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当初跟后勤部队的人搞好关系,老混去炊事班里看人家炒菜,不仅当时能混上些别人没有的饭菜,而今还给自己多谋了一条活路,算下来着实是划算。
早上摊子热闹了一茬,许多盐送走了客,盘算着接待了五个客人。
虽是不多,却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头了,要紧的是几个客都说这炒饭好,以后还会来。
且吃早食的人到底还是不算多,那些个食肆酒楼的都是快午时了才开门,吃饭菜的还得是下午和晚上。
过了这茬客,许多盐去茶肆里要了三碗茶水,三人喝了茶歇息了会儿,待着快午时曹闻又依着葫芦画瓢,像早上一样炒腊肉粒吸引客人。
午时太阳毒辣,街市上的人并不多。
吃饭的人要么都去了食肆酒楼,再不济选摊子吃点儿也都看重位置凉快的地方。
曹闻的摊子上鲜少有人过来,不单他们的摊子,就是别家的小摊儿生意也萧条。
但他见着其他摊主也不甚焦愁的模样,想来是已经习惯了这时节的生意,应该都在等待晚上那一茬。
不过他们的摊子胜在东西好,背靠的茶楼里来人叫了好几份炒饭去,中午的生意还过得去。
午后人就更少了到处都是不怕晒的蝇虫,盘旋在吃食上飞得人心烦。
吕菱璧把食材用干净的布给盖了起来,拿着蒲扇坐在一头纳凉,顺道赶苍蝇。
“你去哪儿?”
曹闻摇了会儿扇子,见着许多盐突然起身往外头去,连忙止住了摇扇子。
许多盐挑起眉头:“茅房,一起?”
曹闻闻言干咳了一声,又默默坐了回去。
许多盐寻到四方街的茅房,他在门口稍稍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还是矮身去了男子的一边。
一排茅房隔开成了小号间,这个点竟然连茅房都没什么人,他随意选了一个空号间上去,正准备解开裤子方便,旁头突然冒了个人出来。
旋即一阵悠扬的水声响过,男子抖了一下,正准备系上裤腰带,却是觉得身旁凉飕飕的。
他一转头险些一脚踩到了桶里,看着身旁熟悉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的脸,他几次看了又看茅房门口,确认自己没有走错以后才瞪圆眼睛道:“许多盐?!”
郑魁不太确定旁头的人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上下把许多盐打量了一遍,见着那熟悉的冷淡和不屑的神情时,他确信面前的人就是许多盐。
这可把郑魁乐呵住了,他把目光凝固在了许多盐放在腰间似是要解裤腰带的手上:“哟,这是寻不着地儿了,还是说隔壁满号了啊?”
郑魁翘着嘴角,目光肆意的在许多盐身上游走:“怎么样,跟曹闻那小子断了没,要是现在你要跟哥,哥也还是不嫌你。”
许多盐听到熟悉的声音眉心一紧,见着郑魁脸上尚且还有没好全的淤伤,本应当怪是可怜的,但这些伤却也盖不住满脸的下流。
“瞧着有些日子没见着,好似是更有风情了些,还真是怪惹人怜的。”
郑魁裤腰带也不系,便那么大喇喇的从号间里走了出来,有意想堵着许多盐不让他出去。
许多盐见此情形,想着往时憋屈,一时间也是来了兴致,好巧不巧今儿老熟人会面,不回敬一二都不枉相识一场。
“我有没有风情尚且不论。”他直直看向了郑魁栓裤腰带下头的地方:“不过恕我直言,你这着实有点.......”
他没说完,微微一笑,竖起了小指。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小了!老子顶天立地!”
郑魁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他乍然睁大了双眼,指着许多盐不可确信道:“你,你会说话!”
“那不然呢?”
许多盐挑眉,随后又看了看:“顶天立地难说,精致属实是精致的。”
郑魁面色潮红,一瞬间丢了下流的本性,慌乱把自己裤腰带系紧:“你,你往哪儿看。”
他搂着自己的裤腰背过身去,试图躲开许多盐考察的目光:“下流,不要脸!”
