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路遇癸挣扎着身体想坐起来,然而他尝试未果只好作罢。他经过刚才的咳嗽,声音比想像中的好了不少,还好他昨天有认真练习发声,就是等待着这一刻。
“你现在不能起来,老实躺着吧。”何魁重新将路遇癸挣脱的被子帮他盖上,路遇癸不想被这样对待。
“你...不怪我?”何魁胸口有些闷痛,他很排斥这种情绪,这让他眼前灰黑色的世界逐渐清晰起来,他的话语难以控制,“你一年前的事故我也有责任,现在你受伤又是因为我看管不周,不然你也不用受罪。”
何魁没有说的,直到现在为止他仍怀疑路遇癸的身份,他想利用路遇癸钓出后面的大鱼。不知道他怀有这种心思还认真道谢的路遇癸天真的可怕,何魁本能觉得良心过不去。
路遇癸漆黑的瞳孔中闪烁出一抹情绪,他双眼明亮,里面像是流淌着星河,其中倒映着何魁的影子,仿佛已经将他的那些心思全部看穿。
他轻轻笑了笑,目光始终望着何魁的双眼,澄澈自然,“我现在仍然记得,我刚苏醒时对身边未知陌生的一切都感到恐惧,直到你走进房间,你打开门的那一刻,屋外的阳光正照在我的脸上。对于一直处在黑暗中的我来说,那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知道阳光竟然如此耀眼,活着是如此幸运的事情。难道这不能抵消掉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吗?”
路遇癸换上了崭新的衣物准备迎接他美好出院的第一天。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有许多他不认识的人来看望。除了每天都会来的何魁以外,安昭桐也会跟何魁一起过来和他说话。安昭桐似乎对那天的事情心有余悸,另一方面也是有些愧疚,毕竟是他提议带着路遇癸去现场的。
管书南每天会在一日三餐的时候给路遇癸送饭,她按照路遇癸目前的身体状态精心准备了食谱,多亏如此短短几天路遇癸脸色就有了好转。除了这三人以外,其他的便是一些媒体工作人员。
因为警方提前敲打了他们,他们这次没有像一年前那样大肆炒作,而是简单的采访了一下便离开了。路遇癸身上没有通讯设备,只能通过病房里的电视获取情报,他翻遍所有频道都没有找到关于他的新闻,倒是新闻栏目经常出现怀海市正在热火朝天建设中的游乐场。
他半长不短的头发被小皮筋扎在后脑勺,随着路遇癸的抬头,他后面的小马尾一翘一翘的有些像活泼的小孩子。这是安昭桐特别照顾的杰作,他说这个世上除了他女儿老婆以外其他人都享受不了这个待遇。
路遇癸冲何魁伸出双臂示意把自己扶上轮椅,何魁向来不会做这种麻烦的事,他很熟练的将路遇癸横抱起来放在轮椅上,这惹得路遇癸有些不满。
他还没有丧失生活能力到这种程度吧?不过说实话他现在身体不能随意动弹实在很不方便,因为无论干什么都需要别人辅助,尤其是上厕所的时候。索性他的双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可以用拐杖下地走路,他基本上都是趁人不在的时候去洗手间。
何魁倒是觉得路遇癸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他可是照顾了他一年,先不提吃喝拉撒,光是每天给他擦身就已经全部看完了。
“何队,我一直想问,你们为什么都管我叫李甲?我叫这个名字吗?”路遇癸学着别人叫何魁为何队,从他第一次听见李甲这个名字后就一直对这个名字很疑惑。
“为什么?”何魁一边收拾着路遇癸躺过的床铺一边随口问道。他没有忘记病床旁边的鲜花,还特地拿了张报纸包住花根部分放在袋子里。
“你看,路遇癸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在路上碰见一个鬼,而你叫何魁,名字拆开的话不就是和鬼战斗吗?这样一看还挺般配的。”自从他知道何魁的“魁”字怎么写了之后就一直觉得很有安全感。
听罢路遇癸的一席话,何魁正在忙碌的动作彻底僵住了。他重重咳嗽两声朝门口那边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后才一脸严肃道,“我是正经人,请你放尊重一点。”
