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由他拉着,比至华荣馆台前支起戏台子,便分了神,一个手滑,转眼不见人影,林析沉焦急中回望,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戏台子的人群中。
林析沉确保了视线范围内没有让人走丢,只听台上管弦繁奏,妓子吴侬软语地唱着什么调子。
江御簇拥在前台,林析沉够不着,心思就这么入了曲调。
闹市太过华丽,他驻足的小片街口皆是锣鼓喧天,川流不息的百味人间纷纷扰扰在身后,任尔低语。
太平盛世之中,前面凭风自倚的俊公子心不在焉地敲着掌中的碎银,回首望了一眼人潮,将银子投了出去,欢欢喜喜越过人海,蹦跶到林析沉面前,指了指戏台:“可是柳娘唱过的曲子?”
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御总踩着林析沉的雷点,话音刚落,林析沉忽然甩袖扭头就走,也不管有没有把人带到。
“欸?”
江御有些诧异,连忙赔礼追上前去拉人。
林析沉的母亲便是出自青楼楚馆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地方,有传闻林羽当年是如何如何的艳遇,如何如何的多愁善感。
这首乐府千传的相思曲,就是林析沉的母亲曾唱的,要知道当初林老爷子为了此事发怒,还下过狠手禁止大肆传唱。
而林析沉对他这个来自青楼的母亲感情非常复杂,他怀念母亲的巧手怀念母亲的一颦一笑,他也憎恶少年时期女人对他的不辞而别,憎恶伴随着成长世家子弟口中的冷嘲热讽。
总归是陈年旧事,当然是不会常向外人宣扬,而今被他意有所指地道出,原本就一肚子的火气怎么憋得住。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江御死皮赖脸地站定在人群中去抱他的肩,想把他与这红尘隔开。
指节被搓得涨疼,林析沉用力反摁住江御的手,语气不快,“人多眼杂,待会儿再说。”
“待会儿是多久?”江御不依不挠。
袖口之下起起伏伏交缠的双手隐没在无数擦肩而过的潮流之下,林析沉未言,仿佛妥协一般,承受着独属于他的酸楚。
他想,他终有一天会被这个人折磨死。
有人欢笑在灯火下,林析沉却不为所动,又觉得分外讽刺,“难得觅一处盛世太平,重担在肩,你为什么要耿耿于怀?”
“北边好远啊。”
江御攥得愈发紧了,巴不得将人永永远远抓到自己手中,一辈子也不松,“你是不是后悔了?”
“……”
“你是不是后悔,后悔当初没能在宫变时反攻彻底除掉我?”
“……”
江御并不是很喜欢这一段噤声,唇齿咬合在耳后,踩着步子把人抵靠到巷角,急不可待一番耳鬓厮磨。
追寻着泛红的指节,江御往上揉那片如墨长发,欲望的促使,让冰凉的指尖淫荡在款款肩袖。
他好像忽略了颤栗的眼睫,气若游丝的哼唧声。
他又用力咬住后颈的软肉,就像在固执地捅出一个洞,想把所有声音都放出来。
林析沉半敛着眸色,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抬手将衣服穿拉得体,清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以为我对谁都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
新文没有存稿,拖拖踏踏,以后会吸取教训,太对不起追更的小可爱了,不好意思,更新不稳定,小伙伴们慎追 (′へ`、 )
第74章 “你我夫妻同心,可抵千军万马”
历来的行宴少不了走君臣推杯换盏的步骤,然后将士们在此刻掩面而泣,再来一个酩酊大醉草草收尾就是。
碍于有几个三省的高官在场,不好放任一帮糟老爷们儿喝大酒,只好约束着让他们,最后干干如坐针毡地看着满盘珍馐。
林析沉此次送行可谓是以黄金盘相宴,以象牙席相待的礼遇,偏偏每等龙椅上的人含情脉脉时,迎接的总是一束刻意回避的余光。
有下人上前斟满了果酒,林析沉低垂着眼眸,熬到宴会尾声,离席了些恭维之人,只剩些自家人,都没了拘束,笑闹声一片。
忽然,原本平静的盏面微泛涟漪,映出了一抹颀长的身影,林析沉颇为懊恼地盯着影子,也没有抬头。
江御活生生站在面前,竟然都故作姿态,让他不是很开心,随手将自己壶中的酒另斟了满满一碗,当下朗声道:“今日有宴,是国宴,亦是家宴,行迹匆忙,来不及设大宴主宾尽欢,军中有言,临行浇三碗。朕敬总指挥一杯,预祝北上三战三捷。”
那壶下的酒味儿浓,市面上这般高纯的酒少见,嘴上说敬一杯,分明满了一大碗,平常人喝光都够呛,何况自己基本没沾过酒水。
他抬了头,有些愠色地看过去,江御已经微醺了,众人因为皇上的言语纷纷噤了音,投了目光,才知这茬。
林析沉不喝酒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江御故意不绕开似的,指着碗中的高纯度酒让他喝。
林析沉慢慢站了起来,二话不说端起影青釉色的碗身,喉结上下滑动几下便将酒水一饮而尽。
他亮了碗底,杯壁不滴一滴残液,江御看得心恍了恍。
未等他在开口,林析沉接过案上的酒壶,自己又斟了一碗,饮尽,然后又是一碗。
总共三碗下肚,一滴不少,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仓促中顺着衣领遗落的酒液。
滚滚浓烈的酒水割过咽喉,平静在胃里蓄势待发一场狂风骤雨,林析沉摔了杯,依旧微皱着眉宇,透露着淡淡的怒火:“承皇上吉言,此次必定旗开得胜,攘除奸贼,重戍十二大营!”
