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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送君戍故烟(歇羊)


“你个骗子。”林析沉想松开手,不料被人轻易地反扣住,往前拉了拉。
江御的拇指剐蹭在人的唇角,按了按那里柔软的肉,启笑道:“不骗你,我把这颗心挖出来好不好?”
林析沉顺理成章地诱惑道:“皇上,你自己天天胡吃海喝,省点钱,足够我西行千里的粮饷了。”
林析沉是叫他给钱呢。
历来的案碟都是经批的,无论如何也要给个子意思意思,江御仗着说他有矿,不给钱,一直扣着不发。
江御此刻被面前赭红的朱唇弄得五迷三道,按捺着躁动,心觉媳妇儿好贪心,却仍是惯暧道:“好,给你。”
“年前户部狗仗人势,拿了人又拿了钱,你可还记得此事?”林析沉忆起自己明明发表了申诉,最后却无人问津,当事人把他的奏疏不知道甩在哪个犄角旮旯吃灰。
江御又忍不住按了按他的唇角,有的莫名的焦躁,只顾道:“明日就把户部尚书提出来料理。”
林析沉克制不住欣喜——好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还有……”林析沉滔滔不绝,未说出口的话倏而被堵住,江御忽然拥身而上,常年没住过人的床因为老旧,左右的木板不称,嘎吱压蹂躏在一起,朱红秾丽的血唇含咬在齿下,闷哼的耳语诱人得人心慌。
“都给你。我截断火药线,当头一棒掏空商贾的裤兜,大笔资金下来不止一个安国。”
江御低垂着眼眸,落在滑腻细软的唇上,又复咬了上去,肆抹的血渍延出唇角,源头殷红如注。
林析沉难堪地躲开,滚到床角蜷了起来,背对着他。
江御不肯放人,从后揽着他讨吻,侵占在唇角撕咬,耳发瞬间湿漉,腰腹软了下来,强压唇上的刺痛。
方才还衣冠楚楚,现在穷图匕见,打得他措手不及,直管去伸手掰开他的指,换来一时加之痛不可彻的力道。
“江庭晏!”
林析沉拱了拱缩滑的身子,血水弥漫的唇齿上下碰出清晰的痛楚,江御吻在他的喉结,静听有气无力的哼声。
那种渺茫细数的沙哑触感,就像仲秋最耀眼的火把,行军会踩在干枯的大地,火苗劫掠在这片广袤的土地。
在边疆、在塞北、在这里。
是个人都不会好杀,更加不会愿意死戍边关 他也这么觉得,可是真真正正享受奢靡的生活时,却不如枕戈达旦有趣。
或许自己就是生来一副贱骨,干不了贪图享乐的贵人事。
“别喊。”
“……”
午后气躁,衿褥湿腻,江御恍然清醒,才后知后觉地解开床头用发带绑缚的手,枯若槁木的手腕遽然垂下,死气沉沉地搭在锦绸之上。
江御复摸回地上冷静,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析沉的手翕动,吃力地把身上缠裹的被褥扯开,大口大口喘着气儿,身子骨酸软,动弹不得,就像活生生钉锥在角落。
酸泪积压在胸腔,空腹的肚子只垫了一点水,想吐却哽在喉咙,不忍吞咽。
“江庭晏……”
撩拨的音丝荡浮在空气中,从鼻腔里发出来的低气断断续续,泪水潸然,滑落在骨形优美的赤红锁骨上,已经转了青淤,错杂其上。
“别哭,我怕我又忍不住。”
“……”
林析沉的喉咙哽咽不止,只好一口咬到软枕上去堵住洒漏的气音。
断断续续吸气吐气,牵扯到腰腹酸痛的经络,又是一顿无声的折磨。
他哭得不大声,柔软飘渺的呜咽声却好听得紧。
江御又紧了紧拳头,深锁眉宇。
原本就委屈想哭,奈何越哭腰腹酸得越痛,就更加委屈,还不能哭大声了。
料峭寒风卷进窗棂,午阳停歇在阁下,树枝遮天蔽日,阳光飘忽不定游离在地板,闪烁在江御的指尖,他不敢回头看床上的人,他或许哭得很难过。
