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闻笑了一声,埋下身把手搓了搓, 忽而趁其不备撩起一串水珠洒向许多盐。
许多盐身上一凉:“你找死是不是。”
他脚伸进水里正想回击,却见着曹闻朝他伸出了手。
“下来吧,我让你浇。”
许多盐动作一顿,他看着水波荡漾的水面,想起少时为了躲避战乱憋气进水险些呛死在河里,便轻轻摇了摇头:“不了。”
他直言道:“我有点畏水。”
“这里的水不深,我会抓紧你的。”
曹闻从水里站了起来,水线方才到他腰上一些。
许多盐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要不要下去,曹闻却忽然上前来抓住了他的手。
他稍稍使力,许多盐便被带进了水里。
炽热的身体方才碰到河里的水很是沁人,许多盐下意识的要往后面缩,曹闻伸长了胳膊搂住了他的腰,让他踩在自己的脚背上。
“没事的。”
许多盐吸了口气,回不去岸上便往曹闻身上贴。
即便是已经在河水里泡了一阵儿,许多盐靠近他的时候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跳动的热气。
曹闻手臂结实有力,好似是即便有湍急的水流突然过来,他也能轻易将他拎起来不被冲走。
这仿佛让他抓住了粗健的根须深扎在土壤里的树干,随着水波微微荡漾的心安定了一些下来。
“会不会有蛇?”
许多盐轻吐了口气,试着从曹闻的脚背上下来。
“别害怕,刚才我游了一圈没有蛇。”
估摸着人适应了水温,他松开了一些许多盐:“万一有我给你掐住。”
许多盐笑了一声:“来得及掐么?”
“你不信我啊。”
皎皎月色再是皎洁,洒在地上也有一层算不得真切的朦胧,连带着月色下的人也变得格外柔和。
许多盐看着近在迟尺笑得露出了虎牙的人,伸手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可以信,那你要保护好我啊。”
他把身体靠在了曹闻的身上,埋在了他的脖颈之间,轻声说了一句。
曹闻凝了口气,后脊一僵。
水波像是一双手不断的将两人推紧,又把轻轻拉开。
若即若离之间,曹闻感觉许多盐好像是吻了他。
清润的触感似河水柔和,一时间让他有些分辨不出究竟是河水戏弄,还是怀里的人确实吻过。
只是顷刻间,他觉着水再是清凉,也不能浇灭心尖上难忍的痒。
曹闻突然收紧了双手,月河动荡,细碎了一河清光。
喘息渐起,温凉的唇齿在碰触之中愈渐升温。
也不知抵死缠绵多时,曹闻方才平息了心里的那股痒。
他颔首抵在了面色潮红,几欲喘不过气来的许多盐额头上。
“冷不冷。”
许多盐挑起眸子,他看见曹闻侧脸上的水珠滑落在下巴上,在月色里发出了光。
他舌尖扫过发麻的唇,时下是更站不稳了,索性整个靠在曹闻的身上,轻喘着气。
“要不要上岸去?”
“我使不上力了。”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水响,曹闻拦腰把许多盐从河里抱了起来。
他赤脚上了岸。
“我抱你回去。”
许多盐顺势把胳膊散挂在曹闻的肩上:“不重么?”
“这算什么。”
曹闻心中充盈,只恨不得回去的路能够永远走下去:“绝计不会摔着你。”
“那以往是没少抱了,倒是胸有成竹。”
“哪里的话。”曹闻眉心微动:“扛过不少,抱过的只有你一个。”
“为什么?”
曹闻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言语。
“我以前是个将士,征战沙场,将友中了刀剑我便扛着他们跑。没有骗你。”
许多盐扬起眉,难怪遇事他总能从曹闻眼里看到异于常人的杀气。
“这么说来你倒是真的纯情了。”
曹闻笑了一声:“那我便当是你夸我了。”
“倒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许多盐荡脚撩起曹闻滴水的衣角,赤脚踩了踩他的腰腹:“你今天带我来河边,是早就憋着心思了吧。”
曹闻眨了眨眼睛:“我哪有!只是天热了想带你过来洗澡。”
“是么,洗个澡那你亲我做什么?”
