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员们都各怀心思,没立刻接话。
京宥饱含歉意地望向顾添,轻摇了摇头。他朝导师鞠了一躬:“这几年多亏老师的指点,还有各位师兄姐的帮扶,但我已经没有精力继续做下去了,项目的话,把我名字抹去就好了。”
“这一年来,多谢大家、以及很抱歉。”
如果当不了第一负责人,这个项目他肯定不会继续跟进。
嫁衣为别人做一件就够了,没必要委屈自己继续加工。
京宥说完只觉得头昏心急,站直身定了定神,身边吵闹起来的声音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够烦了。
青年拉好大衣,就往教室外走,第一次展现出出人意料的孤傲乖张。
他这动作来得太失礼,平时和他稍有交谈的人都愣了愣,一时没跟追上去。
京宥被门外的初冬吹得半个身子都在飘,没走几步就被人接在怀里。
欲厌钦问他:“怎么了?”
庆幸男人把轿车停在实验楼后门,京宥只觉得乏力。
他不会排解情绪,但也不喜欢依靠欲家,所以不管是赵江程出狱的消息、还是项目换人的事情,他在欲厌钦眼前一个字都不会提。
“身体不舒服。”京宥胡诌。
他也确实难受,吃了药情绪还能起伏成这样,就算是不愿承认,他也确实受这件事影响了。
那毕竟是他……几乎耗了几年时间才想拟出来的方案,第一轮模拟实验也是他做成功的。
“那回去吧。”
男人还是喜欢披着一件大外套,他靠在车门上的姿势一换,伸出手很容易把小金丝雀的腰拦在怀里。
青年穿着的大衣是束腰的,男人宽大且有老茧的手指轻搭在他的腰上,那侵犯性和独占性便很明显。
这一幕落在后追赶来的人眼里。
大概被这样的场景惊到了,顾添停在实验楼的花坛后没再向前。
他瞳孔猛缩,双手瞬间握成拳。
——原来你这么不在意这个项目。
——这些东西付出了多少心血,原来你根本不屑一顾是吗?
——随手送出去的时候,原来只有他在一厢情愿啊。
第15章 糯米团(3)
京宥并不适应男人在外面的亲密举动,他主动把手指往欲厌钦的手掌下顺,微凉的温度反扣住男人的炙热,揭开了对方在腰间的动作。
“不是来接我去检查的吗?”他腰往车上抵,肩肘前倾,黑色长发就从衣领里顺着角度垂下来。
微光以奇幻角度散到青年那浓密狭长的睫毛上,又从缝隙间落到瞳孔里。
“嗯,走吧。”欲厌钦望进他那泛微光的眼睛里,欣然回应。
男人手指微曲,拽拽小金丝雀微凉的手,将柔若无骨的一小团捂得格外紧实。
京宥只能放弃琼大的研究。
他的治疗会越来越耗时,检查的要求也从一周一次拧成了一个周两次。
迎合云京省医那边的要求,他甚至这段时间要在医院住半个月。
欲厌钦依然没能陪他去云京,只是把人送上了京家的私人飞机,转头就被繁重的工作事务磁回了欲家。
祁秘书在病房接到京宥的时候,也忍不住惊叹:“欲先生还真是忙,一次都没能陪您过来呢。”
“这回需要住在云京半个月,您一个人没关系吗?”
