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菜简单点便用小芹菜和大葱。
下午早早收了稻谷,三人背着东西赶去了老地方,预备大干一场。
方才到他们常摆摊的集市上,先前摆摊的位置却已经被人给占了去了。
这倒是寻常,集市上摆摊子没人收摊位费用,历来都是先到先得,他们也换了好几次的位置。
不过随着出摊的时间长了以后,回头客都认准了他们的铁锅,自可以精准的找到位置。
三人各忙各的迅速把摊子给支起来,不远处忽而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吆喝。
“炒饭咧,好吃的炒饭!新出的稻子,刚下的鸡蛋!”
听到这吆喝,三人不约而同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着他们摊子的对角边上的小摊竟也搬了炉子架起了一口铁锅,这当儿上正有个赤膊的男子拿着锅铲正在炒饭,简直对着先前的曹闻有样学样,连颠锅也一并给使上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们来出摊了,特地扯开了嗓子吆喝。
见着三人看了过去,梗着脖子挺着胸,好似是有意同他们耀武扬威一般:“炒饭咧,十八文一份!”
“我们这不过一日没有过来,竟就有摊贩也开始卖炒饭了。”
吕菱璧捧着碗,蹙着眉头走上前去看了一眼。
“先时我们摊子上的生意就不错,旁的摊贩瞧见眼热也是寻常,这么多日子了自也去定制好了铁锅。”
曹闻倒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生意就是什么火热就学什么,毕竟谁都是冲着挣钱去的。
他们家自也不能将这活计给垄断了干,若是铁锅能快速普及开,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是这摊贩什么意思,刻意是吆喝比我们低的价格,不就是有意想抢客么。”
许多盐看着不明所以的客人扭身就被对面的摊子招呼了进去,声音冷了下去。
“无妨,咱们生意还是照常做,只不过不是独此一家而已。味道做的好些,客人该来的还是来。”
曹闻宽慰了许多盐和吕菱璧两句。
“再者我们现在又不单只卖炒饭了。”
许多盐和吕菱璧看向了他们新准备的食材,顿时心里又好受了不少,信心也更起来了些。
曹闻手一挥:“架锅,生火!”
热油散去泡沫, 油温达到爆炒。
一早用花椒姜丝大料码着的肠肚滑进锅中,水油相触,轰的一声撩起半人高的火苗。
锅铲在火光之中迅速翻搅, 软塌塌的肠肚瞬间充盈而起, 不敢多做耽搁,配入拍碎的芹菜,细盐酱油虾粉调味。
几回颠锅, 芹菜断生裹味起锅。
光是热油下菜那一瞬的功夫,香味和声势就引得了数人往摊子前挤。
待着曹闻单手将锅端起, 熟菜滑到盘中时, 连连拍手叫好。
“这做的是什么, 呛香的很, 比炒饭香味还足。”
“是咧,隔着条巷子我都嗅着这味儿过来了, 想着八成是曹师傅今儿又来出摊子了。”
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通。
“曹师傅, 今儿是不做炒饭了?”
“炒饭照做, 这是小摊儿新出的小炒菜。”
曹闻在腰前擦了擦手, 道:“昨儿歇业一日料理稻子去了,今天一早便又回了来出摊, 还望各位赏脸一尝我这新菜。”
路人指着盘子里油润的菜,色香味俱全, 问道:“这究竟是什么做的?”
“不瞒诸位, 是新宰的猪取的猪下水炒制的。”
曹闻抽了筷子把盘子往外送了一些:“尽可先尝看看合不合胃口再说。”
“哟,是猪下水啊。”
一听是这食材做的, 围观的人里不少潜意识的皱起了眉, 似是嘴里已经回味起了那股子腥臊绵韧的味道。
“什么做好了都是一个吃,我就不怕猪下水寒碜。”
有个背着手的男人挤了上来:“曹师傅手艺好, 就是每回摊子不在一地儿,大老远的嗅着味道我也能找着。”
“今儿我这运气好,赶上小炒菜。我来替大伙儿试试味道究竟是如何!”
