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轩窗枕水开,画船忽载故人来。”
没等他多加思索,窗外便传来一阵车声,车上的人下了车,匆匆走近,听声音能听出来是两个人。
魏八锦一把推开门,大步流星的走向内室,后面跟着胡小仙以前见过的那个一百二十分标致的警官,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魏八锦后面,臊眉耷眼的,好像一脸吃瘪。
一直到卧室的门被“嘭”地一声关上,胡小仙还没反应过来。
……这就,领回家里过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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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胡小仙靠在转廊边上,探头探脑,内心踌躇,对于他哥再寻第二春,他心里是一百个同意的,但面对门里两位这火急火燎、三年抱俩架势,还是有点手足无措。
他悄悄溜到衣架子边上,从墙边的木桶缝里掏出个粉红色的小塑料包儿,草莓味、超轻薄、零肤感的,这是他参加学校安全教育活动,被强行发给的,当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随手揣进了兜里,到家之后才发现,他怕魏八锦误以为他学坏,于是就拿它塞了墙缝。
他自己的哥,自己了解,虽然长了一张招惹是非的皮囊,但在情爱方面,确实素如和尚,那警察虽然看着干净,但要是个背地里玩得花的,哄骗说,艾呀,梅事啦,最后岂不是他哥遭殃?
他也顾不上被盘问,拿着那个小粉红预备敲门,正做心理建设呢,门却自己开了。
……嗯?这么快?
魏八锦穿得整整齐齐的,面上一层怒色,皱着眉头,没好气地看了门口的胡小仙一眼,胡小仙被他瞅得心里发毛,乖乖转身喝水。
一边喝一边从杯子里抬起眼睛,看着魏八锦头也不回地向厨房走,好像是要去拿吃的,片刻之后,房间里又有响动,里面的人走了出来,迎面对上了还在战术喝水的胡小仙。
胡小仙看着面前一张杀人刀般的俊美脸蛋儿,心里不满地嘀咕,这谁啊,大晚上的,长这么好看……
下一秒,他突然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眼前的人,见了鬼一样:“你,芜芜芜芜……”
陆因循微笑着和他招了下手:“嗨。”
陆因循打完招呼,跟随魏八锦的脚步,转身向厨房去了,只留下胡小仙一个还在原地傻着,短暂的愣神之后,他先是高兴了一会儿,乐着乐着,又突然开始忧虑,迟疑地看着黑洞洞的门里……
神仙说诈尸就诈尸的吗,都不给人准备时间的,那警官还藏在他哥屋子里呢,一会儿被芜荒上神发现了,会不会被削皮?
魏八锦靠在柜子门上,看着眼前的人,面无表情地喝着八宝粥,他越想越生气,牙齿把塑料勺咬秃了一圈,冷声冷气的:“裴、警、官,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另一侧,陆因循撑着桌子,好声好气道:“小锦……”
“别这么叫我,你哪位啊,我不认识你。”
魏八锦呲着牙,朝陆因循狠狠哼了一声,抱着他的八宝粥罐子就往回走,他把房门往陆因循脸上一甩,让人碰了一鼻子灰。
陆因循揉着鼻子,无奈地环视四周,前厅已然上了锁,也就面前这张沙发还将就,预备就在上面凑合一晚。
“大人。”胡小仙端着杯子支支吾吾。
“叫我哥吧,或者叔叔什么的,随便你,”陆因循还是第一次正经见化了形之后的葫芦,感叹说:“都长这么大了。”
胡小仙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乖乖把自己从小到大的成长教育经历如同面对面试官一样倒了个清楚,还很不要脸地将自己称作“下半年C刊作者”。
“不错,”陆因循一乐,拍一拍胡小仙的肩膀,“我们葫芦很有出息,快点回屋睡觉吧,眼袋都要掉到脚后跟了,”他往后一仰,靠进沙发里,打了个哈欠道:“哈啊,我还要在这儿,程门立雪。”
胡小仙有礼貌地鞠了个九十度大躬,能多快就多快地跑走了。
陆因循一边看着门,一边把长腿屈起来,相当委屈地挤进沙发里,这副身体到底太久没住人,就算被小崽子养得很好,乍用之下关节也不太灵便,老是又疼又麻。
门慢慢放开锁舌,发出一个极细微的咔声,陆因循立刻闭了眼装睡,他感觉到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蹲在了他面前,稍微有点发烫的呼吸落在了自己脸颊上,他幽幽地睁开眼,握住来人的手腕,“知道小锦不舍得一晚上不管师父。”
魏八锦挣了一下,没挣脱,将那块九幽石扔在陆因循身上:“赶紧走,我家不欢迎你。”
九幽石轱辘着滚进了陆因循的两腿之间,被捞起来,从善如流地挂在了脖子上,他笑了笑,“你现在胆子挺大的。”
“对待一个在你家不走的‘陌生人’,难道还要好声好气?”魏八锦扭头回了屋子,不过这次没扔门,任由陆因循跟了进来,裴玉身体在躺椅上安静地闭着眼,脚下的竹编篮里还窝着一只呼呼大睡的猫。
“看,又在装死,”魏八锦对着猫大白指桑骂槐道,他的手指微颤,缓缓握拳:“我家的猫也是你吧。”
陆因循没有否认。
“我年前的时候,在去丘平的高速上遇上些事,被一个女鬼暗算,一个人工智能救了我……它是真的,“人工”智能是吧?”
