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叫汤岳鸣一愣。
少年瞳孔猛缩,手肘挣脱身边人的控制,声音急促起来:“哥,我不是那么想的——哥!”
京宥原本心里那些想法都是欲厌钦给他灌输的,一边不肯信又一边遏制自己对旁人过于美好的揣测。
他也不喜欢……或者说是害怕、害怕自己过于软弱。
“我只是想告诉你,赵江程出狱了,想让你过得好好的,不要再被那个人渣缠上。”汤岳鸣被他言语中伤的表情很明显,连双手再被钳住也没能挣扎。
“哥,我求你,不要这么想我……”
“我不是那样的人……”
京宥不敢同他的视线撞上,只能微看向左下方:“我在欲家这里,不会有人伤害到我。”
他难得说得这样斩钉截铁:“只要不是亲近的人背刺,汤岳鸣,没人能伤害得了我。”
背刺这词用得很重。
汤岳鸣眼眶瞬间通红,咬着牙齿震怒:“可你现在不是依然委身于他人之下吗?!你不是依然没有做你喜欢的事情吗?”
“哥,你就这么喜欢自欺欺人吗?”
京宥移动视线,同他撞上。
他一向不在意外人对他是怎样看的——可汤母或者汤岳鸣,一者抚养他长大、一者他抚养长大的。
和欲厌钦到汤家告别且决断关系的时候,汤母那不可置信和痛心的眼神恍如昨日浮现。
现在又……
“……这话还真难听。”京宥自嘲笑了笑。
汤岳鸣被这轻飘飘的话惊得回神,少年又咬了咬唇,继续道:“不是话难听,哥,我知道你是被迫的,当年是我做得不对。”
“哥,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两个男人是不可能有未来的。哥,你会想要自由的,只要你……”
架着他的欲家保镖大抵忍耐到极限了,直接一拳击在汤岳鸣的腹上,叫未受过什么苦楚的小孩瞬间卷了身,话止在半路。
“不是两个男人不可能有未来,是我没有未来。”京宥冷静得可怕。
陪伴欲厌钦左右这几年,他听这种话还听得少吗:“汤岳鸣,我的未来给你和赵江程早就卖掉了,现在你们生活无忧,不该来找我了才是。”
痛得难忍的少年抬起头,眉都揉成了几段。
他终归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哥,我错了,我错了,我那个时候不知道……”
“我没有,我想对哥好,求你了哥,能不能不要这样和我说话……”
京宥冷成霜的眼神终于消融了些,他能做到的最狠心的地步也就如此了。
当年要不是汤岳鸣被赵江程当诱饵,他再蠢也不会被那个人渣搞得毫无退步空间,也不会不假思索、连汤母小摊撞上的坏事都抛弃了,直奔过去。
虽然那个时候,汤岳鸣只是个九岁稚童。
“那个时候你什么都不懂。”京宥轻叹,给了他台阶下,“这么多年了,我早就原谅你了。”
“我们早就分道扬镳了,以后各自安好才对。”
少年带有祈求的目光和已经落到下颌的眼泪同记忆里那个软绵绵的小身影逐步重叠起来。
京宥生怕自己再心软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又在袖口里掐了掐自己的手指。
“送他出去。”
说完青年也不顾小孩闹成什么样,转身开门自己先出去了。
他不知道汤岳鸣到底是怎么看自己的,这些事情应该……
哦不,是必须、必须不重要。
胸口有闷气,京宥眼眶也有些酸。
他不是没心软过,从前也不是没想跑过,也不是不想追寻那种自由又随意的生活。
但是他根本不是正常人啊。
比起害怕承担那件事的责任和去精神病院这两者来说,他才是那个叫人唾弃的胆小鬼吧。
只要保持现状就好。
反正他也大概活不了几年了。
青年思绪凝滞,恍然自己上了楼层走到偏阳台,正要离开却突然看见什么,迅速缩回腿,把整个人靠藏在门槛后。
他视力没那么好,但刚才一晃而过的身影是连他都能瞬间记住的人。
女人穿着红黑色晚礼服,双手穿戴蕾丝边黑手套,发束高挽,高昂的配饰点缀在主人凹凸有致的各处,晚风都追不上她踢踏的高跟鞋。
像只过于优雅的黑天鹅。
欲厌钦养着小金丝雀的这么多年,这人有一个极大的优点。
他对京宥是时好时坏。但这男人在处理暧昧关系上果断得和他处理公务一样,对“京宥”以外标签的人通通都很坏。