“我……”
“咬我脖子,动手动脚,还揉……”
曹闻耳根子热的像被烫熟了的虾,想捂住许多盐的嘴,奈何双手搂着人,只怕空了手出来把人掉地上。
急中索性低头堵住了许多盐的嘴。
许多盐开不了口,稍一张嘴就被咬。
半晌,曹闻见许多盐没再折腾,这才松开:“我求你了,别在什么都说了行么。”
许多盐翘起嘴角,他就是爱看曹闻面红耳赤的样子:“你敢做还怕人说?”
“我不怕别人说,就怕了你这张嘴。”
曹闻无奈:“你说你究竟是原本就这么坏,还是许多年不说话给憋坏了?什么都能说?”
“我做哑巴当然只能捡着容易的说,若是说这些,那得做多下流的手势?”
曹闻觉得心疼又有些好笑。
他放软了语气:“那以后能不能也捡着容易的说,我不好意思。”
“看你表现吧,我尽量。”
曹家的生意改下午做后,上午太阳没上山前还能下地料理一番田地里的事情,日头高了回家预备下午出摊的食材。
日子倒是稳当不少,一晃眼儿就去了月余。
“这些吃饭的嘴可刁,眼瞅着快秋收了,说是叫咱用新米炒饭呢。”
许多盐切了些酸萝卜丁儿,道:“新米是清甜,不过软粘,不适合做炒饭,他们知道些什么。”
吕菱璧闻言笑了一声:“你都晓得了炒饭要什么米了,倒是难得。”
“娘,我是不会做饭,却也不是傻。”
吕菱璧的笑容更盛了些,又道:“阿闻说这月挣了些钱,生意也见稳,可以试着添些食材了。日日都是那一样,便是味道再好也该腻味了。”
“就是前儿个家里吃的炒肉丝都很好。”
自从家里有了铁锅,可谓是变着花样吃炒菜。
吃的倒是好,和村里的屠户都混成了老熟人。
屠户新宰了猪不先运去集市上,倒是先通知曹家去选肉。
为着生意,家里的猪油膏都熬了三大坛子备着。
一日赚的少的时候两百多文,多的时候能有个五百来文。
月余下来挣了十几两,手头上确实又宽裕了些。
但许多盐还是很谨慎:
“肉菜是好,可成本也高,出一盘菜怎么也得几十文钱,在外吃摊的就是图个实惠,有这个钱就下馆子去了。”
“倒也是。”
吕菱璧道:“那猪下水洗得干干净净的炒来味道也极好,前儿阿闻去买肉屠户送了一副猪大肠,他用大葱炒了一碟子,你先前还捏着鼻子不肯吃,后头吃得比谁都欢。”
许多盐拌菜的手一顿,有些气笑道:“娘,你现在嘴闲都会揭我短了是不是。”
“我不是为着揭你短,娘是想说猪下水价格实惠,一副大肠猪肝才多少钱,市场上屠户那儿都是半卖半送,捡过来做菜能当半荤腥吃,适合摊子上卖。”
许多盐想想也是,在摊子上吃的,没有下馆子的讲究那么多,曹闻做出来的猪下水确实味道好,比做肉强。
“就是做猪下水得下大料,一来花椒大酱一大勺子,也不见得成本低多少。”
“等曹闻回来商量来看吧。”
说着许多盐看了一眼外头,太阳都快进屋檐了,却还没见到曹闻收活儿回来。
“做什么去了。”
吕菱璧道:“不然送个斗笠去吧,可别中了暑气。”
“又不是小孩儿了,下雨天热还不知道回家不成。”
许多盐嘴上虽这么说着,但还是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正说去取斗笠,却又见着人从村道上扛着锄头回来了。
“这天儿不得了,再这么晒个三两日,田里的稻能收了。”
曹闻到屋檐下丢了锄头,赶紧蹿进堂屋里喝了两碗冷茶。
“到时候就歇个一日生意把稻子收了。知道热还在外头晃荡这么久。”
“我不是紧着活儿干,那两亩地能有多少活儿干不完,去看了眼热闹。”
许多盐凝起眉:“怎的了?”