男人捻竖着食指,最后一句话还给唱出了戏腔,惹得周围的人一阵好笑。
诸人只见男子拾起筷子夹了一块儿鼓涨的肥肠进嘴,凝眉细嚼,咽之不语,随即又转将筷子送像长条的猪肚。
“刘二爷,你别光吃不说话啊,倒是跟大家伙儿说说什么味儿啊!”
“勿言,勿言!打断了细品其味。”
这叫刘二爷的突然放下了筷子,食指点着摊子道:“曹师傅,给我来一份这个,再来一份你说的肝腰合炒,我回去拎了食盒来取,今儿我要提着菜去百戏楼里吃酒菜听戏去!”
言罢,男人也不问价钱,先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便一撩衣摆急匆匆的去了。
“嗐!这刘爷,愣是半句没讲味道如何!”
围观的人一脸懵的看着人还真朝着自家的方向去了。
“我说你们不晓得这刘爷的,人去百戏楼里听戏吃的酒菜都是叫咱们镇上最好的酒楼送,拿回在外叫过菜。”
有个狡黠的小子道:“看这急吼吼的,都不怕麻烦自回家拿食盒了,味道能差么。”
言了好,小子冲着曹闻嘿嘿一笑:“曹师傅,我也尝尝?”
曹闻收下被大家喊做是刘二爷的人放下的铜板,道:“便是给大家伙儿尝鲜的,随意。”
话音一落,围观的人越发是对这昔日摒弃的猪下水有了兴致,挤过去要一品新鲜。
经此一折腾,摊子上的生意一下子便炸了锅。
不断有人喊菜,小摊子上的几个位置很快就被挤了个满。
“外带吧,外带一份。”
“曹师傅,做好了送一份到后头的茶肆好吧?”
曹闻耳边一直嗡嗡嗡的,许多盐和吕菱璧也是忙的脚不离地。
好在是提前把菜给备好了,客人要什么就能立马下锅,而且为了保持猪下水鲜脆,不会炒制太久,出菜倒是快。
“对面是做什么了?人尽都蹿去了那头。”
“听人说好似是出了什么新的小炒菜,味道不错,客人都很是买账。”
摆在曹闻摊面儿对角的摊主见着自家摊子上本就伶仃的两个客,瞧见对面有热闹都赶过去了,一去就再没回头来。
分明是同人学了一样的东西,便说没有十成十的味道品相,七八成总是有的吧,而且还特地调了价格。
昨儿这家人没过来的时候他这摊子上的生意还不错,今儿重新出摊客都叫他给引了过去。
且人都还没扯着嗓子吆喝两句,就跟那东西不要钱一样,客自跟着跑了去。
“生意好着咧,不光是摊子上的客,好些茶肆酒馆的都喊了跑腿郎过来排队买。”
听到这话,摊主啪的一声把锅铲摔在了铁锅里。
“爹,咱要不然还是做回老本行吧,以前卖点茶水卷饼不也挺好的么。”
摊主瞪了一眼身旁的年轻小郎,骂道:“遇到点儿事就缩回去了,你晓得置办这铁锅花了多少钱么。现在连成本都没挣回来就不干了,家里多少钱拿给你霍霍!”
“你去,趁着人多瞧瞧对面又在鼓捣些什么,我就不信了什么他们能卖的我们不能卖。”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曹闻摊子上的食材便已经告罄。
周遭却还团着不少的食客,这般食材得提前太多时间准备,突然补给是绝对来不及的,为此也只能把客遣散了去。
三人今天是最忙的一日,身上都叫汗水洗了个澡,虽是疲累,但是精神却很好。
“忙了这么久,咱们去旁头吃点东西回去,省的回家再折腾。”
话音刚落,摊子前便过来了个伙计打扮的男子。
“客官,我们这里打烊了。”
“我晓得,你们这摊儿明儿还过来摆不?”
“来的。您有何贵干?”