欲厌钦不在,他反而轻松。
京宥对此毫不介意:“让祁秘书担心了。”
精神有疾、也常梦魇或谵妄,或许也因此京宥对旁人的情绪感知极其敏感。
不知道对于“失去国王宠幸的小夜莺”该怎么安慰,但祁秘书自认,对这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有足够心理把握权。
女士再度提到:“京小先生,这半个月实在太长,您可以有充足时间慢慢考虑。”
“京家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我们都在等着同您说,欢迎回家。”
病床旁这次换了一把灿烂的向日葵,向日葵的尾巴没入了瑰丽不菲的长花瓶里,那金灿灿的花瓣迎着初冬暖阳,像婴儿的脸。
“这是……”京宥避开她的问题。
“啊对了,听说您不太反感花,所以特意送了带花瓶的向日葵来。”祁秘书一边抽眼镜,一边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果然,青年目光里原本的欣赏在一瞬内折成疏离。
女人在他开口前改话:“花是那孩子给您送的,大人觉得放在病房容易枯萎,所以赠送了他花瓶。”
祁秘书笑了笑:“您不要多虑了,这是小孩子给您的卡片。”
京宥接过金色卡纸,展开。
——【是爸爸妈妈帮我装的花瓶哦,今天也是希望哥哥开心的一天!】
青年的神色可见地柔软起来。
“嗯……谢谢,以及……可以请您把这些给他吗?”京宥从一旁的大衣兜里拿出一叠折纸。
五颜六色的,全整整齐齐叠成了平面兔子。
“我会的。”祁秘书用书夹接过那几只精致的折纸,“京小先生还真是,过分温柔的人。”
“祝愿您早日康复。”
女人刻意放轻脚步控制自己的高跟鞋声,手臂环着书夹,将眼镜取下扣在胸口上,从病房里带走了最新的检查结果。
温柔这种形容词,对于京宥来说算不上褒义。
“呼——”青年应付完这难缠的女人,在病房里稍稍伸展四肢,脚尖上勾,白色长袜在脚踝的位置正好堆成几道杠。
他早上去的学校,没等十分钟就被欲厌钦接走,后一个半小时飞机来云京。
现在正正好用过午饭,又是清醒半小时等吃药的时候。
“京先生……”在门口的欲家保镖敲了敲房门。
京宥原本散漫的姿势快速一换,规规矩矩坐好,连双手都同时摆在膝上:“怎么了?”
“人偶大哥哥——”
胖生生的小脸蛋裹着红晕,小主人和他的呆毛一起翘在门口,以保镖都捞不住的速度往里钻。
京宥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上次见到欲厌钦那么凶的态度,这个小人儿没多少心思往这边窜的。
他从床上站下来,半蹲着展开双臂稳稳接住扑过来的一团:“你跑慢一点,要是我没接到你怎么办?”
团团从他怀里抬起头,孩童那双眼睛实在太纯净:“啊呀,不可能啊,除非你是大笨蛋!”
“……”京宥尴尬地扯了扯微笑,朝他身后的人看去。
今天的团团小少爷似乎带了另一位仆人。
穿着常服的女士温和地对着京宥弯腰,稍有歉意地把团团拉开:“对不起,这几天一直听小少爷吵着要见一位人偶先生,我实在拗不过他。”
京宥撑着膝盖,缓慢站起来,眼前一阵晕黑,缓了几瞬才慢吞吞回:“能找到我这边,是很聪明的孩子。”
“给您带来困扰实在是不好意思。”女仆扣着手脚乱动的小孩,又颇有请求道,“不过确实没见到小少爷这么喜欢一位陌生人呢。”
他们这一片都是特殊独立的病房,虽然居住条件良好,但隔检查设备所占的位置相对远。
京宥检查多,欲家跟班又多……周围病房的人现在大都知道有这么号病人了。
“那……”京宥还是很喜欢热闹的人和事,他走过去揉揉小团子的软发,又蹲了下去,“我陪陪你?”
女仆识实况地松开了钳制,团团欢呼着粘入人的怀抱。
“他的父母……都知道他在这里的吧?”京宥许久没带孩子,一时没招架得住他的动作,硬生生挨了几力道。
“嗯,老爷夫人正在为他哥哥办理手续。”女仆点点头,半蹲下来把孩子扶正,“也就只有这周末,小少爷没有课业,会跟着过来。”
所以也不是每次来医院都能见到……
京宥撑着脸笑笑,捏了捏团团:“小朋友,你怎么这么喜欢来我这里?”
团团脸一片嫩红,答:“因为哥哥好看!”