曹闻放下碗:“咱们坳子里的新东家总算是露面了,这朝吆喝着佃户预备要秋收,热闹着呢。”
第40章
先时钱家把坳子这头的土地盘了出去, 让佃户有意的带着钱银去拿地契,最后也只有曹闻一家拿的出钱来把地买了下来。
一直都在听说钱家在同人接洽卖地,转眼就折腾了月余, 直到今朝才有个外地的队伍过来接手。
曹闻见那些前来的人官话说的不错, 应当是府城那头的人。
说话也客客气气的,招呼着佃户好生收割晾晒这一茬的秋收,看起来比钱家的人好相与不少。
生意人一贯是笑面虎, 对佃户吆三喝四几乎所有人的一贯作风,乍然来了个好说话的主儿, 曹闻觉得只怕是也没面上那么简单。
不过说到底他现在已经不是佃户了, 也只能提醒他大伯一句小心着些这新雇主。
过了两日, 曹家也暂歇下生意, 一来是为了把今年成熟的稻子给收割了,二来也多出一些时间来准备多增添食材。
曹闻觉得在摊子上出小炒菜是个挺不错的主意, 到时候去市场上跑一圈, 采买些实惠的猪下水。
七月中一早, 天微微亮, 三人便赶着下了家里的水田收割稻谷。
一亩小水田收割倒是快,麻烦的还是收仓的一整个过程。
首先需得从水田里割下稻子, 再把稻谷击打脱粒,脱下来的稻谷再进行晾晒。
晒干以后的稻谷还得风筛稻草石粒秕谷等杂物, 最后才能收仓。
等着家家户户的稻谷都收仓完毕, 也已经是八九月的光景了。
家里只有两把镰刀,便由许多盐和吕菱璧割水稻, 曹闻负责打谷子脱粒, 他力气大,几乎能跟上两人的进程。
天色虽然还早, 可田里已经热闹得很了,佃户平农都在收割,家家都赶个早来干活儿,等着日头高了便能回去,否则天热又干体力活儿,中暑都是小的,每个夏时不乏都有热死的人。
“我见着有些平农把割下的稻子背去了石滩上用石滚,倒是脱粒挺快的。”
“若是人力石滚也够呛,不说一日,便是半日下来肩膀上也得脱层皮。多是有牲口粮食又多的人家在这么干。”
曹闻道:“确是有牲口方便的多,下地出行都使得上。”
许多盐同曹闻说话的功夫,折身喝了一口清热的草根水:“你晓得一头牛,一匹马什么价么,这哪里是寻常人家够得上的。”
“驴,骡子啊。”
曹闻道:“我见不少农户人家都是使得这些。”
“那倒也是。”
许多盐拍了拍曹闻越发结实的手臂:“等我们发了,也是能使的。”
“把生意好生盘起来,还有指望。”
山背后的太阳隐隐有冒头的趋势,一下地不知觉闷头就干了快个把时辰。
曹闻怕吕菱璧的身体吃不消,便让她回去做点吃食垫垫肚子。
一盆清粥配小菜,再来几个馒头,便是平农秋收时犒劳辛劳地间的人最好的吃食了。
紧赶慢赶着,三人早出晚间又加活儿干,一日功夫便把家里的稻子都收了回去。
曹闻草草估摸了一下今年的稻谷收成有一石半的样子,但这只是刚刚脱粒下来的重量,其间还混杂着许多谷草秕谷砂石。
待着几番烈阳晾晒,又筛去杂物以后,可能就一石多些。
不过今年天旱能有一百多斤稻谷的收成还还算过得去,但等缴了朝廷的赋税以后,就不满百斤了。
曹闻不准备把剩下的粮食拉去集市卖,现在手头上有钱,自家的粮食自囤着就是最好的。
收割完了稻子以后,需要大太阳晒个几日。
幸而是他们下午再去集市做生意,可以盯着稻子晒个大半日收进家里了才去集市。
夏月晾晒粮食的时候,最怕的就是遇到突然而来的大雨。
若是稻子淋了雨基本就废了,不出一日便会发芽,要不然就得霉烂。
收割稻子后的第二日一早,曹闻和许多盐把稻谷搬到了院子里,等着日头上来了吕菱璧再把稻子刨开晾晒。
