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才不要。
我好的很,我才不需要心理医生。
“不要,我没病,我不想看心理医生!”
他在欲家待这么久,欲厌钦想方设法给他身边塞心理医生,甚至带回家过几个同龄人,乍一看适合与他作伴,其实均毕业于名校的心理学博士。
京宥讨厌的事情不多,心理医生能排进前三。
他可以承认自己天生有疾,但绝不承认自己后天心理疾病。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两三个人架住手臂,视线里的人都开始神情紧张。
京宥一恍惚,才发现自己居然双拳用力,浑身姿态扭曲,嗓间涩痛。
他忽然泄力。
青年在两个人力道里极轻微地抬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等解释了好多遍,身边人才放开他。
密密麻麻的无力感从背脊攀爬到手指,京宥闭着眼缓缓坐回床上。
是的吧。
他有时候、他大多数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举止,就算是身体的轻颤也遏制不了。
如果过两年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看守他,又和他一直躲避的地方有什么区别呢?
也终归是一座囚笼罢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我会尽力接纳医生。”坐在床上的青年涣散着瞳孔,无意识喃喃道。
林雯悦见自己说了半天的话对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能对吕医生摇摇头。
中年人叮嘱着把京宥的药喂了,这才赶着一大堆白大褂出病房。
“这种病怎么尽挑长得漂亮的年轻人。”林雯悦站在门口,双手插进衣兜。
“我们接触到的这种长期病号多多少少家庭背景强横,别的‘不漂亮’的根本送不进我们眼里。”吕医生叹了口气,“不过雯悦啊,多和他接触。”
“这年轻人问题多着呢。”
“我知道的,还不至于见一面就退缩。”林雯悦毕业于名校博士。
女人今年也三十好几了,尽管长得水嫩,资历和能力不容置疑。
接下来的几天京宥按照常规检查、吃药、和欲厌钦打电话、等结果。
长达半个月的检查,欲厌钦中途来了一两天,交流相处过程中给林雯悦带来了莫大便利。
京宥最终选择接受医院安排的临时计划,没有再同两家争论最终的治疗决定,和林雯悦一起回到了琼宴。
琼宴天气变化比云京厉害,十一月的天在下午两三点就乌云密布,空气闷热得骇人。
欲厌钦大手一挥,拿着最新的检查结果直接给琼大递交了一年的休学申请。
申请几乎是秒批过,等京宥知道的时候已经拿到红章了。
他不闹不响,只是安静地称述有笔记和资料都放在了学校,怕再拖一段时间不好取。
趁着回到琼宴当天,欲家的人来帮他搬书,他就一个人在校园里走荡。
不出意料地碰见了夜跑的顾添。
京宥不得不承认,私心里他是想来当面告个别的。
“顾添。”青年拢了拢更厚实的外套,双眼明亮。
跑步的身影一停顿,就朝他转来。
“京宥,这么晚了还来学校?”大男生并不像他这样畏寒,甚至只穿了件运动装,跑得浑身冒汗。
顾添难以自制地握紧拳,浑身似乎在叫嚣着雀跃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有什么事吗?”
“嗯……可以陪我走走吗?”京宥眼神里的歉意被人一眼夺取,青年一个人站在路灯下,发丝卷曲在脸庞上,温柔得不可思议。
顾添心里一堵,应:“好。”
“陪我去教室储物柜拿个东西吧,我有本计划笔记落在那了。”京宥提出目的,又揉了揉围巾。
两个人并排走在校园长廊里。
京宥还是开口:“顾添,我要休学了。”
大男生原本的话还没出生,就被这句惊得瞳孔一缩,他回头趁着夜色狠狠地把视线沉在青年头顶。
“休学?为什么?”
“对不起啊,因为我身体很差,已经决定去云京治疗了,之后的课业肯定是顾不上了。”京宥赶紧把心底那些腹稿都打出来。
“可能我做人比较差劲,读这么久的书也就只有你一个朋友,所以想了想还是亲自来道个别。”
青年为人并非不好。
谁都能感受到他被人捂得太严实,严实得本人一丝半点的魅力都不许透出来。
“……朋友?”
顾添喃喃。
京宥还在徒自说话:“导师前段时间找我的事情也正常,别人无所谓,对你我是真感歉意。”
“当时舍弃自己项目来辅助我,你肯定下了很大决心吧。储物柜的笔记里有那个项目的详细思维记录,我想把它直接给你……”
大男孩这样的态度让京宥蒙了一瞬。
他步调稍停,昂头看他:“你不用担心我写的内容是否正确,只是提供一个主道思想,你们拿到可能只能做参考。”
“为什么?”
京宥歪头:“诶?”
顾添推开他们小班的临时讨论教室,扣亮在门口的灯,直望到最后的储物柜。
大学之后教室不固定,能把重要东西锁在这里的,一般都是和宿舍有矛盾的学生。
“我说,为什么一定要休学?”顾添把话问全,“你到底生的什么病,三番五次要去医院?”