“不好意思。”

林析沉靠在廊下吃着手里的果脯,他又换了新的里衣,外罩了层单薄的鹤绒。
他一口一口咀嚼着干果,下人鱼贯而入收拾卧房,也不顾是否有什么秘密的案件掺杂在凌乱的寝房。
小床板上帷幕被撕扯成一绺一绺的,有明显的手指攥拉过的痕迹。左右是紧实的发带,结束在横杆,因为外力破坏,强行扯拉,断成两半,*米i体香烈烈的被褥更是不必说,叫收拾房间的几个老婆子谨小慎微。
她们阅历尚可,怎么会看不出来闺房的意趣,却并没有见女子物什,除了独属于府中主人的味道外,只隐约感受到点点熔铁的兵甲气味。
老婆子把褥子抱去洗,又换床单,收拾案下一堆散乱的奏疏,一些皮封上成的表奏因打翻了砚台,故污了大半。
经过一夜的消磨,已经干涸了,皱巴巴的纸张起伏,悉数压叠整齐。
林析沉依靠在门槛边,远望苍翠巍峨的南山,不疾不徐地把果干送进嘴里咀嚼。
有个从小侍奉在府中的老人抱着褥子迈出,他知道林析沉的为人,理应是做不出这种私相授受的事情。
本想絮叨几句,投去目光便见细瘦的脖颈上斑驳破碎的咬痕,和耳廓后愈发鲜红的颜色,毫不掩饰地暴露在微熹的暖光。
老婆子心下大骇,林析沉显然注意到她怔愣的视线,平易近人地弓身提醒道:“张婶当心。”
他伸手把无意中拖到地上的被子拎了上来,勒痕清晰的腕骨映入眼帘,搞得她又是一阵惶恐,尴尬地撤去眸光,抱着东西不敢停留,径直走去浣房。
林析沉又含了颗果子,波澜不惊地看着老人略显仓促的步伐。
尚有威服的老人败下阵来,其余的人都只顾低头做事,不敢再多说一句。
待到四下的人屏退,房子便空了出来,回望能瞧见空气中浮动的细小纤尘。
床头的横杆被放远了几步,林析沉又低敛了眸色。
他没有挪步倒不是因为这里风景多么雅致,而是迈不开高高的门槛。
林析沉伸手去扶门板上的插梢,一只脚艰难地迈出门槛,后面一只正吃力地抬起,落地仓皇踩到袍角,直往洼地摔下去。
好在五指抓着东西,没有绊倒,只是指缝延了一丝血斑。
许涧急忙赶回,三两步上前搀着林析沉落空的手臂,好以卸了单独支撑的指力。
许涧诧异的神色流露眼底,却转瞬即逝,见林析沉没做反应,继而唤道:“大人?”
林析沉揪着他的袖口,拉近了些,似乎是要说一些重要的话。
关于到底有什么要是商量,林析沉也不知道,他只是单纯地想借力,于是乎把问题抛给对方,“事情怎么样了?”
许涧回想一番,以为是在问昨晚蓝启的事,他专门寻探了暗网,十分肯定道:“尹濯调派了我们自己人,并不避讳,顺着前朝追溯,长公主膝下有过一个孩子,虽然是母系,但也弥足珍贵,只言片语大抵能敲定确认前任。”
林析沉冷哼了一声:“大抵?”
无论如何,尹濯也不会明明白白把查到的事情放出来,他只能告诉林析沉是真的,但真相是什么,需要拿出诚意。
林析沉挥了挥手,“请墨宝。”
正修书往与尹濯,刚刚递交之际,宫里来了人通报,下人快言快语道:
“总指挥!北疆来报,说找到失踪已久的七皇子殿下!!!”
七皇子刘穹仰,先皇后第七子,诞在二月十五,这是做官的好命,而也本该死在蛮荒之地的七皇子。
林析沉毫笔一顿,许涧跨下台阶,再次询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下人以头抢地,“大人,宫中传召的消息!”
许涧心存疑虑,回首看向林析沉。
林析沉冁然而笑,未置一词。
先皇的正统儿子基本上全死在宫变,而每一具尸体,皆是出自江御的寒刃下,他亲眼杀的人,忽然蹦出来是诈尸了吗?
江御得到的消息比林析沉快不了多少。
他逗着西域进贡的鸟,百无聊赖地戳它的翎羽玩。鸟儿在笼子里乱窜,逃离伸进来狂躁扎刺的签杆。
“哪儿来的七皇子?”