他欲再做礼,招架不住踉跄的步伐,胡乱摇晃了几步,江御心下慌措,他没真想灌这人的,脱口一句激他,又给惹生气了。
江御欲做出搀扶的动作,刚刚伸出手的苗头就弄得林析沉赶紧后退躲开不合礼节的触碰。
众人纷纷附和陈言,有几个喝高了了的士兵胡言什么,被林析沉瞪了一眼,当即就有人七手八脚地抬起醉鬼下宴。
临近尾声,有人轻轻把门扣响,“咔哒”一声尤其凝重,江御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无伤大雅的音律,一直盯着醉红了脸的眉眼,瞪人的时候粉嫩的眼尾狭促,弧度悦人。
林析沉也跟着要退场,只是没有料到醉鬼不止一个,正死皮赖脸夺步上前纠缠他,耳边酒气逼近,浑厚的低音紧贴耳廓:“又生我的气了?”
江御的手抵触在软腹的那滩灼人的酒水之间,抚得叫人心颤,林析沉后劲上来头重脚轻,心中更为烦闷,就去拍他的手:“走开。”
江御悻悻地撒了手,委屈地从后勾住林析沉的衣角拉了拉,“那你是气我那天晚上亲了你吗?”
林析沉莫名其妙绯红了整张脸,倒是有几分恼羞成怒,江御瞧见他的样子,便笑了,哄道:“我下次控制住自己不亲你了好不好?”
林析沉受不住闷热的燥气,更加听不进插科打诨,甩不开衣袖上的爪子,反而又叫人黏上了,涔凉的薄唇蹭在颈侧,酝酿一场歇斯底里的贪欲。
不知是不是因为某处传来的阵痛,林析沉才拨弄清昏沉沉的意识,当即伸手制止,呵斥道:“外面是我的人。”
正说着,江御仿佛才注意到阁窗影影绰绰的剑影,松懈了钳制的的双臂,被人轻易挣脱怀抱,他低声自嘲地笑了一声,喜怒不变,神情自敛:“知道叫人了。”
江御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摇了摇残存酒水的壶,叮当作响:“可惜人带的人少了。”
“杀你绰绰有余。”林析沉冷冷地往上提了提松垮的领口,正欲迈步出门。
“时远舍得杀我吗?”江御一口饮完,没有尽兴,郁郁寡欢道:“时远舍得,我可舍不得啊。”
远处瓦房参差,要知道这宫中,除了正经拿牌子的人外,还有一支来无影去无踪的私军,或许正坚守在殿前,守株待兔任何一个图谋不轨的壬人。
残羹冷饭人走茶凉,江御浑浑噩噩倒在杯盘狼藉之中,却能清楚地感知到踏离而去的步伐,“外面不止有精兵强将,他们背后,站着的是千军万马呢。”
林析沉忽然驻足,忍不住回头,江御困倦得快要阖上眼帘,所言像是下意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
千军万马这个词太具诱惑力了。
林析沉回到他身旁,微微躬腰倾耳,“怎么说?”