身为全国知名开发企业的天恩集团,它的工作日比常人想象的还要忙碌一些。周一开始预约见管理层的人就大排长龙,越往上级越难约到,尤其是公司副总裁的接待厅里,可以用人满为患来形容。
从5号开始,集团副总裁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闭门不出,直到今天才正式回到工作。他们的副总裁性格有些怪癖,时而平静如云又时而喜怒无常,比如他4号还在电视台的直播访谈节目里谈笑风生,5号就发疯似的在办公室里狂砸东西,总之让人捉摸不透。但他是天恩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所以此次原因究竟是什么也没人敢问,自然也不会向外人多言什么。
在副总裁接待室外的等候厅里,一个模样与其他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完全不同的男人蹲在角落。他穿着单薄起球的毛衣,一条沾有泥土的裤子,他右眼眉头上的疤痕被他挠得通红,看上去肮脏邋遢。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他时刻警惕着周围,生怕警察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导致他的双眼肿胀充血看起来极其可怕。
燕三强丝毫感受不到困意,他不停咬着大拇指,口中念念有词,这引得旁人侧目。他昨天就预约见天恩的副总裁,直到现在还没轮上他。秘书让他明天再来,可他怕副总裁会消失一样执意留在这里等,大家看他精神状态不太好,为了防止他惹事惹怒副总裁,只能让他留在这里过夜了。
燕三强自己都记不清又多久没有在人群如此密集的空间活动过,他的焦虑是肉眼可见的,大约到了十点半,秘书对等候厅的人通报道,“燕三强先生,燕三强先生在吗?”
燕三强精神有些恍惚,但不妨碍他听见自己的名字,他颤颤巍巍的起来,眼神无助而又害怕。秘书瞄了他一眼心想原来是这个人,面上立马浮现出了不耐烦的神情,“过来吧。”
燕三强低头一瘸一拐的过去,秘书引领他走在松软的地毯上,很快站定在一扇看上去沉重而又颇具历史感的黑色大门前。
“进来。”不咸不淡的声音在门内响起,燕三强听见熟悉的声音后几乎快要发疯,他不等秘书帮他开门,他恨不得要把大门撞破那样冲了进去。
“你这人怎么...?”秘书不禁惊呼,然而他看见了屋内那位背光而坐的人冲他挥了挥手,秘书也因此不敢没有多说什么,他把门关好后火速消失在了走廊上。
“雨葵少爷...您真的是雨葵少爷吧?”燕三强在脑中疯狂用路遇癸的面孔与面前的人作比较,两人确实惊人的相似。
眼前的男人模样分外好看,他留有打理得当的银白色短发,身着一件似乎能融入身后落地窗的浅灰色西装。他正眯起发浅的眼瞳打量燕三强,似乎在思考面前的人是谁。男人正脸轮廓分明,燕三强对第一次见此人时的印象记忆犹新,他不像是个平凡的人类,而是从神庙画本中下凡的神仙,许久不见更是如此,那是摄像机所拍摄不出来的美感。
燕三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眼前比任何人都要光彩的对象世间只有一个,再者也根本不存在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最多只能用相似来形容。他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他熟知的路雨葵,与前天那个残疾人相比,一个是只阴郁恶心的下水道老鼠,另一个则是尊贵同波斯猫一般的人。
没过多久,路雨葵瞳孔微缩,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他起身走到燕三强面前,兴许是气场过于强大,燕三强不知怎么的竟一下子跪了下来。他抱住路雨葵的小腿,额头抵住对方干净的皮鞋哽咽道,“...对不起少爷,我...我太害怕了,我不是有意破坏规定来找您的...。
路雨葵勾起一抹阴笑,颇为高傲的抬腿,用脚尖勾起燕三强的下巴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可怕?”