“说是乡野里寻来的,寄养在一家佃户家,身份发现了便立马送到当地知府,现在被知州捧在手里,好吃好喝招待着。”
江御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下手从来不留活口,不留隐患。
江御不知道他会拿什么文书证明身份,却没有丝毫忌惮,语调冷冷的道:“是该派人好好去护送一下我金枝玉叶的小侄子。”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分了卷嗷,

第73章 “你以为我对谁都这样吗?”
这七皇子尚存于世的消息传入朝会,可谓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复起的水面之下,多少心思皆掩在横飞的浪涛。
林总指挥一马当先,一份慷慨激昂的奏疏呈到御前,其陈词给人一种警死护送的忠直,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人带到京城,等着熬死自己持扶持他人上位。
江御横眉竖眼,默默后上奏折,着实气怒,使“啪”地一声甩到案上,牙缝中挤出几个口:“皮痒了。”
江御装傻充愣,硬是顺着前言,草拟了份下达奏折转呈中书省,大有成全他去的意思。
郁丹门生听见点风吹草动,每纷纷从善如流地表示一片赤子忠心,却亦然是跟在林析沉屁股后面说道。
个个畏首畏尾,这下子都暗中揣摩不动圣心——江御是想杀还是想留?
当地知县捧着前朝朱批视如珍宝,倘若身份经过核实,谁会留一个虎视眈眈的野崽子。
无论林析沉意欲何为,郁丹门生绝对不会让原本计划好的西行作废——
不支走他,该怎么整饬朝堂,还如何划分势力?
饶是一番恳言,工部清清嗓子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掰扯皇子身份,怎么流落到苦寒之地云云,但凡沾一点点的护送意思,就是退避三舍。
没有人敢收拾这个烂摊子。
皮球最终踢回来了江御脚边。
江御一脸愁绪,他哪里知道凭空冒出来的小皇子,他分明记得七皇子在宫变前就被他解决了,是个十多岁的小屁孩,放到现在应该十七八吧。
“你就这么着急换掉我吗?”
江御点了点前儒送来佐证的案卷,只等着七皇子认祖归宗了。
“陛下。”陈方域侃侃而言,积压的阴郁模糊了他的神色:“当初不是您亲手料理的吗?尸体也是您亲手埋葬的。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乡下来的野崽子,何况七皇子本身就生父有待考究,何必挂心。”
陈方域的话头是他也不知道的意思,江御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并不相信。
可这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陈方域有兵,有钱,甚至有十六部本家的助理,万事俱备,不就是差一个能掌政的傀儡皇帝吗?
陈方域似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西北路远,此次风声大,也难免惹来杀身之祸啊。”
江御心领神会,低声笑了,索性直言不讳:“好啊。那我就等着七皇子曝尸荒外的消息。”
远方有人扬鞭策马,扬起了滚滚尘沙,仿佛能透过这惊天巨涛,闻悦千里之外的西北。
中年人身着短衫,以粗料裹面,只得露出一双褐色的眼睛。
大小城池早已经陷入了十六部的掌控,沙尘之下,是被奴役的安国百姓,沙尘之后,是一个个家破人亡的缩影。
中年人向把守的汉子作揖,士兵们面面相觑,最终领了他进了城门。
城后修筑了条汉人街,一应俱全的商店稍有生机,把城门之外的残骸隔开。
中年人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高楼簇拥的花角,穿过平平无奇的狭窄巷子,映入眼帘一番极乐之景。
杨万不敢多做环顾,三叩九拜,陡然抬高声音:“恭迎七皇子!”
“哪门子七皇子?”
林析沉打着哈欠,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灌木旁的杂草玩,不甚在意:“忽而跳出来的皇室,越是有人替他直言,就越是可疑。”
呈堂证供皆是有迹可循,而今不过等着接小皇子回来,认一认人,再者,一个屁大点的小孩子,掉进朝堂这汪深水,不得被啃得一点肉渣不剩。
许涧对此没有深究的意味,倒是提到:“倘使七皇子荣归,你该怎么办?”
许涧颔首侧立在院子里,颀长的影子快把庭院明晃晃的阳光全然遮蔽了。
他没有用尊称,口吻倒像是来自朋友的询问,并没有那么锋利的语气,又像是再平常不过的发问。
他该怎么办?