除了姜青折。
欲家在欲厌钦爷爷这辈就给他定下来的娃娃亲。说得恶俗一点,姜青折才是欲厌钦安排好的正室“未婚妻”,而他是阻挡他们感情的标准赝货。
霸总都有一位极其优秀的未婚妻。
京宥没有听墙根的癖好,他摸了摸心中激起的剧烈跳动,刚准备离开,就瞥见楼下欲家保镖压着汤岳鸣从不远处路过。
还是再等等吧……
“厌钦,酒。”姜青折的黑手套托在高脚杯臀部,那色泽刚好映衬在酒杯里的红精灵下。
“怎么又在抽烟。”
欲厌钦披着大衣,站到酒楼高层的阳台处,手肘靠在围栏上,嘴里又叼着根烟。
他嗜烟如命,一天一包已是常态。
男人斜过眼,五官便撞入姜青折的视野里。
京宥在远处眨巴眨巴眼。
同他相比,姜青折今年三十岁,未婚、事业有成,背景也能和欲家相衬。
不论是身份、年龄、还是性别,她都比现在行为还有些幼稚的京宥更适合陪伴在欲厌钦身边。
“吸烟有害健康,你家那小朋友也能忍得了你浑身烟味?”
小朋友。
嗯对,女人也完全没把他放在什么所谓“竞争对手”的位置上看。
欲家大少爷花天酒地惯了,养个漂亮玩意儿而已,要是真去计较反而更叫人觉得她度量小吧。
虽然养了八年。
京宥正想着,视线刚好落在阳台下方,看见酒楼前不远处的保镖已经把汤岳鸣压出去了。
他还是觉得偷听墙角不好,果断提步离开。
“姜小姐。”
欲厌钦手指轻点,掸了掸烟灰,一只手接过酒杯,回答她接下来的问题:“他没提过反感。”
似乎想到了什么,男人还是把烟灭了:“最近他身体不好,我在家不怎么抽。”
姜青折的一举一动都受过严格的家族培训,就算是门外人看来,都赏心悦目、气质脱俗。
“这么说来还是你的问题,小朋友为人拘束有礼惯了,你做什么讨人厌,人家也只能憋着不说。”
和别的同他搭讪的女人不一样,姜青折不仅不会避开京宥,十次和欲厌钦谈话,还九次都把话题往京宥身上扣一扣。
这也算特殊,换个女人来同他聊京宥,欲厌钦立马翻脸走人。
男人默认,他晃动了两下高脚杯,算得上礼貌回应:“姜小姐今天如此盛装,不去舞池里接受嘉宾邀请,来阳台和我这个烟枪聊什么?”
他有时候的孤僻毛病,遇到不喜欢的应酬,除了必须给面子,他习惯露面后找位置躲。
“舞池上的男人有什么可留念的,我今天装扮得再漂亮,还不就是为了在某人眼前凑一凑。”
和京宥不一样,姜青折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甚至和欲厌钦聊天的话语都很自然亲切,同两位交情至深的老友,偏偏还不乏暧昧。
但总归会踢到铁板。
欲厌钦瞬间听出她话里的打趣,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瞬间紧绷。
男人又摇了摇高脚杯,红酒左摔右倒:“姜小姐。”
“虽然你是我长辈定下来的未婚妻,但我本人从来不承认这一点。”欲厌钦直接挑明,“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说了。”
“我欲家的长辈走的走,痴呆的痴呆,现在能留下来还清醒的也没几个。”
“我是给你时间。”流氓本性开始暴露。
“当年姜家对家父的知遇之恩,欲某也同样永生难忘。”欲厌钦将酒杯举高,放在眼前,那红色映在他的鼻梁上,尤其醉人。
“但是相信欲某掌权这几年,已经将姜家当年的援手以百倍感还。”欲厌钦另一只手的五指扣在酒杯边缘,顺着手肘撑在栏杆上,酒杯也探出围栏。
“姜小姐,我这人很记情,哪怕是父辈的情谊,欲某也尽心去填补,所以不仅仅是钱的事情,这面子我也给足姜家。”
他那双凌冽的丹凤眼瞟过来的时候,往往含有惊人的压迫感。
“我说过,您随时可以自由找欲家退婚,甚至公屏媒介,欲某完全接受。”
欲厌钦回头,把双手放下,轻轻笑道:“不管是心性还是身份,欲某都自认配不上姜小姐。”
“虽然不知姜小姐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但是如果姜小姐还有与欲某结为联谊的心思,这让欲某会感到很难办——是不认恩情的难办。”
“姜家的恩已经够了,不需要再赔上一个女儿吧?”