“够了,你今天过来到底有什么事?”路雨葵心情很不好,所以没有耐心看燕三强那张油腻的脸在自己鞋子上蹭。他转身坐到沙发上,燕三强很识趣的帮他倒水,中间还不忘用余光环视一眼办公室的环境。
在透光的室内中弥漫着不知道是粉尘还是水雾的东西,仔细嗅来有淡淡的古龙香,至于地上的角落堆积了破碎的花盆和酒瓶,书架与办公桌更是凌乱不堪,沙发旁边的桌上,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多到弄脏了整个桌子,这和路雨葵光鲜亮丽的外表不太相符,但可以看出路雨葵已经痛痛快快的发泄了怒火。
随着燕三强的惨叫,路雨葵握着染了鲜血的烟灰缸面目狰狞,燕三强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触到了路雨葵的哪个霉头,可他也不敢反抗只能捂着头趴在地上。
副总裁室外的人听见路雨葵又开始发飙,心里都打起退堂鼓,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秘书在外面焦急徘徊不敢进去,他是生怕路雨葵脑子一热惹出来人命,可他又害怕要的是他的命。
燕三强被吓得浑身颤抖,他强忍疼痛连滚带爬的跑到大门口正要出来,身后路雨葵却又道,“过来。”
这一下燕三强彻底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可眼下他也只能顺从路雨葵的意思,只好以最卑微的姿态爬到路雨葵身边,“您...您吩咐。”
“...5号那天我和往年一样给您的无定位手机发了信息,但是我去取发信装置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
路雨葵脸色一僵,一抹烟灰因为他手指轻微的颤抖而落在了外套上,他像没看见一样猛然起身深吸一口香烟又重重吐出烟雾,“然后呢?”
“他说他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我当时是想直接把那人给解决掉的,但是他和警察一起来的所以我没能得手。”
“我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反正有两个人,听声音一个年轻些一个成熟些,对了,我听那个年轻的喊另个人叫...‘安哥’。”
“我觉得像,因为当时我掐他的时候他连反抗一下都没有,整个人看起来木讷的很。对了,我记得他还坐在轮椅上,手上又有手铐,更何况警察也不会陪他玩这种游戏吧?”
“嗯,做得好,”路雨葵展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他重新坐下再次打量着燕三强,注意到了他右眉上方的疤痕,“那是怎么回事?”
“这...这,”燕三强局促的捂住右眼,他此时已经顾不上额头的伤口了,“您忘了,这是您打的...。”
“哦?还有此事。”路雨葵眼睛笑成了月牙,这份笑容加上他的面孔一时间令燕三强晃神,寺庙的钟声在他脑海中浮现,他觉得此时此刻他所信仰的东西比以往都更加真切。他是个虔诚的信徒。
路雨葵吸了一口烟后俯身凑近燕三强,他将烟雾淡淡的吐在对方的脸上。兴许就是这份氛围的影响,燕三强注意到了在路雨葵耳边那红色耀眼的光芒。路雨葵最喜欢佩戴的就是他红色玫瑰的耳饰,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每年12月5号都会找到他并且将耳饰留在他那边,等到下一年的12月5号再去取回来,从来没有过例外。
此时路雨葵的耳饰就在他左耳上散发着夺目的光芒,燕三强双眼迷离,神志不清,可就在下一秒,他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的醍醐灌顶,表情彻底僵在脸上。
路雨葵并没有发现燕三强反常的表情,应该说他从一开始就毫不在意此人,自然就忽视了此人的异样。
“管好你的嘴,干你平常该干的事情。”路雨葵语气分外柔和,他对于有利用价值的人都是这样子的。此时他已不见方才那盛怒的模样。
燕三强愣愣的点头,他自顾自的起身,路雨葵甚至没有开口让他离开,他就已经跌跌撞撞的推门狂奔出来。
燕三强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栗,从头到脚都冰冷的可怕,这感觉就和那天碰见那个坐轮椅的怪人一样,不,应该说比那时还要异常。
做他这一行的为了获取情报所以很擅长观察旁人,更擅长记忆,他敢说只要他看过一眼的人就绝对不会忘。他与路雨葵接触多年,又怎么不知道路雨葵的特点?