江御依旧闭着眼,感知到回来的人,忍不住从鼻腔里发出了丝笑音,指了指殿门:“等你把折扇门再围严实一点,我就告诉你。”
林析沉冷哼了一声,“番邦人能扶持你上位,现在倒是想防着他们了?”
江御没有搭话,手指悬在空中,忽然捂住胸口咳嗽,是真喝多了。
“这可是你说的。”
林析沉静默半晌,子夜三刻,原本熟睡的校场接受到指令,长驱直入向宫中,午门一线瞬间封锁,太和殿前涌出了更多银剑出鞘的暗卫。
他满意地再次合上门,“够了吗?”
“少了。”
丑时,掌灯的宫女被刀剑围困,宫中把守的御林军被轻易拿下,最高的瞭望塔上没了眼睛,惊动了披戈带甲的黑影。
“现在呢?”
“还是不够。”
寅时的天空苍茫,亟待破晓的石板路踏响了马蹄声,带来一股不属于衿贵宫殿的味道,成百上千的行军堵住了朝臣们的去路……
“我所有能调动的人了。”
林析沉略显疲惫地合上门,江御好整以暇地打量久归的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是深陷囹圄,孤立无援,反而心中有些难舍分别的愁绪。
江御已经喝得头昏脑热,见他回来,慢慢撑起桌,延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并没有给出否定的答音。
他慢慢近走,伸出了只净瘦的手,正掠过林析沉腰际,从那里带出了把匕首。
一把装潢喧宾夺主的匕首,林析沉没来得及反应,刀身已经被抽离,雪亮的刃口新发于硎,却是一把好刀。
意料之内的逼问与搏斗没有降临,江御的骨指转动刀柄,轻轻放置到案上,仿佛在处理一件非常寻常的琐事。
旋转间的刀口自然停滞,锋利的刃尖正巧指向重重把守的殿门。
江御漫不经心地去寻酒,瓶瓶罐罐叮叮当当磕碰在一起,他幽言轻语道:“时远不妨再大胆一点。”
林析沉又低沉了眸色,“你想把我当枪使啊?”
江御乐意看见有人大兴兵甲,针指京城,就只有是因为内部不合。
番邦人帮他夺了皇位,现在上赶着兔死狗烹吗?
“你是忘了‘沦陷’二字背后唱的生民百一遗吗?你前半生征战沙场,怕知晓最真实的北疆吧。”
散的不只是轻骑,是人心。
散的不只是轻骑,少年将军一颗满腔热血的心。
江御没有理睬,忽然视野中多出了只手,林析沉将玉壶扣下,坦言道:“别喝了。”
江御很满意主动的靠近,按捺住酒疯,移步至墙角处镌刻大半横壁的国土。
这张图啊,走近了看,广阔的土地和那密密麻麻的官道交桥陈列眼前,慑人得紧,是一种惧怕,一种德不配位的渺小感;可当你惊悸后退时,又会觉得江山尽揽,不过如此。
江御燃了油灯,另一只手牵起身侧的人,“我教你。”
林析沉将信将疑投去目光。
“你我夫妻同心,可抵千军万马矣。”
作者有话说:
江御:唆使媳妇儿弄死我 ⸜(๑'ᵕ'๑)⸝⋆*
“同你南征北战的卢副帅?”
林析沉问起时有些激动,卢炜内外清誉自持,治军严明,可至今没有得到加官进爵的机会。
按理说,搭着飞黄腾达的同袍之情,也不该执意留人于苦寒之地。
江御努力回溯思量半晌,才慢慢道:“我的副将同我出生入死,捣过大营,炸过明宫,杀进过塔尔玛。那些年我的性格寡淡,他比我更沉稳,除了公务一概不谈其他。拥帝承践祚,论功行赏,他不要高官厚禄,只许只影驻防北疆。”
江御冒进夺利,的确打下来了,换做卢炜难道就守不住吗?
江御手底下的安国是独占九州,坐拥三境,副将手底下的安国或许是两国交邦,秦晋之好。
江御打的好,却不够漂亮。
他贪名逐利戾气深重,可谁又能无牵无挂呢?
江御就笑:“名镇四海的定北侯站在你面前,竟有心思暗羡他人?”
林析沉咋舌,他有幸一睹战场上的将军,怎么敢在行战上醉酒,怎么敢在正事上插科打诨,怎么敢在帅帐醉生梦死。
江御把烛火移至灯架,暖黄的色调跃然眉心,淡化了心浮气躁的纤尘。
“警示人不能用笔,只有清醒的人才能听懂箴言,浊者孤僻自视,中无法兼听,其中大清大明者,几何堪事?学富五车却无人问津最是可悲,他们想让蚊足之声响彻大江南北,唯有死谏这条路能走,清明死尽,只剩苍茫,有什么意思呢?”