男人眉睫轻抬,那双眼睛真正与人对视的时候格外摄人:
“还是说,姜小姐,这么喜欢与一个基佬纠缠不清?”
第14章 糯米团(2)
这话实在是太流氓了,但凡在礼仪课上多罚站那么会儿,都不会对优雅的女士蹦出“基佬”这种字眼。
欲厌钦故意的。
姜青折很久没被他这种态度对待过了,还短愣了会儿,又徒自笑开:“厌钦还是这种脾性。”
“一遇到你家里小朋友的事情,就容易说出伤人的话来。”
“但是很多话你不在意,你家里的小朋友不会完全不在意吧?”
“厌钦,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也能看出来你把他放在心上,有些话还是要斟酌的。”
她说的话并不讨人厌。
女人琉璃眼珠泛着大厅里的微光,话里话外完全避开了刚才那瞬间带来的不愉快,直往对方喜欢的点子上套。
还套得难以反驳。
“姜小姐。”欲厌钦打断她,一口把酒抿完,还算规矩地向她弯了弯腰,手中撵着高脚杯,放在桌面上。
“婚约的事情,我相信姜小姐能在明年三月之前处理好。”男人直起身,眯起眼,硕壮高大的身躯投射下厚重的阴影。
“那么,我就先失陪了。”欲厌钦皮靴转了方向,毫不留情地把美人单独落在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给姜家时限,让他们在明年三月之前向欲家退婚。
理由可太好找了,欲厌钦这种狗都不肯多看一眼的烂脾性、还有他养着的小东西,除了贪财贪权,是个正经大家族都不会同意把家里的独女嫁给这种混账。
姜家虽远远比不上欲家,但好好护养一个独女可太容易了。姜青折能拖这么久,也是因为家里宠护着这个小姑娘。
更何况欲家财力权力太大,在媒体前几乎是隐形的,没几个人能挖出这是什么家族。
哪怕姜家公屏退婚,谁知道这个姓氏奇怪的家族是哪个草根地里冒出来的?
两家其实并不在意这种所谓的“名声”。
姜青折盯着那个空空的高脚杯,终于在脸上浮出愠怒:“欲厌钦,我倒看你要玩这么个玩具玩到什么时候。”
男人刚在阳台的时候就看见楼下汤岳鸣被压着进入车里,默认是说了些让保镖生气的话。
他刚推开门,直看见咬着筷子的京宥撑着脑袋低着头。
青年难得见到的情绪外显,微鼓着腮帮子,懊恼贴满了脑门儿。
京宥想事情想得过了头,根本没注意到门开了。
他稍有些泄愤地用银勺往软蛋羹里戳,主人力道又不敢大,但能听见清脆的金属和瓷器相撞的声音。
男人的眼神难得柔软。
欲厌钦走过去,又将披着的衣服放下,手臂一揽,把小金丝雀往怀里扣,揪着人吧唧一下。
京宥原本还有些发冷,突然被这么个大太阳拱得浑身一暖,他赶紧放下手,掩饰住自己不喜欢的幼稚举动。
“怎么,饭都没让人吃,就给赶出去了?”