他们两人一道去了集市上,预备采买猪下水。
清早的市场什么都新鲜,连肉市里的腥臊味道都还不大。
来往之间,人竟还不少。
“到底还是镇上的殷实人家多些,肉市人这么多。”
“城里的殷实人家不多哪里多,都聚在了这头,集市上自然人多些。”
两人说着进了菜市,吆喝着的屠户热情的厉害,路过的人都眼熟,都是熟人,恨不得直接把人拉到摊子前塞上两块肉才让走。
曹闻也乐得人热络,左右是有屠户招呼他便过去看看。
肉市拢共就那么几家肉市,很快就一圈逛了下来。
他大概也有了个底儿,摊子上的猪下水都不贵,猪肝、猪肚、猪心一类的十多文钱就能拿一整个走,看重量大小,便是四五斤也顶破天二十来文。
再像是猪大肠和腰子一类的,价格就更是实惠了,看着给点钱屠户就乐得给,若是熟识的白送人家也愿意。
曹闻早料到这东西价格低廉,却也没想到实惠到这地步。
不过实惠也有实惠的道理,猪下水腥臊难处理。
就拿猪大肠来说,光是清洗就是场麻烦活儿,可即便是清洗干净了,若是不下大料来烹饪,任你如何洗味道一样腥臊难下口。
现今连铁锅尚且未有普及,猪下水这般难料理的食材自是被人规于极下等的吃食,全然难与肉食相比拟。
“今儿就一样拿一副吧,咱们也得试着好不好卖,若是生意顺了,再来多买。”
曹闻应声:“也好,这时节拿多了不好储存容易变味儿。”
于是两人选了个摊子,猪肝、猪肚、猪心以及猪大肠猪腰各来了一样。
许还是头一回拿整套猪下水的客人,能一次性处理掉这些不算好卖的东西,摊主十分好说话。
两厢议价下来,八十文给拿下。
“欸,欸,小兄弟,我那摊儿上也有上好的猪下水,也一并带了吧,给你实惠价。”
曹闻和许多盐把猪下水装起来时,旁头的屠户也凑了上来,极力的推销着自家摊子上的猪下水。
“下次,我们是要常来的。”
摊主听这话还挺乐呵:“那敢情好啊,可说定了,下回过来就拿我摊上的。我给你跟实惠的价!”
“去去去,胡老三儿,抢生意都抢老子摊子上了,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么。”
摊主转头又笑眯眯对曹闻道:“要是有下回还来我这儿,熟客我更实惠,价格都好说嘛。”
“得,各位大哥,谢谢了。”
曹闻把背篓背起:“我下回又来,这赶个早凉快着回去。”
“好嘞,慢走啊!”
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日头刚刚上来,吕菱璧正在用耙子把稻谷拨开预备晾晒。
曹闻进屋把背篓放了下来,许多盐已经接过了吕菱璧晒谷子的活儿,由着两人预备下午出摊的食材。
米饭一早就给蒸好了,旁的小菜吕菱璧在家里时便已经轻车熟路的备下,这朝就只需要把带回来的猪下水清理干净。
猪肝猪心猪腰最好洗,冲几遍冷水就是了。
麻烦的是大肠和猪肚,要来回翻洗很多次,为了处理干净,曹闻还特地买了些廉价的粗盐来洗猪肚和大肠。
两人忙碌到了中午才把猪下水清洗完毕,洗了以后当即便给切好备用,到时候忙起来再切菜就有点慢了。
猪肝猪心切片,猪腰从中片开剔除白色的脂肪切花刀,这样炒出来的腰子就不会腥臊了。
大肠滚刀切,猪肚切条。
曹闻是这么打算的,猪肝猪腰两样易熟的放一块儿,出做一盘肝腰合炒。
猪肚和大肠能做个肠肚合炒。
这样就省的一会儿炒着这个一会儿炒那个支应不开,两样食材拼一盘口感层次也更为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