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听这话,当即两脚揣在了小厮身上:“我让你贪小便宜,贪便宜!给爷吃的是什么玩意儿!”
小厮抱头鼠窜:“小的也是怕爷等急了,这才去的那头。那头的也说和这边是一样的,小的这才敢买的啊。”
许多盐见此势头,朗声道:“对面摊棚的人我们并不识得,更不是什么一家,还望大伙儿切勿弄混了。诸位食客口味各有偏差,喜好在哪家吃点小菜是各摊上的福气,只是别生出什么误会来才好。”
男子收回了脚,脾气火爆虽是火爆了些,所幸是讲理的。
“误会一场,实乃对不住。一点歉礼,不成敬意。”
男子在曹闻的摊子上放下了一锭银子,拱手致歉,随后让小厮把小菜重新收了起来,转气怒的朝着对面去了。
“客官,往后还常来啊。”
曹闻不闲事儿大的吆喝了一声。
一众食客伸长了脖子,都想瞧瞧对面的热闹。
男子本就气,又受了蒙骗,火焰更是大,人还没到就先嚷骂了起来。
曹闻跟许多盐在这边,虽是没看见那男子怎么闹的,却是老远就听见砰的一声,骂声不绝入耳:
“狗日的,东西不料理干净,还顶人招牌做生意,不要脸的玩意儿。”
“哎呀,您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砸人摊子,这不是不让贫苦老百姓活么!”
对面一会儿便乱做了一团,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却无人敢去插手。
恶霸闹事尚有可说,怕就怕的是恶霸有理,不晓得是谁报了官,有人嚷了一声官兵来了这才消停。
小镇子也就那么大,闹的如此难堪,倒是不用曹闻跟许多盐费心了,那摊子八成是再做不成这生意,口碑都弄了个稀巴烂,哪里还能支应起来。
也不是曹闻小人得志,他是觉着这摊主实在是没什么理。
见人生意好就盲着跟人学,猪下水看起来是成本低好复刻,但炒菜的手艺却不易。
这玩意儿要火候,要炒菜技巧,否则口感便会大打折扣。
便是说做的菜味道次些也就算了,价格便宜,总有人会买一点账,却是又犯了大忌,没把食材处理干净。
猪下水本就能接受的人不多,因贪图好味道才开始吃,不给处理干净不是要让食客倒胃么。
这么一闹,那头的生意歇了下来,客都给散了去,父子俩灰溜溜的收拾了摊子,不晓得什么时候走的,曹闻和许多盐才懒得管,自家生意还忙的不行。
不过不知是错觉还是如何,曹闻总觉着像是有道阴毒的目光时不时的从他身上扫过。
“瞧着, 我都洗干净了。”
郑魁斜眼, 瞧着老头子献媚递上来的褐皮圆梨,没上手接,反而嗤笑了一声:“老王头, 今日不出摊儿来我这儿晃悠,这可不像你啊。”
“郑爷哪里的话, 咱们都是老熟人了, 同你捎两个梨那不是应当么。”
郑魁冷哼:“熟人?老子先前欠你不过几个铜板儿茶钱, 你没少绕着要吧, 这梨我可不敢吃。”
“您吃,您吃, 这专程就是送与郑爷您的。”
“直说吧, 你找我什么事儿。”
老头儿见人不收梨, 只好装了回去, 压张两条眉一派凄楚模样:
“四方街那块儿不是新开了个摊子么,这新来的忒不懂规矩, 仗着自家生意不错,竟然挑唆了吴家三爷误会我。前日里吴三爷来我摊子上便是一通辱骂打砸, 爷使使脾气也就罢了, 怎能让爷误会我。”
郑魁冷笑了一声:“你当老子傻是不是,装什么温良样。不说我这便走了, 忙着呢, 听你废话。”
老王头连忙拉住了郑魁,一改可怜样:“别别, 郑爷别走。我说,我说还不成么!”