“不对...,和我没关系...管好我的嘴...,我该干什么?”燕三强双臂环抱住自己,额头的鲜血不知不觉中糊住了他的眼睛,他对此毫无自觉,只顾一个人喃喃私语,最后消失在了寒冷的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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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色的私人轿车缓缓驶入怀海市公安局,从驾驶座上下来的是何魁,他打开后备箱熟练地取出轮椅,路遇癸也很配合的拄着拐杖从车里挣扎出来。
他现在很会拒绝何魁帮助他的好意,因为他想尽快自由活动。他本以为从医院出来会直接回何魁家或者警察帮忙找的临时居所,可没想到何魁把他带来了公安局。路遇癸望着高耸且极具压迫感的公安大楼,心底难免会感到怯意。
他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两人回头一看,一位年龄大约有四十岁,模样分外憔悴的女人一边招手一边朝这边跑着,“何警官!等一下!”
宋女士喘着粗气在何魁面前停下,她抓着何魁的胳膊好像生怕何魁跑掉。离近一看,宋女士还是很有气质的,可惜她衣着朴素皱巴,身后背了个挂有熊猫挂饰的红色双肩包,硬生生的将她的身高压低了一些。隐藏在长发中的是不该出现在她这个年纪的白发,她将头发就这样凌乱的卷在后面,更令她忧郁几分,她双目失焦,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倒那样。
路遇癸看宋女士这样,心想何魁应该会委婉一些,可没想到何魁并没有说得模糊不清,他很直接道,“很遗憾,目前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宋女士愣愣的缓了一阵儿才回过神来,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被击败,她已经习惯听见坏消息然后遗憾的离开。
“这样啊...,没关系,我只是来这边发寻人启事的时候顺便问一问。”宋女士手足无措地向何魁点头表示歉意,何魁回以敬礼,随后目送宋女士转身离开。
就在宋女士刚回头走了几步,突然感觉自己身后一紧,一道力量不由分说的抓住自己差点让她一头栽倒。
她惊恐看去,只见轮椅上那位模样病弱的年轻人瞪着一双漆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那目光仿佛能将人吃掉般阴森空洞,宋女士心里有些畏惧。
“这是我女儿的,”宋女士无奈的笑了笑,她还以为只有自己女儿才会喜欢这种奇怪的东西,没有想到能碰到知音,“对了,我看您脸生,请您帮我一个忙。”
路遇癸看着宋女士打开书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纸,那是一张寻人启事,上面的照片是一位笑容灿烂的女孩子,她叫于新新,一年前失踪在了姜水路的某家店铺前面,时间不偏不倚,正好是12月5日。
路遇癸呼吸一滞,颤抖着双手接过,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照片上的女孩与他短暂到几乎快要忘记的记忆重叠,他顿时身体发麻,难以置信。
路遇癸茫然抬头,不等他开口,宋女士已然跪在他面前,她用尽全身力量掐住路遇癸的双臂痛苦嘶吼道,“你见过她对不对!!”
何魁见状急忙上前制止,可没想到宋女士的力量惊人,何魁尝试几次都没能将他们分开。要不是路遇癸穿了厚厚的棉衣,恐怕他的双臂都要被挠烂。
何魁不忍对宋女士使用蛮力,他急忙招来公安大厅的女同事帮忙劝导,然而宋女士根本就听不进去。
“你见过她对不对!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求求你!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求...求你告诉我!求你...。”
宋女士越说越哽咽,到最后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下半身完全瘫倒在地上,唯独双手始终不肯松开路遇癸,她此时抓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周围来往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公安局门口的这一幕引起了众人议论,有个姗姗来迟的中年男人冲出人群架住宋女士连拖带拽地把她拉开?,“你冷静一点!”
“你看他不认识。”于先生感到遗憾,他强忍着哀伤制止宋女士的行动。宋女士这下彻底丢了魂,她哭得面红耳赤,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应于先生。
何魁心中犹豫的看了一眼宋女士,最后咬咬牙郑重道,“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新新的案件,我们一直在全力搜查着,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找到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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