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前了,且这一个月总的算下来也没说几句话,上次分开还闹得尤其不高兴。
京宥讪讪一笑,朝教室后的储物柜走过去:“这个,会传播负能量,我就不和你说了。”
顾添跟在他身后又握了握拳:“京宥,你就算连休学这么大的事情都要已经办好手续了再来和我说吗?你到底是去治病,还是……”
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个挽着你腰的高大男人和那辆过分高调的轿车是怎么回事?
顾添不敢问出口。
京宥蹲在储物柜前,吃了药后记忆恍惚,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想起自己的位置在哪:
“对不起啊,家里的人帮我办的手续,我也是才知道没多久。”青年的发旋软软地停在顾添眼下。
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别的,顾添觉得他又瘦了一圈,甚至连头发都掉了不少。
“是绝症吗?”
京宥轻笑一声,手指滑动在各个小格上的姓名上,终于找到左下角倒数第二排的“京宥”。
青年在衣兜里拿出钥匙:“别乱猜啦,不是绝症,如果运气好恢复的快,我也只休学一年。”
“说不定到时候回来,你们的研究还没结束。”
他根本不关心研究不研究的事情啊。
顾添咬住后齿,将胸腔里的满腔质问一项项压下:“是你家里做的决定?”
“嗯啊,是家里办的。不然手续也不会这么快了。”京宥转动钥匙,察觉到柜子里的东西似乎有些满。
青年颇为费劲地拉动柜门。
“是你家里的哪位……”顾添的话被迫停止。
一股浓重的恶臭味扑面袭来,随着青年开柜子的动作,里面喷涌而出混黑的东西,还伴随着一只跳窜而走的老鼠。
顾添正好站在他开门的方向,老鼠重见光明,从顾添的鞋上跳动离开。
京宥蹲在柜子扇开的门后,手中还拽着钥匙。
青年身体不耐受,又是蹲着的,一时间被这味道弄得侧头连连干呕。
意识到东西可能喷洒在了顾添鞋子上,京宥稍缓后慌忙回头,伸手就想帮他把东西拿掉。
顾添也是一愣,他眼疾手快弯腰就捉住京宥半空的手,把他硬生生拽了起来。
“你干嘛?!这么脏,你别碰。”顾添也是被这股味道熏得直眯眼,他脚背微踢了几下,把人从对面拽到了身后。
手中的微凉柔若无骨,顾添一惊就松开了他。
京宥遮住脸,对着身后连咳了几下。
那个柜子里蔓出来的竟全是一群死老鼠尸体,还有类似发臭芝士的味道。
小动物们大概被虐杀过,尸体上有血迹和缝合的痕迹,也不知道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顾添心中的无名火瞬间被点燃,他打开自己抽屉,抽出医学口罩和手套戴上,蹲下拽出了柜子里还剩下的几个本子,和一沓粉色信封。
粉色信封应该是不少人给京宥的情书,这种老套格式京宥每隔一段时间都能收到。
幸好有情书挡住本子上面的污秽。
顾添捉住一只没缝合好的老鼠,冷漠掰开它的缝合线,果然看见被掏空的内脏,里面还塞着一卷纸。
将纸展开——
【京宥,我真的很喜欢你。
——如果,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你永远都不会记得我。
可能吓到你了,我的宝贝。
但我对你的爱,就像它们一样……我生活在昏黑阴暗里,我自认肮脏。
没关系,我可以掏空内脏,就像它们一样只塞满对你的爱意。
——啊,我不是肮脏的,我不是肮脏的!
哦不,你也是肮脏的,你并非神明!
你也是肮脏的,坠落神坛与我坠入深渊吧!】
笔记是打印的,没有留名也没有日期。
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京宥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以前用自杀逼他答应表白的人也有过。
这种直接把动物尸体弄到他柜子里的……
“请学校来处理吧,这么多尸体也不知道藏了多久,很容易引起传染病。”京宥清了清嗓子,勉强回道。
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割了几道,喉结处动弹几下都涩得刮人。
他还是想吐。
京宥把视线落在地上那一团老鼠身上,这七八只被解剖得很合格的老鼠歪着身体,左叠右叠、卑微可怜。
顾添站起来,把口罩手套一起摘下来,盖在那团东西里。
“抱歉,这个笔记应该是用不了了……”
——京宥,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还以为能给你送个离别礼物呢。”
——我对你的爱,就像它们一样。
“对不起,还害得你也看到了这种东西……”
——你也是肮脏的。
京宥脸色惨白,神情开始恍惚,已经完全听不见身边人在焦急地说什么了。
他强撑着笑,往后站了两步,给欲厌钦打了个电话。
顾添说得口干舌燥,整个人也浸没在浓稠的臭味中,像粘了浑身的血,吸附得他无力至极。
“……我说,没关系啊。”他喃喃道。
细看青年的瞳孔,已经完全涣散了。
京宥人都站不稳,唇色跟着一起惨白。他靠在储物柜相反的位置,手指反扣在墙上,低垂着头。
青年咳得眼圈都微红了。
——你也是肮脏的。
“闭嘴。”京宥猛抬头,那双眼睛里迸发出惊人的坚毅。
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的大男孩终于停住了,顾添无力地把手放下,换了个话:
“你去云京治疗的,是心理病吧?”