“藏什么藏,你有的我又不是没有。”
郑魁听着话眼睛瞪的更大了些:“你是男人!”
“否则呢。”
许多盐笑眯眯的看着郑魁:“郑哥,手抖得这么厉害怎么行,系不上裤腰带不妨让我待其劳吧。”
“我警告你许多盐,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可就要喊了!”
郑魁看着突然伸过来的一双手,吓得赶紧往后缩。
“喊什么?你以前不是挺喜欢我的么,这朝好不容易没有外人了,曹闻也不在,你我叙叙旧不好么?”
“怎么着,敢情你以前说的那些都是哄我的不成?而下我当真了,你是要做悔?”
郑魁看着许多盐笑着一直朝他逼近,明明还是那张好看的脸,这一刻看着却是别样的瘆人,简直比追债的上家门还让人心慌。
想着过去自己没少同他说些骚情的话,现在只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连连往后退:“你再过来我可就要喊曹闻了。”
“喊他作何,他一个黄毛小子懂什么。过来吧!”
“啊啊啊啊~”
郑魁再也忍不住,破防的撒腿跑了出去。
曹闻见着许多盐去了半天都没回, 寻着过来,就见着个人屁滚尿流的蹿了出来。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郑魁。
“阿闻!阿闻!是你么!”
倒是没等他开口, 郑魁先贴了上来, 一脸欣喜若狂好似撞见了亲人要得救了一般。
“真是你啊!快快,不得了!”
“你还活着呢。”曹闻嫌恶的一把将人从自己身上攘开:“有病就去治,贴我身上发什么神经。”
郑魁喘着大气, 刚想开口,许多盐便冷着一张脸从茅房里出来。
他心头一咯噔, 赶紧拽着曹闻的衣袖躲到了他的身后去。
“阿盐。”
见着曹闻抬脚殷勤一般要迎上去, 郑魁连忙死死拽着他的袖子。
“曹闻, 你别过去。”
他警惕的死盯着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的许多盐, 道:“看在兄弟一场上,我拉你一把。”
“这孙子根本就是个男人!他装的哑巴, 装的女人!骗过了所有人, 这朝还蛰伏在你屋里就是想谋财害命, 你可长点心吧!”
郑魁躲在曹闻身后, 探出了半边头对着许多盐一顿输出。
曹闻闻言顿住了步子,他低头看向郑魁,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激动的满脸发红。
这天时之下一额脑的汗:“你发什么神经。”
眼见着曹闻不信, 郑魁跳着脚道:“你小子还是太年轻了, 还不信我不成!”
他转而指着许多盐:“你说话啊,许多盐!有本事你就张口。”
许多盐闻言, 觉得郑魁这模样属实有些好笑。
他轻挑眉头, 没有搭腔,反倒是忽而敛起了面上的冷淡, 转而低眉顺眼的小心走了过去。
在郑魁左躲右闪之际,他朝着曹闻比了比手势:‘阿闻,他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郑魁瞧着那派熟悉的静默寡言,甚至有些温顺的样子再度出现,几乎跳起了脚来。
若是方才他只是单单同他说道了几句话自己或许还会以为那是幻觉,可谁幻觉会被别人嘲讽小来着。
“你还装,你还装!”
许多盐期期艾艾的拉住曹闻的衣角:‘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表哥这么生气。’
“臭小子,我撕烂.....”
郑魁虽是不懂得手语,可什么神色还是能分辨得出来,见着许多盐还冲曹闻那样,顿时气得火焰直冲头顶,他发了疯一样想扑过去撕下许多盐的伪装,却被曹闻一把扯住了后衣领:“你想撕谁。”
“曹闻,我告诉你小子不信我的话,你保管受这疯子骗得裤衩都不剩!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曹闻原本是想配合着许多盐继续演的,见着郑魁一本正经的同他说教,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你也晓得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我跟他躺一块儿,他是男是女我能不知道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郑魁忽然松了抓着曹闻衣袖的手,眼睛瞪得像是死了三天的鱼眼,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曹闻。
目光一如当初曹闻为了许多盐朝他挥拳头的时候一样,不,是有过之无不及。
“你小子以前在我面前装的唯唯诺诺,没想到竟然揣着这么龌龊的心思!”