这朝他才将学曹闻做菜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这般腌臜事情郑魁早已经见怪不怪:“你们斗法找我做什么,既是个乡里来的小摊贩,你在集市上这么多年,想把他赶走还不容易么。”
老王头道:“我也不过是个做小生意的,那小子年轻力壮的我哪里能赶得动,还得是要专门的人才办得成这事儿。在集市上混了些年头的茶水生意,得蒙识得郑爷这般人物,这才求了过来不是。”
郑魁弹了弹衣角,虽然现在他已经大不如以前在钱家的威风,可吹捧的话依旧很是受用。
再者这些日子他走了点门路与人一同弄了个小赌场,有了起色,倒是又有些忘了先前像落水狗的狼狈模样,抖得起来了。
“一点小事儿还要我出面。”
老王头很上道的塞了个荷包过去:“劳您费心,郑爷不关照,老头子我可就真叫人欺负了。”
郑魁颠了颠荷包:“哟,你这么抠搜的都下血本了,看来这梁子着实够深啊~”
老王头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只求郑爷把那小子赶出集市,再不许来集市上做生意。”
有钱不赚王八蛋,且还怪丰厚的,这事儿以前反正也没少干,郑魁反手把荷包塞进了衣兜里。
这些日子他忙着自己的事儿,已经有些时候没有出去晃荡了,前头倒是听说四方街那边出了家小炒摊子味道一绝,他一直不得空去尝尝。
倒是不想这得空前去竟是要踢馆,不过老头儿钱给的不少,他也乐意干这桩事儿。
“得,小事儿一桩。我叫上两个兄弟去一趟就是。”
老王头顿时眉眼舒展起来:“好勒,好嘞!”
“若是动动嘴皮子功夫就完事儿是最好的,小子不怕事儿便松松筋骨,事情办完了今晚上我带哥儿几个下馆子。”
郑魁领了两名挺是精壮的男子出来,四肢是相当发达,就是眼睛没光有些憨傻,他叹了口气。
这俩脑子看起来就不多灵光,少不得嘱咐几句。
他也不想领脑子不好使的,只是打砸的活儿还得要四肢强健的才行。
“郑哥,你放心便是,咱们心里有数。”
郑魁点点头,他摆着谱儿,到了四方街以后让两人先上,赶个小摊贩的事情,费不得什么功夫。
无非是吃酒吃出苍蝇,菜里有虫,随即就是掀桌砸碗的事儿,若是遇见不懂事儿的就再动手教育一番,保管就给服帖了。
郑魁到了地儿才见识到了什么叫生意火爆,那等着的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就连摊主儿的人都瞧不见。
还真别说,隔得老远都能嗅到馋人的味儿,倒是也不怪老王头眼热学人手艺。
他跳着脚想看看内里,无果。
倒是手底下两个人麻利,直接拨开人给挤了进去。
这倒叫郑魁更加有些好奇做的是什么吃食,竟连那些个富贵人家的小厮丫头都排等着,连绸缎庄的吴家三爷都屈尊肯吃。
“躲开点,躲开点儿,小爷要进去。”
原本准备坐享其成的郑魁为了看眼稀奇,无赖一般推开了几波人,总算是给挤了进去:“我倒是要看看......”
话还没嚷完,钻进摊棚下的郑魁便和端着盘子的美艳面孔来了个四目相对。
“哈哈,真是巧了,这不是表弟媳么~你也来吃摊子啊?”
郑魁打了个哈哈,冲着冷脸的许多盐强挤了个笑出来:“曹闻不会也在吧。”
许多盐挑起眉:“你来干什么?”
“我瞧这儿热闹嘛,过来凑凑热闹啊。”
郑魁默默往后退了一些,眸光警惕四寻,旁侧锅炉前的一道熟悉身影让他心里顿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僵硬着脖子扭头,旋即倒吸了口冷气,连忙又回过了头。
晦气,真晦气!
今天他娘的出门是没有查黄历不成,遇上这遭罪的两口子!
放在胸口处贴心的银子突然就变得烫手起来,郑魁扭身就想走,但是想着还有两个蠢货,又强做镇定的稳了下来。
“我表弟打小就出息,瞧这不过些日子没见,竟就做起了生意来,真是了不得。”
郑魁冲许多盐一顿夸,目光却看向了已经成功在棚子下头混上了座位的两个人。
他咽了口唾沫,微微睁大了些眼睛,同两个男子示意赶紧走。
两男子瞅见郑魁的神色,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郑哥的意思是要咱赶紧动手么!”