“说起来,团团的哥哥是……?”京宥仰头,有些迟疑问。
女仆果然含糊着把话略过去了。
其实上次欲厌钦浅浅叫人查了一下,只了解到这孩子有个哥哥住在同楼隔壁的病房里。
听说是肾小管损伤导致的尿毒症,年龄不比他小几岁,好像小时候遭遇过不好的事情,患过很长时间的抑郁症。
“那家人现在都还在给患者找合适的肾脏,那孩子也做了四五年透析了,估计再熬一段时间就不行了。”当时男人点着烟,满不在乎。
抑郁症啊……
京宥又神游起来,他伸出手,摁了摁心脏上方的位置。
说起来,他上次做的心理测试结果好像也是中度抑郁伴随焦虑症呢。
根本是在开玩笑嘛。
他完全没有那些症状才对啊……
“人偶,人偶哥哥——”团团两只小手往他脸上拍拍,强行让人回过神来,“人偶哥哥好呆哦,果然是人偶吗?”
女仆脸色一变,将他拉开京宥,对着青年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子童言,您别往心里去。”
“没事。”京宥笑着挥挥手,手指重新把额前的发丝捋顺,“虽然我很喜欢团团,但是我要吃药了哦。”
他撑着床板站起来,口中泛苦:“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还是少带孩子来医院吧,这里毕竟……”
“连人偶哥哥都要团团放弃哥哥吗?”小孩蜷缩着手,鼻尖一红,望着他就要哭出来。
“谁都要放弃哥哥了吗?团团不要——”
被他人情绪感染,京宥胸口也猛然堵住。
他换了话:“没有啊,我是说,团团努力生活的话,也会有你哥哥的身影哦。”
“你哥哥是会一直陪着你的。”
所以你以后应该会代替哥哥好好活下去吧。
女仆听出了他的言外意,只把孩子往怀里抱,道了谢就出了病房。
两人在门口撞见了吕医生,又互相打了个招呼。
吕医生白大褂被微胖的身形顶出轮廓,他带了新的配药进来,两三句话打散有些凝重的气氛。
“小先生还不错嘛,这么快和隔壁的小孩打成一片。”
“没有的事。”京宥不太敢和他对视,又有些喜欢和这位长辈交流,“是那个孩子聪明,自己跑到我房间来的。”
“嗯?我看您也挺喜欢他。”吕医生挑眉,把带着的四五个医生和一叠检查报告顺进来。
“啊我,嗯……是挺喜欢可爱活泼的小朋友的。”京宥难得同人聊这些,在记忆里的对话框里挑挑选选了许久。
吕医生放下笔记板,花白的眉耸动两下,视线尤其认真地在他脸上放了会儿。
“原来如此。”中年人点点头,切了话题,“小先生,虽然一直坚持对您隐瞒病情的立场,但是根据我们团队的研制方案,有些事情好像必须征求您的同意。”
从他上次拿到检查结果到这次来,不过两三天。
吕医生的团队在这两三天里几乎不休不眠,根据结果商讨出了一个雏形医疗计划。
京宥心跳徒然增快,他暗暗调整呼吸,掐住指尖,想让自己像个很成熟的成年人一样面对这件事。
“首先,很遗憾地告诉您,恐怕您还需要进行长期的精神治疗。”
吕医生的声音沉下去,他翻动案册的手顿住,紧紧把注意扣在京宥身上:“我们预想,您现在还有极具攻击性的人格,是因为小时候那场手术做得并不完全。”
“或者说,那时候您的年纪太小,在余老师的预料中,原本已经处理干净的负面精神效果,可能因为成长期间被重新激发。”
“也就是说,您当年的治疗副作用被余老师缩减到最小的原因是前额叶切除面积很小,甚至只开了一刀,未切动主体。”
“我们团队在考虑,再次为您进行一次开颅手术,彻底根除病症。”
明明是“考虑”的事情,他却说得很笃定:
“虽然这项手术风险很大,但是我们团队已经为此准备了近二十年。”
“小先生,您肯相信我们吗?”
第16章 笑面虎(1)
“这种手术,是能反复开刀的吗?”京宥不是没学过医的人,他正好临床专业,背到现在的东西堆起来也能凑满一个小房间。
动一次大手术对人体的伤害有多大,他们学医的不会没概念。
况且当年猎奇的人多,对这个手术的惨无人道还是有所耳闻。
在印象里,前额叶切除手术根本没有发育完全,而且因副作用过大,医学界摒弃该手术后被禁用至今。
“您误会了,我是指开颅,不是前额叶切除手术。现在有稍成熟的技术能够替代它,我们团队有立体定向边缘叶白质切断术(strereotatDic limbic leucotonmy)的丰富经验。”
吕医生转动夹册,将这个手术的大致情况指给他看:
“该手术切断人双侧额叶内四分之一的白质,以阻断额叶一边缘系统通路。”
“据我们分析,以您这样特殊的情况,目前首选这个方案是最好的。”吕医生的眼睛胡子翘起来,还是展现出成熟中年人的压迫感。
“您自己的情况,您也许清楚?”