男人手力很强,一向也没有轻重的概念,只把人锢在怀里,拿过人家的勺子,舌头舔舐过上面的残留蛋羹。
京宥再忽视也听得出他那翘得老高的得意心思。
对方的舌尖卷了又卷,要有多表现就多表现。
幸好……刚才根本没用勺子吃饭。
“就是,告了个别。”京宥唇齿相撞,没想出个既不让他得意又撇清关系的话来。
“有进步。”男人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一边把二郎腿翘得老长,一边捏了捏他的脸。
“最后一次,别说我狠得没给你们机会。”
京宥脸一掐就起印子,他勉强笑了笑露出一小排牙齿,话都说不方正:“我知道了,谢谢。”
他一沉入思想便顺着性子往欲厌钦雷点上踩,等脸庞的力度被卸去,青年才怔怔道:“嗯不是说谢谢,是……本就不该再见了。”
欲厌钦说得对,他是圣父脑水,就算汤家待他再如何,对于汤母和汤岳鸣他还是没办法完全割舍。
但有些想法他改变不了,不证明他会顺着心思去做。
严格算来,他是个很听规劝的人,想法归想法,原则上不该犯贱的事情,就不能去犯贱。
“你老师明天叫你去趟学校。”欲厌钦刚才还不错的情绪被他一句谢谢拉了下来。
京宥知道男人讨厌他与他客气,也是:他这样的身份根本没资格同主人说谢谢,完完全全是被支配和掌握的对象。
“我知道了。”外界联系京宥的电话十个有九个都会转到欲厌钦接。
“明天下课,我去接你。”
第二天在路上走的时候,京宥还在满怀担心欲厌钦的那句话,严重怀疑他会不会直接把高调得要命的轿车刹到教学楼下的喷泉正中央。
欲厌钦照顾人的心思完全是看心情的,心情好了,想要天上的月亮都恨不得给他摘下来;心情不好,别说低调做人,他专不喜什么,男人专做什么。
不过很快,有更重要的东西剥夺走他的注意。
他的导师叫了不止他一个人,和顾添一起过去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站了有七八个人了。
京宥一眼看去就知道所指什么事。
……这七八个,全是他负责项目里的研究成员。
“京宥,如果身体太差,是否考虑把项目第一负责人换给他人?”不苟言笑的导师开口便是强横的态度。
“你三天两头请假不来学校,就算成绩再好,有关项目的事情对他人来说,终究是不公平的。”
顾添一听这开门见山的话题,猛地激动起来:“可是老师,这个项目的原创计划本来就是京宥想出来的,要不是他在主题和各个进度上提供支撑点,我们想破脑袋也根本提不出这样精密的创新啊!”
导师本来就觉得不好衡量,眉心一皱:“你先别激动。”
同一般大学不一样,琼大的医学是跻身世界名校的好专业,研究生团队拿出来的新想法更是能在医学界上有突破性贡献。
京宥的身体没办法上医院去做手术,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更注重在研究领域的发展。
“提出研究方向是一回事,有足够的实验数据做支撑是另一回事。我承认你的创新点是很好的,哪怕在后面的研究计划里也是由你划出方案。”
导师带了这么多届的学生,还是第一次遇到理论知识串联得如此通透的年轻人。
京宥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其实比很多人都更懂在一个项目开发后,做实验需要付诸多少心血。
哪怕他三四天来一次,给近期的理论数据做总结或者做斧正,都始终比不上这七八个天天在实验室坐班到半夜十点半的学员。
更何况,这里有快毕业的人需要这个项目的结果。
“我也不是完全不顾及你的意思。”导师见他始终沉默着低头,也退了一步,“这次叫你们来,是想当着大家的面,询问你的情况。”
“你上个星期请假,进度拖延了半个月。虽然你从家里给我们发来了数据邮件,但这马上到年关,来年六月之前我们能不能完全拿到百分百成功率,还是需要你这个核心在的。”
“京宥,以你的身体状况,真的不能在学校长期做研究吗?”导师已经是尽力把这碗水端平了。
顾添神色紧张地回头看着他。
青年沉吟了片刻,只是用手指扣了扣下颌飘上来的衣领,眉目柔和,语气轻巧:“对不起,老师。”
“对不起大家,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假只会越请越长。”
“京宥!”顾添满眼不可置信,伸手就想抓住他摇。
他到底知不知道啊,知不知道自己提出来的这个项目有多么重要,失去第一负责人的地位意味着什么!
这是让世界医学界都能为之一振的新想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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