江御神不知鬼不觉欺身而上,黏在背脊的大衣瞬间汗湿肩发,以耳提面命自居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时远要用刀戈剑矛堵住他们的嘴,善用惊弓之鸟四个字,并不是叫你做弓,而是做那片放眼全局的苍穹皓月。”
江御馋酒,可惜玉壶没收,狗鼻子嗅到一丝清甜的香酒,一抹残液润在柔和的光泉上,终究忍不住美酒馥郁……
有朝臣干站在列军前,缩得跟个鹌鹑一样,看了看人高马大的士兵,继而默不作声低头,希望能安安静静地发霉。
其余人纷至沓来,方才默默发霉的人见人多了起来,莫名底气足了几分,站直了身,隐在人群堆里冲官兵吼:“未经皇上许可,谁命你们守宫门的?!”
有人跟着一唱一和,想闹一个法不责众,“带的暗卫的牌子!”
“不是远在北林吗?怎能肆意进宫!”
“御林军!乔谨川人呢?!宫门重地不见总领,倒是围绕一群闲杂人等!”
忽的,又有一队人马奔至宫前,为首的正是孟池渊,有老臣眼尖,枪指怒目:“孟将军,擅自拦城门有触律法,此举不仅胆大包天,尝鼎一脔,国将不国啊!”
孟池渊紧紧勒了缰绳,把守的暗卫也不让他进。
他是听见这边的风吹草动快马加鞭赶来的,年轻的将领摘下铁面罩,身后跟着的队伍同主将静默,群臣见他袖手旁观的意思皆惊。
孟池渊并不打算硬闯,因为是林析沉的人,他从来就没有对总指挥的为人有过怀疑。
“竖子焉能与虎狼为伍!”老臣怒不可遏,欲越过横戈把守的官兵,众人担心刀剑碰坏了他,纷纷去拉劝。
“王何以兴师!西南鼠贼横行,南洋群狼环伺,北疆外族虎视眈眈,中原大起狱案,安国不宜动乱,将军怎么忍心作壁上观!”老臣素来与孟池渊交好,而今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却见少年人目光如炬向前路,丝毫不为所动,心下悲怆欲绝。
“国将不国!国将不国啊!”
这一边的大臣慷慨激昂,几名年轻的国子监的学生亦是悲愤填膺,赤手空拳向冷酷的官兵,口中文采飞扬地骂,乱臣贼子,祸国殃民。
更有甚者端不得儒相,脏口乱开,一个情况尚且搞不明白的户部官员被莫名其妙推到了最前面,那里矗立着戈枪,一个脚滑,干干要撞上了锋利的矛尖。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脖颈栽向死亡之际,有人翻身下马,一把将他捞了起来,林析沉紧接着拔剑,唰地一声尽数斩断了所有的嘈杂与喧哗,呵道:“番邦人潜我京畿!众将士随我杀敌救主!”
当下立马有将士跟随附和:
“杀敌救主!”
“杀敌救主!”
“杀敌救主!”
秦淮惊魂未定,被几个诗友馋扶着,淹没在浩浩大军之间,他看见一抹飘飘离去的影子,奔走在列队之前。
他左顾右盼,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往远处早已不见影子的地方指了指:“他救的我?”
皇城再一次被疑云笼罩,天苍苍野茫茫,黑影抱头鼠窜,阳光破土重生。
亲卫训练有素,基本上没有人能近林析沉的身,一把把弯刀折断在脚下,这条路除了有点硌脚,与往日无异。
江御掂了掂千鼎重弓,跨步开弦,迅疾的风咬在耳朵,箭尾擦肩而过白皙的脖颈,精准地落在后方忽然暴起的夷人身上。
江御冲他笑,讨好道:“别生气啦。”
黑影滑掠在二人之间,江御这次来不及拉弓,折断的箭头顷刻贯穿咽喉,如注的血水迸溅,脏了手,他可惜地看着秽血沾染的手,叹惋道:“这次不能抱你了。”
林析沉牵他去水缸,亲自用手替他抚净,“你不怕打草惊蛇吗?”
杀番邦人他自然是乐见其成,可是江御能杀吗?他敢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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