京宥当然清楚。
对病症一直束手无策,不单单是从前支付不起长期高额的医疗费用。
还有他病原:染色体异常。
虽然检查结果并没有显示他的性染色体有赘余,但他和父亲Y染色体的诡异形状几乎一致,让团队不得不把病因归结为天生染色体异常遗传病。
换句人话来说即:他天生坏种,一整个人都中病,并不能依靠缓解手段自动复原。
怎么治,最终都会变回坏种。
“我们预料到到您会有抵触情绪,所以还拟了下面几个方案,其中我个人建议,这几个里最好的是‘MECT’,但您应该知道……这对于别人可能只有一两年,对于您来说,是终生疗程。”
无抽搐电休克治疗“MECT”:是一种目前治疗精神疾病较为有效的物理治疗。
工作原理是用人工式诱发类似癫痫发作的脑电活动来治疗精神分裂和其他精神疾病,也常见于治疗严重的抑郁症。
“MECT需要全麻,后遗症来得也不一定比开颅小。”吕医生捏了捏鼻梁,“而且目前我们还没遇见过合适的终生治疗案例。”
“您这种情况下,一旦确认启用MECT,即需要做好主人格焦虑加重、记忆丧失或混乱,甚至牵发心脏病的可能。”
“小先生,终生做这项治疗,对您的伤害不一定比开颅手术好。”
“我们团队有极其丰富的精神病外科手术经验,团队的意思,肯定是首选切断术。”吕医生收起笔杆,缓了口气。
“当然,这个决策太大,决策权会在京家和欲家商议后定下。我现在是先来,征求您的意见。”
京宥听笑了。
不选一刀切成痴呆,就选间接洗脑变痴呆吗?
他抿了抿唇:“我不希望开刀。”
身后的几名医生瞬间皱眉,靳嘉禾不赞同地站出来:“我知道您的顾虑,但是以我们团队的技术,第一个选择的利远远大于第二个。”
“我知道……”京宥点点头,他脸色病白,并不是很执拗,“但是,如果手术出现意外,我下半生只会是个废人。”
“我不太喜欢,把生死权掌握在别人手里。”
更重要的是,不希望自己变成一副精致的人偶,半有意识地供欲厌钦玩弄。
医生团队显然对他主人格的心理状态也不乐观。
靳嘉禾:“倘若您继续现在这样中规中矩的治疗,用不到两年,所有药物效用都会降弱,您会在精神混乱里死亡。”
“甚至到时候必须要人二十四小时看守,万一您人格失控,会做出害人害己的举动。”
“拖到现在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时间了。”
“没……没关系啊。”
京宥并不强大的心理逐渐暴露,他双手无意识地揉搓着床单,“选MECT就好了,我不想开刀。”
吕医生拦下靳嘉禾,让年轻人的话全都堆回了胸口。
中年人盯着他看了会儿。
青年连视线都不敢同人对上,谈的话题太深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手指节被掐得死白,消瘦的指骨竖起来,在被褥里半埋没。
格外易碎。
吕医生眼周的皱褶堆叠起来,换了说法:“我们义务遵循您的第一意愿,但是在同双方交谈的时候,您可以先放松下来,调整自己的情绪。”
京宥缓缓呼吸两下,尽全力压制那些爆炸的情绪因子。
他对另一个自己并不熟悉,且十分畏惧那个存在。
“考虑到您的检查结果,我们团队里有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您应该会希望和她谈谈心?”吕医生敲敲桌子,从他身后站出来一位女士。
女医生样貌年轻,身材匀称:“您好,我是林雯悦。”
京宥先是呆愣住,随即一股浓烈的炸裂情愫从头皮直惯到脚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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