“可这菜都还没上如何找茬子?”
两男子低语了两句讨论无果,又看向了郑魁。
瞧着人眼睛都快眨抽了,男人吸了口气:“郑哥都暗示到这地步了,动手吧,赶紧办完吃酒去!”
话毕,男子一甩袖子将几只苍蝇丢进了旁桌的盘子里,旋即起身砸盘一气呵成。
“这菜不干净,有苍蝇!”
远处的郑魁瞧着直愣愣站起来找事的两个蠢货,像是数九寒天一脚踩进了冰窟窿里,他险些一口气给撅了过去。
他只是想挣个松快钱,不是好了伤疤又上赶着来寻曹闻挨揍!
郑魁趁着人群嘈杂起来,矮身想溜,忽然却被人拽着了手腕。
“郑哥~许久不见你,怎的招呼不打一声就急着要走啊~”
“我求你,求你别这样同我说话。”
看着许多盐又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郑魁吓得都快尿了。
他试图想要挣扎开,两个闹事的男人不明所以,以为郑魁已经同人闹开了,得了指示一般一掀桌子,气汹汹骂道:“你们做的什么生意!”
端着菜的曹杨还不晓得怎么突然就掀桌了,他哪里见过着阵仗,有些吓得不知所以,犹豫着要上去阻止,可是又不敢,正踟蹰之际,却一只有力的手先他上了前。
“啊啊啊啊~”
旋即一阵凄厉的惨叫。
只见他那平素颠锅炒菜看起来平易近人好说话的堂兄手臂上青筋突起,一把将闹事的男子扯了过去,三两下呈缉拿状将掀桌的男子扣在了一片狼藉的地上。
另一男子见练家子一样的同伴竟然毫无反击之力一样受打,心下一咯噔,当这当头跑实在觉着丢人,一声怒喝壮了胆子挥过拳头想同曹闻招呼过去,人未曾近身,反倒是被曹闻一记扫堂腿给干翻在地。
曹闻扯起地上的男子,将两人攘在一块儿,扯着人跟颠锅一般轻巧,吓得一众围观的人都不敢出声。
几个拳脚过去人便招受不住了,告饶道:“别打了,别打了!”
“两句话便掀桌想砸我这摊子,你当我是只会炒菜不成?也不掂量你这二两骨头经不经得起我砸。”
两个男人看着曹闻年轻的脸庞,自知是轻敌了,而下已经是两眼冒金星,连忙哭绕道:“误会,全然是误会。”
曹闻见着两人手臂上的腱子肉,便晓得是练家子,一来就嚷,显然是闹事的。
“谁指使你来的?”
两个男子抱做一团不敢开腔。
“是他吧。”
许多盐提着郑魁过去,三人会面,两个男人连忙道:“郑哥,郑哥,救我啊!”
郑魁仰头看着曹闻,笑得比哭难看:“阿闻,真不是我叫他们来的。”
曹闻看着郑魁先送了一脚过去以示招呼:“那你说这人怎么就冲着你喊救命?”
郑魁吃痛:“老王头,就是先前学你们菜那死老头儿,他花钱雇人想来搞你的。我不晓得是你在这儿出摊子啊,要早知道是你我躲都来不及,哪里敢来闹事儿啊!”
曹闻和许多盐听闻这话,再是好性子也被那摊贩给闹得有些烦了,几次三番不曾与之计较,倒是不想他一人的独角戏还唱上了瘾。
砸他摊子的是旁人,他却雇人砸他们的摊子。
当真是有点意思,是吃准了吃软怕硬那一套了。
曹闻眸光一冷,将郑魁拎了起来。
“阿闻,有话好好说啊,别这样,别这样!”
曹闻拖着郑魁到了四方街中间老王头的摊子前,将人丢在了地上。
老王头没想到曹闻是硬茬,三两下就制服了人,以为这朝是要过来打他了,吓得两股战战,双腿不听使唤。
“出门生意,讨点生活,本是各自营生,如今有人非要无事生事几次三番找茬。都说事不过三,我一再不计较反倒是让小人觉得我好欺压了,但我曹闻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能够任人拿捏,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此后再敢有人无事生非,形同此桌。”
话毕,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曹闻一脚将老王头的桌子踏了个四分五裂。
四碎散开的木屑落了一地,曹闻虽是没有直接指名道姓,但是这番作为谁不晓得是哪个干的好事儿,老王头吓的嘴皮都白了。
“我虽不对老弱动手,但往后大家在这街上生意最好各自本分,若是再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届时可别怪我拳脚无情!”