“我们老爷让提前预定两份小炒菜,明儿晚间送到桐花巷林宅上。”
许多盐掏出了纸笔把时间和地点给记了下来:“好,明日头一份做,好了便与您送去。”
伙计满意的应了一声,从兜里放了二十文钱在摊板上:“我们老爷给的跑路费,菜送来了自有人结账。”
“好。”
看着人走远以后,吕菱璧道:“倒是不想连大户人家也吃起猪下水来了。”
说完又看向曹闻,笑道:“到底还是我们阿闻的手艺好。”
曹闻:“有的生意做就成。”
三人欢欢喜喜的把摊面儿给收拾了,在城里简单的吃了点东西才回家去。
在集市上忙的手脚都没得停,回家许多盐的水壶几乎还是满的,他给丢在了一旁去,头一件事还是先拿出了钱袋子。
虽是没有清点,但是往常装钱的荷包放在桌上,肉眼可见的比以往要大了一大圈。
他连忙拆开给数了数。
“猪下水卖的三十五文一份,按照先前算的,卖出去一份大概能赚二十文。今天出的太快,我都记不得卖了多少份儿了。”
“总之今天把所有的猪下水都给卖完了,一并入账一千三百三十文。除却成本,大抵上能赚小一两银子。”
也便是说今天是摆摊以来生意最好的一天。
要不是食材卖完了,许多盐觉得今天大有可能卖到二两银子上去。
做生意也不能太过于贪功冒进,新菜能挣这个数已经是极好的了。
“明儿一早,试着拿两套猪下水。”
曹闻提出这主意,许多盐和吕菱璧都没有反对,而是规划着时间,准备的食材越多也就越是费时间和精力,自要好生规划。
如此一来少不得要受累,但现在生意正是挣钱的时候,受累心里也宽慰。
“伯母的身子不好,平素还是少操劳一些,这些事儿交给我和阿盐便是了。”
吕菱璧摇摇头:“我吃了先前郎中开的方子,老毛病好多了,日里有事情做,精神反倒是比以前好得多。不要紧的,我心里有数。”
许多盐也道:“娘的气色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不过却也不能太过操劳。既然这边忙着生意,扇坊那边的活儿就别做了,就是要做也少做,晚上千万不能熬着做扇子。”
吕菱璧应声道:“好,娘听你们的,不让你们操心。”
“水热了,娘先去洗漱吧。”
“好。”
见着吕菱璧去了灶房打水,许多盐戳了曹闻一下:“不是一早叫唤热么,也去洗吧。”
“我给你拿薄荷脑油。”
曹闻顺势捏了捏许多盐伸过来的手:“那我去后屋檐下洗吧,离外头的水缸近,正好打水。”
许多盐应了一声。
“你要不要一起?”
曹闻补充道:“累了一天了,早些洗漱了休息。”
许多盐挑起眉:“你早上榻子晚上榻,是冲着早点休息去的么?一日里不就进屋精力最充沛?”
曹闻脸一红:“那还不是你总撩拨我。”
“我自撩拨我的,谁让你这么经不起撩拨。”
曹闻听到吕菱璧进了净房关门的声音,一把扣住了许多盐的手:“走吧。”
打了半桶热水,两人便去了后屋檐下冲澡。
外头没有灯,只有隐隐朦胧的月光,肢体展开看不清切,独余下个轮廓。
曹闻总是趁着这时刻亲亲摸摸,许多盐也乐在其中。
夏日炎热烦躁,事情又多如牛毛,也只有这片刻两人都格外轻松。
两人在外头折腾了一阵,虽是有些不想结束,奈何蚊虫实在是厉害。
“得了,进屋去吧,我把这两件衣服洗了,明儿一早就能干。你进屋顺道把我的衣服拿过来,方才衣服都没拿。”
曹闻穿了一条亵裤,□□着上半身,比之初来之时,他的体格是愈发的强健。
“空了顺道扯两匹布回来多做两身衣服好了。”
“衣服再多穿了的不也得洗么。”
许多盐把曹闻的短裤丢在了他身上:“你要娘帮你洗这裤衩子?”
“别别。”
曹闻从身上拿下裤衩,他拉住同样没有穿上衣的许多盐:“我只是不想你在外面喂蚊子。拿到屋里洗吧,我洗。”
言罢,他把裤子放进洗澡桶里,拎了起来。
许多盐见着桶都被拿走了,只好跟着回屋去。
“阿闻,你在家没?”
