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师(耳耳刀)

魏八锦：“呃呃。”
遭遇嫌弃的彭悠朝他办了个鬼脸儿，迈着妖娆的猫步到厨房，忍痛为魏八锦下了一碗蛋黄酱橙子汤底配鲱鱼面，魏八锦忍痛吃地一点不剩，然后说不想再来一碗儿。
许是宿醉之后味觉失灵吧，彭悠却吃得很欢，喝掉最后一口汤之后仰天长叹，一双红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闯进了魏八锦的视野。
魏八锦指了指自己眼下的相同位置，“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呀，”彭悠打马虎眼，“看了场特别催泪的电影。”
魏八锦长长“哦”了一声，“电影的名字是什么？给你三秒钟编，一，二……”
彭悠：“三傻大闹……”
魏八锦：“时间到。彭悠，你是不是又失恋了？”
彭悠叉腰：“怎么可能，像本公主这么貌美如花的天仙，永远不会失恋。”
好歹是多年老友，魏八锦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肚子里的蛔虫向哪里钻，他捡起地上的空酒瓶，摇晃了几下，“还记得吗，你和我说过，失恋的时候，喝酒最管用，谈了几天的喝啤的，谈了几周的喝红的，谈了几个月的喝二锅头的……”
魏八锦表情复杂地看了眼瓶子：一瓶贵州茅台，一瓶国窖一五七三，“嗯……”你该不会是偷偷去结了个钻石婚，又离了吧？
“也就……失了个小恋吧，”彭悠狠狠摸了两把脸，“这一次，是有一点久，我喜欢了他七十多年……你那是什么表情？”
魏八锦：“……”可是你今年才四十五岁呀。
“说错了，十七年，也就十七年，没事儿，都过去了，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彭悠喃喃道。
他喜欢了他很久，曾以为只要长久地陪伴，总能得到回应，没想到的是，在自己出生之前，就已经有人惦记了他千百年了。
所以长久是要多久？这鸿沟一样的差距什么时候能够补全呢？爱情里的先来后到真叫人无可奈何啊。
“我没谈过恋爱，也不是很懂，”魏八锦还在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安慰他，“不过我觉得，你还是要真心经营一份感情，不能这么，嗯，朝三暮四的……对不起啊，我说不好。”
“没事，没事，”彭悠摆摆手，“不怪你，是我输在了起跑线上。”
魏八锦给彭悠当了会儿受伤后停靠的肩膀，见他已经恢复了元气，拍了拍的他的肩膀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就转身投入了猫咪的怀抱。
猫大白已经在一旁盯了很久，圆溜溜的眼珠子一直放在彭悠嘤嘤掉泪儿的脸颊上，表情活像活捉在自己男友怀里哭泣的小绿茶的暴怒正宫，见魏八锦扭头看自己，它立刻调整了状态，扬着脑袋表示宽宏大量，就差歪嘴吹串口哨。
魏八锦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猫咪，伸手挠了它的肚皮，得到一串“矜持”的呼噜噜声。
然后他眼疾手快……
“啪！”
猫咪：“！”
地打了它的屁股。
猫咪难以置信地看着魏八锦，从小脚爪儿开始慢慢变红，一直蔓延到耳朵尖儿上，它一连“喵呜”了好几声，最后气得一阵风一样溜走了。
魏八锦看着它甩蛋蛋的狼狈背影，忍不住抿笑。
溏淉篜里
“它说了什么？”彭悠好奇地问。
“不肖子孙、罔顾人伦、目无纲常……”魏八锦掰着手指头细数，“大逆不道。”
彭悠：“？”猫不大，小词儿不少。
彭悠留意着魏八锦的状态，见他未就风铃的事情发问，便索性按下不表。
没想到魏八锦没消停多一会儿，便收拾行李，说要出次远门，任他劝也劝不住，一脚油门跑了。
于是，当胡小仙赶回家的时候，推拿店里已经，没了魏八锦的影子。
“我哥呢？”他问。
彭悠正和立在猫爬架上的大白打眼神战呢，闻言头也不抬：“哦，他走了。”
空气中仍残留着鲱鱼泡面奇怪的气味，胡小仙一闻之下，不禁大骇道：“已，已经火化了？”
彭悠喷出一口水，哭笑不得：“啊？他好好的，为什么要火化？”
“那他人呢？”
“阴曹地府。”