郑魁连连往后退了些:“这么看来你们两个倒真是天造地设一对!”
“多谢表哥祝福了。”
曹闻挑眉:“要不是表哥,哪有我们今天啊。不过表哥当要感激有阿盐在,指不准我这种有龌龊心思的人会把心思放在谁身上。”
郑魁指着曹闻的手指一顿,只觉得菊花一紧,顿时就萎了。
他连忙咬住下唇,憋屈的把到嘴边要骂出来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你别过来,别靠近我。”
言罢,郑魁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曹闻和许多盐有没有追上来。
见着两人就在原地,他才朗声骂了两句:“禽兽!你们都是禽兽!”
许多盐见人跑远了,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他用手肘戳了曹闻一下:“谁让你那么快破功的,不好好吓唬他两回,他都觉得人好拿捏。”
“我只是懒得搭理他,你要是再看他不爽,晚上我带个麻袋去套头打他一顿好了。”
“你小子心眼儿可真够坏的。”
两人回到摊子上的时候,一身都快汗湿了,又去茶肆里要了两碗冷茶吃了降降暑气。
头一遭出来生意经验不足,明日来还得自带些降暑的冷茶草药水才是。
不易熬到了太阳快要落山,地上的暑气虽是未如何消去,但好歹是太阳不晒了。
这关头集市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天边红霞遍布之时,沿街的食肆酒楼生意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晚间吃面条包子的人不如早上多,倒是煎饼稀粥风味小菜信销。
曹闻趁着这关卡里炒制食材,许多盐和吕菱璧吆喝,很快就有了生意。
“带一份走吧。”
“多少钱一份啊?”
“腌菜能不能另外送一些.......”
晚饭这一茬他们的小摊竟成了生意最火爆的一个摊子。
只是生意还没做好一会儿许多盐便道:“没两份饭了。”
“生意正好着呢,还有六七等着。”
曹闻伸头看了一眼后头排队的人,同许多盐道:“去附近的食肆或者酒楼买一甑子饭吧。”
许多盐洗了把手:“好。”
“阿盐,要选米好一些的,别有太多谷壳的才是,再者不能要蒸的太软太硬的饭。”
许多盐点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约莫过了一刻钟有多许多盐才抱着个甑子回来,曹闻看了一眼买回来的米饭,倒是符合做炒饭的要求。
饭白不软不硬,他没来得及问什么价,连忙勾松了几勺子饭进锅里炒。
三人一直忙到新买来的一甑子饭都卖干净了,这才不得不收了活儿。
一收拾残余的食材,发现不仅米饭没了,腊肉也用了干净,鸡蛋还是去临时买了四五个。
今天准备的东西差不多都告罄。
回去的路上。
“这天气风腌小菜很受欢迎,明儿我也做些,时间赶可以做一些凉拌胡瓜,再备着酸萝卜,酸线豆,泡个三五日的带点酸味正好爽口。能卖就卖,卖不出去炒饭也使得。”
吕菱璧通过今天生意的观察,忙活了一日不觉得疲累,反倒是盘算着以后出摊儿要补哪些不足。
“家里还有之前采来晒干的木耳,时下用来做风腌小菜也可以。”
“好,等着酸萝卜腌好的时候再用。”
吕菱璧和曹闻商量着以后要添置的小菜,一直不见许多盐说话。
“阿盐,你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再算今天挣了多少钱。”
听到这个,曹闻和吕菱璧都止住了声音,默契的看向了许多盐。
今天一共卖了三十份炒饭出去,赚了六百文的模样。
“刨开成本,赚了有二百四十文。去食肆里买米饭花了不少钱,这次出了一回摊子,准备多少食材心里也有了数,明天自多预备一些米饭成本会再低一些。”
听到赚了两百多文,曹闻心里也踏实不少,虽是听起来不如卖山货一次就挣个大几百文。
但山货太看运气了,而且那是几天半月累积的才有的成果,平摊下来一天的收入还不一定有出摊这么多。
吕菱璧更是欣喜:“这还是头一日,赚得便这么可观,等摊子摆的久了,晓得的人多了生意定然会再好一些。”
“那明日可要再去?”