江御的登基不合宗法,要是有名正言顺的血统,林析沉便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拥立其他。
能独当一面也好,他可以尽心尽力上谏,年幼懵懂也罢,他不在意担个恣睢奸佞的名头,他甘愿从一点一滴引教、成就新皇。
可是来不及了。
林析沉延了抹温和的笑,将双手支撑在灌木旁的水缸边,道:“你想让我杀谁?”
你想让我杀谁——杀死当今圣上还是杀了这个不清不楚的小皇子。
你想让我杀谁——拿捏一个小孩子,掌政于司,重居六部之首;还是屈于人下,故步自封?
“为什么要犹豫?
许涧的手忍不住颤抖地扣在刀柄上,一身铁甲戎装逼戾得紧,让林析沉有点不舒服了。
他缓缓转身,稍显沧桑的脸上却挂着不怒自威。
为什么要犹豫,许涧不该问,也不能问,就像有人打破心照不宣的规矩,这个时候,一个人的力量往往是没有办法撼动根深蒂固的东西,只能选择消弭。
“你还是配不了这个位置啊。”林析沉轻飘飘地说道,款款的衣角踩光而来,又静悄悄掠过许涧身侧,“你担不得,便不会有人担得。可怜我一生唯一留有希冀的愿景也无法交托,活该死后下地狱被先师指着鼻子骂。”
京城南门延至宫外有喧嚣的红尘,可惜祠堂门外延至十八古廊不会再明一盏烛灯。
许涧只是想到了一条万全之路,一条林析沉最开始会不假思索舍弃的路。
至于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深想会触动那颗坚根固本而又丑陋污秽的心。
可是,没有走到黑的路,又哪里敢下定义呢?
许涧深深屏了口气,几经欲言,下定决心说出口的时候,人早已经消失在日光中。
许涧自行去领了二十军鞭。
偏院杂草丛生,虽说寒酸了些,但是转手给世家混着皇帝的名号,价格不会低。
林析沉掂了掂手上的地契,倘使全部转手,得到的这笔活钱就能投到兵戈配置上,他带的人少,只能在装备集训方面下功夫。
再说了,哪怕九营全是吃白饭的,这么多年来,在日日夜夜笼罩塔尔玛湖的乌云下,不都映着惊弓之鸟的影子吗?
林析沉兀自笑了笑,忽而被角落的手一把带过,夹在指节的契纸以一种强取豪夺的蛮力偷走,江御附在耳后嗤之以鼻:“鸡零狗碎凑不齐百乘,打仗不靠细水长流。”
细水长流只会打草惊蛇,打就得不留余地施以痛击,让敌人没有还手的余地才好。
“做什么?”
林析沉目光紧缩在地契上,江御玩味地把夺过的契纸晃了晃。
眼见隔的不远,林析沉便探了手,不曾想即将触及的手扑了个空,打算放弃时,对方又把契纸往前挪了几寸,尔后紧跟着的又是扑空……
重复不过三次,迎着那人越发猖狂的嘴脸,被人当街戏耍着实气怒,林析沉甩了袖子也不管什么契纸,脚步迅捷地掠过这人,不做理睬。
江御连忙踱步去追,从后面去抱人,一边赔礼:“何计变卖房子,御赐的东西哪能这么轻易打发,回头御史台少不了骂你。”
“松手。”
林析沉只在意被死扣在宽袖之下的腕骨,江御的指甲陷在骨缝,腹茧反复抚摸揉搓,亲昵的动作透露着一股淡淡的缱绻。
“不松。”江御颇为固执,仿佛在宣泄为什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指间发力更甚。
“你闹够没有!”
林析沉红着耳扒开对方钳制的手,恰好逢一队暗卫巡查,经过一番面面相觑,便不约而同地朝江御亮了剑。
管京城巡防的暗卫有法令规定不能僭越,再者江御也不喜欢抛头露面,自然是不认识圣上,只对这个光天化日之下挑逗总指挥的登徒子义愤填膺。
眼见着剑刃缓缓逼近,江御却不为所动,他默默地望着趁自己深陷囹圄撒腿就跑的人兀自伤感。
未等为首的官兵怒喝,林析沉忽然快步回来,伸出了手把人堆里的公子拉了出来。
他一只手伸进去,雪亮的刀片生怕碰伤了它,任由了把人带走。
泛寒的指节牵着江御的手掌,街口繁华,连衽成帷,林析沉想穿过闹市,把人往宫门口拉,即使底下的人不认识,等到了那儿,自然有人把这个祸害给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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