一众摊贩默默咽了口唾沫,无疑是都被曹闻所震慑。
趴在地上装死的郑魁附和道:“是啊,大家都是出来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嘛,和气生财!”
瞧看热闹的百姓叫了声好,一致鼓起了掌来。
站在远处的曹杨看得心突突直跳,他看着曹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手心不知觉的攥了个紧,目光之中全然一片仰慕。
他激动的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许多盐。
许多盐眉心微扬,嘴角翘了个弧度。
第45章
自曹闻在集市上发了一通彪后, 那老王头自知理亏,再也没有出现在四方街过,不晓得是别处摆摊了还是没在做生意。
一把年纪出来谋生也不容易, 不过人容忍也有个度, 没揍那老头子算是很体谅他出来谋个活计了。
此次肃清,四方街一带的摊贩心里都怕了曹闻,敬畏着他再不敢惹事, 倒是摊贩间难得安稳了好长一段日子。
曹家的生意做的顺遂,名气在镇上愈发响亮, 其间不乏有酒楼食肆的掌柜朝他抛出橄榄枝, 想聘请他去做厨子, 开出的条件很是丰厚。
曹闻惯了自己生意, 虽是累点,却是自由。
瞧着一日比一日高的流水, 曹闻跟许多盐计划着等手头上阔绰了, 到时候还是在集市上盘个店面儿。
届时做自己的营生, 犯不着给人做工。
一晃去了两月, 气温降了不少,集市上起风便能嗅到一阵阵儿的桂花香气, 俨然已经九月了。
天气转宜,秋收也渐进尾声, 镇上来往间多了好些买卖粮食的。
今年的粮食价格中规中矩, 曹闻并不打算买粮食,自家的收仓已经够吃好些日子了, 犯不着赶这趟热乎。
快月底的时候, 集市上过了一队腰系红绸,敲锣打鼓的报喜人。
集市上议论纷纷, 说是他们镇上出了个举子。
八月乡试,桂榜出来举子返乡,他们小镇偏远,举子抵乡已经这个月份了。
一群人哄闹着想去看看举人老爷是何模样,集市上人头攒动,比往日都还要喧闹。
曹闻伸长了脖子瞧了一眼,别家做老爷他没什么稀奇好看的,他没打算随着队伍去看热闹。
却听人道了一声:“县府的送举人老爷回来还带了新诏令,亭长听令以后已经将告示张贴出来了。”
“是何告示?可别是涨收赋税!”
“哎呀,这赋税再是往上长,只怕是日子没得过了!”
人云亦云,越说越唬人,不一会儿便传成了实打实的增收赋税。
曹闻跟许多盐听得眉头紧锁,索性是亲自跑去告示栏瞧究竟出了什么新告示。
公告栏前已经涌了不少老百姓,曹闻跟许多盐都是高个头,便是站在人群后头也远远的看见了告示栏下站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
此人应当就是亭长了,管辖着丰垣镇下的各村里正。
“十余年过去,此次乡试镇上难得重现英才,周家大爷桂榜有名,高中举子,这是丰垣镇的福运!”
男子接着又道:“今天下太平,朝廷有令,百姓当勤于农桑之事。知县大人挂记丰垣镇偏隅疾苦出才子,为馈惠百姓,此番特定诏令,镇南西一带荒地低价售于老百姓开垦种植。”
“并不是要增收赋税啊。”
虚惊一场,许多盐抱着手吐了口气。
曹闻左右张望,人实在多,他也看不清布告上有没有写究竟是怎么个出售法。
许多盐见他很有兴趣的模样,胳膊肘捣了人一下:“你还想盘地不成?”
“土地嘛,谁也不会嫌多不是。”
“家里就那么三口人,现在还做着生意半日不着家,地多了如何捣腾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