“去的。”
曹闻和许多盐默契的答了一声。
吕菱璧一笑,随后又道:“哎呀,只是肉啊蛋的都没了,还得再做准备,明儿一早如何赶得及。”
曹闻道:“早上和午时都没什么生意,与其一整日都栽在集市上,倒是不如干脆只去做晚上一茬生意。届时太阳也下山了,也不必同人争抢摊位。”
“也好,那便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食材了。”
三人商量着明天的生意怎么做,到家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头。
收摊的时候曹闻去别的摊子上买了一盆粥,三人吃了晚饭回来的。
到家倒是不必再忙碌着做饭,只用烧点热水冲澡。
“伯母,水热了您先打水去洗吧。”
曹闻丢了两块柴进灶膛里,任由着它燃,不过半截柴火的功夫水就热了。
吕菱璧应承了一声,她去后院儿屋檐下看了看鸡圈里的鸡,天黑两只鸡已经自晓得进窝去歇息了,倒是叫她在集市里的时候白担心一阵儿。
以往家里都有人在,有人唤着鸡进笼,这朝人都出来了,只怕鸡还在外头野叫人给扑了去。
见着吕菱璧提着水去了净房,曹闻已经热得快要冒气了。
他折身出了灶房,一边走,一边急不可耐的扒了早就湿了大半的衣襟。
今儿他一直炒饭,虽说算不得什么累活儿,但是守着火炉那叫一个热,衣裳是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衣襟黏在身上不痛快的很,碍于吕菱璧在,他不好意思失礼的脱衣服,而下是再忍不住了。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皎洁月光下的村道,很有点冲动想去河里洗个澡。
“杵那儿做什么,不怕蚊虫了么。”
身后乍然传来声音,曹闻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环抱住了自己。
许多盐见着人一惊一乍的样子,没好气道:“我要吃了你不成。”
曹闻挠了挠头:“不是,我以为是娘呢。”
许多盐摇了摇头,他径直上前去:“来,把薄荷脑油放点在水桶里,洗澡会清凉不少,还驱蚊。”
曹闻伸手却没接下脑油,转而抓住了许多盐的手腕,拉着人朝着外头跑了出去。
“你带我去哪儿啊?”
眼见都到出村的桥上了,许多盐喘了两口粗气, 被攥着的手已经全是汗, 像是手里有条泥鳅一样。
他甩了甩手,要曹闻放开。
方才抬手,咚的一声, 身旁的人竟突然跌进了河里,巨大的涟漪搅碎了一河宁静月色。
“曹闻!”
许多盐心里一惊, 下意识要去抓住人, 坠落的速度却快过了他的动作。
只见大片水花四溅, 掉进河里的人须臾便没了身影, 像是坠进了深井一样,只余下尾影。
眼见着水面恢复了平静, 却再不见曹闻, 许多盐眉心叠紧, 他连忙从桥上绕跑下去。
脚尖方才碰到河岸边的水, 河水线便往上浮动了一下。
沉入水里的人突然浮出水面,水珠撒了许多盐一腿。
看着突然跃出水面的人笑看着他, 许多盐的脸垮了下来,他朝人踢起了大片水花:“你幼不幼稚。”
曹闻抹了把脸, 躲避着告饶:“我错了, 我错了。”
见许多盐停了动作,他又嚷道:“谁让你甩开我手的。”
“你那破手跟用油洗过一样还不许我甩了。”
“得, 把破手好好洗洗, 省得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