“是。”
“我在三角大厦接住的人,和我在车里吃蛋糕的人,在李依依的识海的帮我挡了一下的人,他妈的都是你是不是!”
“……”
“回答我!”
“是。”
魏八锦抱住自己的脑袋,狠狠锤了几把,想要宣泄自己一肚子无处安放的情绪,又被陆因循紧紧抓住,他感觉自己的脑内一阵轰鸣,耳膜疼得快要炸开了,他闷声道:“十年前的冬天,我在海城替局里走一个任务,有一个线人,是一个女孩子,她在山体滑坡的时候替我扛了一下,醒了之后就像失忆了一样,什么也不记得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她叫璐璐。”
“是我,”陆因循的声音低如耳语,“也是我。”
那次山体滑坡,陆因循的灵体伤得尤其重,醒来时已是三年后了。其实魏八锦列举的还算少数,他做过兰花,变过秋叶,以各种各样的形态出现在他身边,简直不胜枚举,或许还是昨日魏八锦路过的街角咖啡店里,那个系着围裙的懒洋洋服务生。
他灵识残破,只能暂时入主一些重伤濒死的身体,与原主签订契约,共用一份躯干,如此折腾,无非就一个原因,不放心。
陆因循想,若魏八锦现在还是上学的年纪,他绝对要在送他的窗前站出两只脚印。
就算小家伙已经长大了,就算他可能已经不需要他了,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还是留在了肉里,让他永远落不下心。
陆因循没再说话,魏八锦却像是都懂了,神情显得呆滞,这些年他就像是死了爹跑了妈,好容易人回来了,却是赌气不忍心,骂也骂不得,满腔委屈只能自己咽。
他明白自己如果一开口,肯定要哭成个二百五,于是一直忍着,等到哭劲儿过去了,压着嗓子憋出一句话。
“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你哪怕只吱一声,我都不会这么难过。”
他是不知道自己这么一副眼里盛泪,又不死撑着不肯往下掉的样子有多窝人心,陆因循只看了他一眼,心里头就一寸寸地发起酸来,良久后叹了口气,将额头抵在了魏八锦的肩骨。
他长而黑的头发柔软地垂在魏八锦的大腿上,如果西王母在场,肯定会震惊于他此刻眉眼低垂的样子,陆因循叹了口气,示弱道:“师父错了,向你道歉。”
他握着魏八锦的手,撒娇般摇晃了两下,“小锦,对不起。”
白寅来顺幽,见的第一个人却不是魏八锦。
一间不大的茶馆,里头人的目光全都凝在了最里头一张桌子上,白寅看着对面的陆因循,无奈道,“芜荒,以后出门,记得戴口罩。”
要论外貌,白寅长得真不能说差,五官深邃细腻,鼻梁上金丝眼镜一架,配上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就是一朵禁欲高岭花,但他此刻坐在陆因循对面,却还是低了一点儿。
白寅:“小家伙没跟你过来?”
“爱睡懒觉,没叫他,”陆因循翻看菜单,“喝什么,红茶?”