两人一前一后方才从后屋檐绕到前院儿去,就听到院门处有人在喊。
曹闻听声音熟悉,拉着许多盐还没来得及应答一声,就先看到曹勇全在月光下惊恐的蒙着眼睛,随之发出了一声尴尬的叫唤。
“这、这这, 你们这......”
曹勇全捂着眼睛弯下腰杆直哎哟,恨不得寻个地洞直接给钻了进去。
他早两日就想上曹闻家里来一趟的,但秋收忙, 一直不得空。
今儿收了活儿时间还早就想着过来一趟, 家里拢共就那么两口子,忙活着收拾完晾晒的稻谷天就已经擦黑了。
他在家里料理了一圈儿,瞧着时辰倒早不早的, 想着这个点儿曹闻应当还没睡,便赶着过来。
站在院子门口喊了一声, 恰好见着人曹闻光着膀子从后屋檐里过来, 他张嘴正要唤住人, 一下子瞅见曹闻身后还拉着一个。
也不怪他眼贱, 偏生一眼瞧见曹闻拉着的是条光着的胳膊。
实在是那胳膊白过寻人,在曹闻的手里显得细条又显眼。
曹勇全拧着眉头, 看那胳膊白归白, 可是骨相看着却像是个男人的。
他心中诧异, 偏头想瞅一眼, 就见着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来,一瞅不要紧, 竟看见两人双双上半身未着寸褛。
许多盐披散着头发,肆意垂落在他的胸口肩膀上, 在月色下那张姣好的脸活像是个艳鬼。
曹勇全恍了一眼, 发现人没穿衣服后眼睛好似是被酸柚皮汁子滋进了眼里一样,连忙哀嚎了一声把眼睛夹了个紧。
虽是有一瞬间觉得许多盐有点奇怪, 好像过于单薄了些。
但哪里有心细想, 再想那是老不正经,老不要脸!
简直是夭寿啊!
许多盐见状有点歉意的干咳了一声, 本想上去宽慰一句老人家,但是看了一眼自己,只怕再吓到人家:“算了,我先进去了。”
曹闻把桶给他:“去吧。”
话毕,曹闻过去给曹勇全开门:“大伯,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坐。”
曹勇全闭着眼直摆手:“不了,不了,我先回去了。”
曹闻拽住人:“你过来肯定有事儿。”
曹勇全弓着背要朝外头挣去:“没事儿,没事。我就恰巧路过,顺道来打声招呼。”
“大伯!”曹闻道:“阿盐进去了。你把眼睁开吧!”
“进去啦?”
曹勇全试着睁开了只眼,见着面前只有光着个膀子的曹闻,顿时舒了口气,这才把另一只眼睛也给睁开。
“进屋吧。”
曹勇全坚定的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儿,我在外头说两句就是。”
曹闻无奈:“成。”
曹勇全收回心神,话到嘴边,又有些为难。
看着曹勇全话难开口的模样,曹闻道:“自家人大伯有什么就说便是。”
曹勇全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在城里的生意还好做么?”
“还过得去。”
曹勇全点了点头:“做生意也好,比全然埋在地里强,瞧家里的地也直接盘下来了,再好不过。要是你爹在世晓得你有了这么些能耐必然是高兴。”
“你大伯我没什么本事,折腾了这么多年还是给人做着牛马,连亩自己的地都没有。”
“可是新的地主为难?”
“没有,现在正是秋收干活儿的时候,这些地主都好说话。”
曹勇全看向曹闻,道:“是阿杨,这小子今年也十三了,原本我和你婶儿打算着是到了年纪就送钱家去做事儿的。虽是受人差遣着,可到底也比为人佃户埋在田地里强,可这还没来得及送他去,谁晓得钱家连地都给卖了。”
“现在那新东家又是外地的,宅院不在这头。”
曹勇全叹了口气:“我想着你在做生意,看能不能带阿杨让他干点杂事儿,开开眼界往后能有点本事,子子孙孙的都干守着别人家的土地也不是个事儿啊。”
“大伯这么想是好的。”
曹闻琢磨了一下,自家的亲堂兄弟,帮扶一二也是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