彭悠看着胡小仙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黑一会儿紫，这才笑起来：“他人没事，找老阎王走亲戚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下地狱和进自己家门一样，刚刚还打了两根纯金痒痒挠，要给阎王爷送礼呢。”
胡小仙一撒手，双肩包扔在一边的按摩床上，抱胸赌气：“他醒了你不早说，我为了回来看他一眼，赶末班地铁赶得腿都跑废了，早知道我今晚就在学校住了，还有两篇报告没写……”
“你要是嫌浪费，现在打个飞的和他一起去锦官吧，应该来得及，说不定还能写份地府巡游报告呢，保证老师给你打零分。”
和魏八锦一起去冥界……
胡小仙立刻打了个冷颤，头摇成拨浪鼓：“我可不去。”
他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待在店里闲的无聊，又热成水狗，恰逢魏八锦要去冥界和阎王谈些与异管局合作的事情，就打着滚儿闹着跟去了。
冥府所在的锦官是全国十大火炉之一，又是休闲旅游名城，胡小仙一下飞机就差点儿被热浪混着浓郁的人气儿揭晕过去。后来他见到排队排得老长的景点儿，心里还暗暗得意：你们就慢慢挤去吧，小爷来个错高峰，逆人流！
结果一入地府，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一眼望去，黑压压紫青青的全是鬼脑袋，根本见不到路。
其实走不动路还是其次，黄泉路两侧旗帜招展，彩炮齐鸣，鬼众们围观的围观，尖叫的尖叫，更有甚者，激动得当场起舞。
升降“长吉”“长幽”二星的两只鬼差夹带私货，当空放下一对楹联。
上联：蓬荜生辉，锣鼓喧天迎贵客
下联：经年累月，黄泉底下慕英雄
横批：饕餮哥哥帅裂苍穹
……呸呸，什么玩意儿，语文老师都能气活！
魏八锦当年在忘川河畔一战成名，最开始的时候是被用来治疗小鬼夜啼的，后来地府进入了新世纪，新一代小鬼们追求个性，主张打破现有权威，就把他抬出来当偶像了，据说在当地信众仅次于财神。
“地府饕餮后援会”还给他打出了一个名头，叫做“冥界仅剩的斗士”，简称剩斗士。
按照某种奇怪的社会理论，牛人的亲朋一般也属于保护动物，作为斗士随身携带的异父异母的亲弟弟，胡小仙自然收到了非常大的礼遇——小鬼们不敢招惹魏八锦就来招惹他，每天都有上百个鬼猫在他窗口偷窥，竟然还有丧心病狂者去偷翻他的垃圾桶。
思及此处，胡小仙又打了冷战，侧头问一边的彭悠：“你说我哥这七八十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我感觉这上天入地，没有几个神仙鬼怪是他不认识的？”
啧啧，这名望，简直能在地府里直接建国。

第52章
魏八锦一下地狱就下了一个多月，在胡小仙担心他被私生饭偷摸得连底裤都不剩的时候，终于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此时人间已是大雪，他的行李多到一辆车子装不下，只得另雇了一家搬家公司，用小皮卡载着，跟在他的吉普之后，开进小院里。
胡小仙包在一圈亮黄色的羽绒服里，趿着紫色棉拖鞋，哆哆嗦嗦地从屋里迈了出来，搬家工人们已经被魏八锦送走，他不得不蹲下帮着一起捡拾这些东西。
行李们大多用木箱盛放，小山一样堆成一堆，看上去蔚为壮观，胡小仙翻开其中的一个，“哥，这是什么？”
魏八锦探出一个头：“啊，鬼贺给我的，不知道是什么。”
胡小仙揭开上面的拉菲草，下面是如雪片一般的信纸，他叹了口气：又是那个后援会会长、初代铁杆老粉放送的告白信。
魏八锦一向不太懂怎么拒绝，胡小仙只能认命地把一些有的没的的特产放进屋里的陈列柜，那个叫鬼贺的迷弟也真是清奇，总能搜刮些诸如蜥蜴眼球啊、壁虎指甲做的小雕塑之类的小玩意儿。
他一个一个往架子上摆，揭开一个杨木箱，发现下面压着一只黑漆漆的盒子。
这盒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外面溜着一圈儿自然的釉质，一副密封很好的样子，但胡小仙仍能感受到这盒子的缝隙正往外冒着丝丝冷气。
“我来拿吧。”魏八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旁边。