白寅对一边笑容腼腆的服务员点了点头,“金骏眉。”
陆因循抬头,看见白寅衬衣领口位置,从上到下好长一道血痕,像被什么利齿类动物咬了一样,就算扣子系到了顶,还是没能遮全,于是心领神会:“你还去了趟岭南?”
“……”白寅一副被拆穿的羞愤表情。
“噗。”
白寅侧过头,把领子往上拉了一下,欲盖弥彰道:“……我就,随便去一下,问他点儿事,你知道的,就灵山的事,他也能感应到一点儿。”
陆因循倒也不是追问不休的婆妈闲人,进入了正题:“昆仑鉴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开裂?”
“外面看着还好,你从前打的补丁也好端端搁着,但对面情况难讲。我用灵力探了探,感觉里面的那些有点儿燥。”
陆因循像是早已料到:“魔神出世嘛,有异动也是正常。”
“魔神?”这下轮到白寅惊讶了,“哪一位啊?”
“蚩尤。”
陆因循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杯壁,像是没太放在心上,“前几次和他手下的喽啰交手,能感觉到有些熟悉,但时间太久了,记不清是哪一位,我也是最近才确定的。”
白寅的表情却凝重起来,他出世的时间不算早,没有见过蚩尤本人,但自记事以来,“兵神”就已威名赫赫。陆因循喝了一口茶,说要应对,还是要先拿到轩辕剑呢。
“轩辕剑?不是已经损毁了吗?”
“没有,”陆因循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能感应得到。”
陆因循的手还没收回去,就被白寅握住,几根手指头落下,摁在脉搏上,中医把脉一样,像是要检查些什么,陆因循想抽手,“我好着呢。”
“好着?”白寅压着声音,一脸恼火,“你这叫好着?陆芜荒,你特么的灵体都快碎成豆腐渣了!”
“要不是小锦瞎猫碰上死耗子给你弄了块九幽石,你能好端端在这坐着?”白寅气得将老友的胳膊扔回去,“反正不爱惜身体,趁早死了算了。”
陆因循舒眉展眼,“我这不是还好端端在这儿坐着吗。”
“身上有什么不舒服吗?”
“阴雨天太阳穴会疼。”
“只是太阳穴?”白寅显然不信,“是不是还有小指、肋骨内侧?”
陆因循没办法,干笑道:“真是瞒不住你。”
“我看看给你弄些温补的药,你这段时间千万别再瞎折腾,当心魂飞魄散,”白寅紧皱眉头,点了点陆因循,“还有,你上次说小锦身边有一只食魇兽,他们一族对灵魂很敏感,当心别被发现了。”
“那小崽种不会告诉小锦,”陆因循语气算不上大方,“他对小锦有意思,巴不得我早死。”
白寅扬眉:“我还以为你会剥他皮呢。”
“剥皮?我多和善一神啊,”陆因循嗤了一声,“这些年我不在,他照顾小锦不少,虽然不到功过相抵,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他双手推住杯子,缓慢向前,“说起这个,还谢谢你和岳鳞。”
“保重你自己就好了,我可受不了第二次托孤,”白寅说,“饕餮对你什么感情,你自己明白,千万别对不起他,当你要收他我还不同意,现在看啊,多好的崽。”
这些年发生过什么,别人不知道,白寅是一清二楚,即便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看在眼里也不落忍,“他一只凶兽,要不是为你,管什么人族事务,巴巴地办什么异常管理局。”
“异常管理局?”
