夜色已经深沉,道观中很多人都进入了安睡,一只灰色的小老鼠慢慢地从门缝钻了出来。
它顺着墙沿儿,一直跑到正殿的香火台子上,把长嘴伸进祈愿灯里,咕噜噜地喝了好几口灯油,在它低头进食的时候,有很多金黄色的颗粒顺着它的毛发,飘进它的身体里。
小灰鼠的身体好像又油亮了几分。
【啊……好喝!要干什么来着,对啦……】
它敏捷地跳下案桌,稔熟地钻进后墙的老鼠洞里,它的打洞技巧一流,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在道观隐蔽处构建起一个联通四周的网络。小灰鼠圆圆的身体穿越一个个洞口,一直到后院围墙处,才露出头。
面前一排排整齐的别墅。
【清水苑003栋……】小灰鼠顺着一个个看过去,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个精致的小洋房上。
【吱,就是这里了。】
第55章
小灰鼠细小的爪子在毛发里面挠了挠,抓出一个米粒大小的小字符,一口吞进了肚子,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它就变得全身透明。
它透过镂花的铁门,向内看了看,找了个宽阔的缝儿,钻了进去。
刘嫚在清水苑的小别墅比城郊那片大宅小巧不少,院内种着不少红色的梅花,十分有生活情调。
小灰鼠在地上跑,暗骂碎石子硌脚,它在如梦如幻的园林里行走了一会儿,突然间扬起了小鼻子,在空中嗅了几下。
【奇怪……好像有什么味道。】
老鼠精这类生物联通几界,对于阴气最为敏感,小灰鼠感觉鼻腔发痒,不自觉打了一个喷嚏,它害怕行迹败露,急忙掩盖住自己的豆豆鼻头。
它顺着洋楼的管道,一直爬到二楼,顺着半开的窗户翻了进去,这里显然是个经常的住所,处处有人生活的痕迹,小灰鼠顺着那股只有它可以闻见的奇异气味,一直向里面去。
阳台、卧室、厨房……一切和普通的房子相比没什么两样,直到……
【吱吱,我就知道这个女人肯定有问题。】
小灰鼠在厨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门,连接着一个半地下的房间,一旦进入其中,一股阴冷的味道铺面而来。
它刚刚落地,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一双穿着拖鞋的女人的脚突然出现,她修长的身体在地上映出一个拉长的影子……
她竟然长着一对双角牛头。
魏八锦立在窗边上,抄着手看着不远处的毛绒生物。
就算猫大白装作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明眼人也能看得出它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觉,黑眼圈大到能掉到肚子上。
魏八锦的表情称得上平静,随手拿起来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液体到了嘴里之后,他愣了一下,舌尖涌上一股辛辣气,不知道是胡某某还是彭某打牌时的恶作剧,把水换成了白酒。
他注视了一会儿猫咪半死不活的背影,不动声色地又喝了一口。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声响,很像是蚊子在嗡动,魏八锦将窗户打开,摊开手,朝向外面的东西。
一只千纸鹤顺着寒冷的北风飞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乖乖停在魏八锦手心,然后把自己展开。
魏八锦看了眼上面的字,皱了下眉头,他低声说了什么,千纸鹤又乖乖将自己折好,乘着风向远方去了。
“是时候了……”他说。
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困扰顺幽警方已久的“医院特大连环诈骗案”因为一条神秘的线索,取得了重大进展。
这伙犯罪分子,自去年年中便开始作案,第一起案发时间为五月十五日,所以又被称为“五幺五案”,与这些年时兴的互联网犯罪不同,这伙犯罪嫌疑人采用传统的作案方式,流通性极强,难以进行技术定位。
这个诈骗团伙,专门在医院里,对绝症病人的家属实施诈骗,利用病人及其亲友病急乱投医的心态,向他们推销“跳大神”和“伸腿瞪眼丸”,骗财害命,实在是可恶至极。
“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信……但我老公已经到了末期,所有能用的方法都用了,病危通知书都下来了,亲戚朋友们都劝我们放弃治疗,说还有孩子要养,可别最后人没了,还欠下一屁股债。十一月三号的时候,我老公实在是太不好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放弃治疗,回家过两天安静日子。”
女人擦拭着眼泪,哑着嗓子继续说:“看着他当时的样子,我就想起他年轻的时候,实在是难受……孩子把他抱到车上,我一个人在病房里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哭,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来跟我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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