一直到魏八锦将那东西拿回里屋，胡小仙还能感受到自己手指上残留的寒意，但那种感觉并不讨厌，反而让人精神一振。
……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不自觉摩挲了下手指。
魏八锦打开黑盒子，里面露出一个……小一点儿的盒子。
然后又是一个盒子。
他像玩套娃一样翻开了七八层盖子，终于把箱子揭成一个手掌大小的小盒，翻开，里面是一方漆黑的石头。
这石头看上去平平，硬是它有什么特点，就是它特别黑，比梵塔黑还要黑，放在什么东西上，都像戳出来了一个来自异时空的小洞。
别看这石头只有一个指节那么大，为了将它取回来，魏八锦可是生受了阎王爷三十痒痒挠。
门口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魏八锦一激灵，赶紧把东西收进了布兜里。
他一下子走了一个多月，大白显然是有点儿埋怨，一边喵喵叫，一边走了过来。
它踩着黄花梨的脚踏，一溜烟儿地攀到了椅子上，懒洋洋地靠着他。
魏八锦摸了摸猫咪的下巴，把它挠得舒服了，一滩毛毛水一样流在了他身上，他揉着它的脊背：“你是不是瘦了？”
是想我了吗？魏八锦嘴唇微张，又想此刻若有人路过，一定觉得他发疯，竟把“为伊消得人憔悴”用在一只猫身上，他挠了下鼻尖，“……你等着。”
半晌之后，他端着一大堆吃的喝的回来了。
有开水白菜、烫煮干丝还有拨好的一颗一颗的虾仁儿，都是些极为干净鲜美的菜品，猫咪立在小饭桌上，仿佛陷入沉思，它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向了自己的猫罐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魏八锦留心着它的动态，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和猫靠在了一起，食欲颇好地吃起那些饭菜来。
“对啦，前几天裴队让人来送了些东西，”胡小仙从书堆里抬起头，点一点自己书桌上，“在这里。”
“裴队？”魏八锦没有预料到裴玉已经来过了，将桌子上面的牛皮纸袋翻了个个儿，“是什么？”
胡小仙推了一把眼镜，解释道：“好像是什么警局新年福利……特地给您送过来，感谢您老人家对社会治安作出的贡献。”
魏八锦抽出来，里面是足足三指厚的一小沓年票，他不禁暗暗咋舌……这都涉及贪污腐败了吧。
一十，二十，三十……一百，两百……足足二百五十斤大米。
魏八锦：“……”
胡小仙也很惊骇：“……这么多啊，警局是炸了哪里的粮仓了，把人当猪喂吗？”
但很快他就收回了后面一句话，纸袋里还有些肉票、熟食票，总计五十斤猪肉和二十五只猪头。
……警局这年货送得难免有些太投锦所好了。
与对过年预算表示乐观的胡小仙不同，魏八锦没有表现什么特别的欢喜，他淡淡地翻着这些肉票，眼睛向后瞄了一眼，突然高声道：“谢谢裴队，他真是有心了，只是我最近吃猪肉吃得有点腻，要是下次换成牛肉就好了！”
胡小仙被他骤然提升的音量吓了一跳，立刻顺着他的目光向身后看，却没瞧见裴玉等的人影，扯了魏八锦一把：“哥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呀，我还以为裴队来了呢。”
“现在肉价这么贵，人家这福利已经很够意思了，”胡小仙欢欢喜喜地把票子收起来，“这么挑嘴还真不像你，你要是想吃牛肉了，咱们晚上去超市买点儿？”
魏八锦眼珠转了转，站在他余光里舔爪子的小白影儿已经消失了，他摇头，“不用去超市，自然会有人送过来的。”
“啊？谁啊？”胡小仙冲他的背影问道。
魏八锦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嗫嚅道：“他对我，一向是有求必应……”
胡小仙原以为魏八锦是吃饱了撑的说胡话，不想第二天一大早，店里的鸡鱼猫兽还没起床呢，就有突突的摩托车声响起。
他以为是有客人要次来年前大放松，随便套了件衣服，哆哆嗦嗦地起了床，却发现他哥已经精神抖擞地站在大门口了，看上去好像心情还不错。
为何突然转性，这么热爱工作？
摩托车上的人虽然戴着头盔，但魏八锦已经看出他是哪位了，招呼道：“余警官，休假还起这么早？”