“不然呢,约束妖类,和睦相处,不是他一遍遍苦心孤诣地建议,上面哪里管这种事。你都不知道他当年创办异管局的时候有多难,差点儿因为邪魔歪道被办了,还差点儿被拉去做实验,好几次我劝他算了,说人妖一家亲就是你师父的妄想,他都办不成,你还想办成,趁早歇着得了,你猜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白寅叹了口气,“他说,‘我笨归笨,肯苦求’。芜荒,你的小锦真是长大了。”
当然是长大了,孩子一年一个样,三五年就能长得不认识了,陆因循这次回来,在有些地方会觉得陌生,好像捧在手里的小家伙,突然背着他有了秘密似的。
比如他再不像以前一样,有事没事地躺在他腿上,嗅他的头发。
比如他变得十项全能,包办家里的一切事务,再不是那个套被子把自己裹在里面的小傻瓜。
再比如,他由滴酒难沾到了海量,在经年累月的奔走和世故里,早就练得千杯不倒。
这叫陆因循心痛难忍,却又不知如何补偿,最后只能垂眸说:“我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家长。”
“女娲娘娘肯定没教过你今朝有酒今朝醉,”白寅最后说,“有时候这也是一种艺术。”
陆因循扬眉:“一样的话送给你。”
临出门之前,陆因循去了趟前台,把所有看着诱人的茶点都打包了,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向外一望,心里了然,对白寅道:“小朋友来了,你在这里等一下再走,别被他看到了。”
陆因循推开门的时候,正巧看到魏八锦转身摆出个伪装望天的姿势,他在人群里显眼得要命,又不加思索地停下来,想不被看见都难。
“看什么呢?”
魏八锦微眯眼睛,仿佛天空真能被他盯出什么花朵,“……飞机。”
此处与机场正好分置城市两端,天气晴朗平静,万里无云。
陆因循:“你去特务班进修过?”
“呀,师父,”魏八锦一脸惊讶,说话快如倒豆,“我出来买中药,刚好经过这里,您怎么也在呢?”
陆因循:“不知道呢,大概是随着GPS追踪系统跟你过来的吧。”说罢,手指拨弄了一下大衣上的第二颗纽扣,魏八锦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臊得差点要找个缝儿钻到地下。
陆因循没生气,反而心疼惨了,朝他摇了摇手里的食品袋子:“过来,吃好吃的。”
路边的长椅上,魏八锦抱着那堆盒子,一个个地打开,茶点都很精致,最大不过小孩子拳头大小,他每见一个,都要问陆因循一句,这个是什么。
陆因循拿着发票单,不厌其烦地给他点着,这个大概是桃花酥,那个叫绿豆饼,还有个品名叫“热情如火”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魏八锦咬了其中一一个一口,“是这个了。”
“我尝尝。”陆因循有点好奇,魏八锦很有孝心地叉起一个同样的送到他嘴边,他咬过,很自然地在口里嚼起来,然后慢慢停住。
他从脸颊到耳朵涌上一层潮红,艰难咽下:“辣,辣的!”
虽然只是一点点辣椒,但对饮食清淡的陆因循来说着实是不小的挑战了,他狠狠咳嗽了几声。
魏八锦无声地笑了。
他平时一直严肃到不行,就算有什么情绪,面上的表情总是淡的,罩了一层面具般克制,此刻笑起来,一点小虎牙从嘴唇里探出来,别提有多俏皮,陆因循眼色深深,抬手拧了他脸蛋一把:“好啊,小兔崽子。”
“师父自己要吃的。”魏八锦脸白,一按就出红痕。
“你还敢知情不报。”陆因循又戳他腮帮子。
一堆茶点,外貌大于味道,陆因循被塞了几口好吃的,也就不动了,魏八锦却吃得香甜,把各色白芸豆果子都吃进了肚子,一点渣儿也不剩,连盒子角儿里都刮了干净,魏八锦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正巧旁边路过一个小孩儿,手里抓着个汉堡,只吃肉饼不吃皮儿,将面包故意掉在地上,被他老妈一顿胖揍。
陆因循看见,深感自己教育有方,得意的不得了。
陆因循一心要把自己家孩子缺失的童年全部补偿,把人拽到游乐设施边上,怂恿他和一帮豆丁大小的小毛头抢位,魏八锦手里举着独角兽形状的彩虹棉花糖,稍感无语,“师父,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陆因循失语片刻,声音轻得如同游丝,“我真希望能让你当一辈子小孩子。”
像是理解了他多年没回家,被儿子问哪位的失落心理,魏八锦犹豫了一下,得寸进尺地问他:“那师父,我能抓您的头发吗?”
第62章
芜荒这头头发自从出生起就没动过,倒不是因为臭美,主要是懒得,如果三天两头修剪打理,非要了他这懒鬼老命不可。
千年以来,他的外在形象全靠脸皮天生丽质,任由乌丝野蛮生长,全然不知道自己卧床这些年,魏八锦是怎么宝贝他这一头长发的,他听到这话,摸了摸自己的背后,好像手感确实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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