摩托车人疯狂推手：“不不不，我不是余跃跃……”
他似乎意识到多说多错，赶紧闭麦，从摩托车后座上卸下来一个大泡沫箱，压着声音道：“我是社区工作人员，专门给业主们放送新年福利的。魏先生，这是一共十五斤牛肉，提前祝您新春快乐！”
魏八锦轻巧接过，“劳烦余警官跑一趟了。”
摩托车人无效地挠了挠头：“不劳烦不劳烦，举手之劳而已，啊，我真的不是余警官，我是社区工作人员……”
魏八锦打断他的狡辩，面上毫无破绽：“替我谢谢裴队，转告他我会去拜年。”
摩托车人：“……”异管局的同志侦查能力居然这么强，他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呢？
魏八锦完成钓鱼执法，在胡小仙讶异的目光里端着泡沫箱走到了厨房，他并没有急不可耐地将那些他“心心念念”的牛肉处理成佳肴，而是大有震动地靠在橱柜边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一种强烈的情感在血管里像烟花一样炸开了，涌向全身，带起一阵几乎要吞没他的春汛。
似乎，是积年的冰雪终于要融化了。
窗外的车声又响了，将他从识海拖拽到了现实，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在预备着即将到来的新年，上下一派平和的喜气，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滚滚波涛。
魏八锦把手放下，他的眼圈稍稍有些发红，但眼底是干涸的，经年的等待大大磨砺了他的耐心，他终于明白了如何设置陷阱，守住自己的那棵树，因为披着兔子皮的狐狸实在太狡猾了，稍有察觉就会溜走，必须得一击即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果然呢……”

胡小仙最近可是开了眼界了。
他见过有人去超市置办年货的，见过有人用互联网高科技过年的，见过那种空手套白狼专等求人办事者带礼登门的，还从没见过谁过年是靠诚心祷告。
这段时间，魏八锦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提点意见，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家里什么又没货了，再长吁短叹地说过个好年真不容易。
甚至得寸进尺地说想吃个龙肉。
胡小仙：“哥，这话可不兴说，白虎老师家那位揍你哦……”
魏八锦：“咳咳，天知地知他知你知我知。”
他？哪个他？难道是……
猫大白快速溜过。
然后第二天就会有形形色色的“天使”将礼物送达。
有社区工作人员，有周围的邻居街坊，还有一次最离谱的，胡小仙正在院子里打五禽戏，忽然天降乌云，一个巨型包裹被顺着墙根抛了进来，他差点儿被它种萝卜一样捶进雪地里。
扔包袱的人在门缝里一闪，便不见踪影了，胡小仙拆开包裹一看：好家伙，正是魏八锦昨晚钦点的菜谱，两只帝王蟹，一只大澳龙（那个所谓龙肉）！
怎么回事，圣诞老人不是洋人吗，什么时候开始过华夏传统节日了？
魏八锦“作法祈愿”从腊八一直祈求到年三十儿，才堪堪消停。
先是彭悠提着大包小包来了，这哥儿平时就好打扮，过年穿得更是“金碧辉煌”，看得胡小仙差点跪下叫一声“嗻”。
然后是东方白，这家伙特别骄傲于自己的道士身份，羽绒服也得套在道袍里面，整体像个球，一走路带倒一大片。
胡小仙看到他就高兴，嘴上却蛮臭，抄着手道：“哟，这不是失踪人口吗，怎么回归啦！居然还记得组织？”
“哪能不记得，我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而且再忙也不能忘了老人家您啊，”东方白把老鼠和鹦鹉都放回房间，一拍屁股，“玩去吧。”
小灰鼠：【吱，臭流氓！不要打女孩子的屁股！】
“怎么样，还算顺利吗？”魏八锦捏着饺子，侧头问一边擀皮儿擀得正欢的东方白。
东方白被安排进了一家道观当卧底，位置正对着刘家的别墅区，干劲满满的年轻人一入死气沉沉的观子，就如同鱼儿进了水，干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