这话像滩凉水,终于把身边那些好似攀附上京宥手足的恶魔临时冲刷下去。
他的耳鸣停下,视野也恢复清明。
意识到自己出言伤人,京宥轻道:“抱歉,我神智不太清楚。”
“嗯对,去云京是治疗……精神病。”
顾添还要说什么,被从后门进来的男人打断了。
欲厌钦本来就在琼大附近的咖啡厅等人,京宥一个电话打来,他裹着外套就开车往校内闯。
左右不过三四分钟。
欲厌钦视线往储物柜和顾添脸上刮了两层,进来就先把人带了出去。
顾添紧紧盯着来者,狠咬了咬牙齿跟了上去。
男人身材过分壮硕,就连常年跑步的顾添都比他矮小一节。
欲厌钦一边把京宥的围巾解下挽在手上,一边去脱他的外衣,又把自己的外套罩在他身上,最后给人塞进了车里。
转身就把脱下来的外衣围巾丢进了垃圾桶。
男人的怒火来得可比大男孩猛烈。
欲厌钦靠在车上,从包里抽了一支烟叼在口中,又伸出手去把一包烟递到顾添眼前。
这是他难得的示好举动。
顾添并不了解这个人,婉拒:“抱歉,我不抽烟。”
眼前的男人西装革履,脱了外套,那贴衬衫的马甲便难遮住本人魁梧。
男人一双眼睛生得极冽,浓眉长睫,五官成熟,他微昂首的下颌被烟线带得模糊。
压迫感太强了,顾添浑身发毛。
欲厌钦不勉强他,毕竟是社会上的中年人士同一个未出茅庐的学生打交道。
“谢谢你。”男人也不别扭,干净利落。
欲厌钦一个电话请来了学校领导,连番查监控把作俑者逮了出来。
谁料想得到作俑者居然是个戴着眼镜长相清秀的瘦高男生,被保安从宿舍楼揪到欲厌钦眼前的过程中他还发力挣脱了几次。
欲厌钦有暴力倾向,把手上的烟一丢,对着不老实的蛆虫就是一拳,差点把人给打昏过去。
京宥裹着男人烟味极重的大衣靠在后座上,车内的灯太亮,他歪着脑袋隔着玻璃还看不太清外面的闹剧。
林雯悦是跟着欲厌钦来的,她在前排给京宥倒了杯水,从前座走到后座,弯腰在青年身边诱哄:“吓着了吧,喝杯水?”
青年的状态不是很好,能看出来神情游离。
京宥接过她的水,捂在手心里取暖。
外面的人还在闹,那男生本性暴露,声音被挤得尖锐,大声叫喊着:
“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怎么了?!他也是同性恋啊,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爱你啊,京宥!——我爱你!”
京宥歪过头去,长发软贴在脸颊上,眼睛隔玻璃近了,终于看清楚人影。
他两只手被禁锢在欲家保镖臂膀里,四肢乱舞,双脚踢踏,像极了……
像极了在病房里发疯的自己吧?
胸腔里又堵上一口闷气,卡得他上下不接气。
哪怕衣服被欲厌钦丢掉,那股浓重的味道好像还萦绕在鼻尖。
京宥涣散的目光聚焦,眼珠几乎贴在车窗上,那人的五官和表情都清晰起来。
断眉细眼,鼻尖上扬,嘴角旁镶嵌着一颗黑痣。
男生五官动起来,口角大张大合。
他说:——你是肮脏的,你和我一样。
青年快速把手中的纸杯塞给林雯悦,两步并一步从车内飞跨出去,一只手拽下欲厌钦的外套,一只手揪过车门旁的纸袋。
他几乎是跪爬到车外的,尚且有一半身体支撑着,另一半软下去,整张脸都埋进了没完全撑开的纸袋。
“呕——”
那张脸……
简直和赵江程一模一样。
京宥跪得太狼狈,外套丢在车内,他松垮垮撑着件暗红色毛衣。
薄毛衣束着青年纤细的脖颈,又从锁骨的位置折出几道痕迹,随着青年微前倾的模样,勾勒出他极细瘦的腰线。
对这种事情他再有经验不过。
京宥终于止住呕吐,想要稍稍挣开林雯悦蹲过来搀扶的动作,但女人力度也不小,他病弱着根本拧不过她。
浑身无力、耳膜好似藏了重鼓,冷汗又开始攀缠上躯体。
青年最终还是被人搀扶着站起来。
他基本没吃什么,这一吐直接让人脚步虚浮,视野昏花。
冷静,京宥。
别烦躁,京宥。
林雯悦见青年执意推开自己的手,也不敢强迫他,只把双臂环在他身周,生怕他一个昏厥倒地上。
京宥垂着眼,睫毛盖住眼瞳。
他忽然伸出手,双臂交叠,手指翻起毛衣的衣角往上一拢,将毛衣褪了下来。
毛衣领口刮过他的额发,掀起主人的刘海,露出弧线光洁的额头,又瞬地把头发放下,发丝遮了住大半面孔。
京宥一只手从毛衣里抽出来,手腕刮下毛衣,揉作一团,连衣服一起塞入了刚才的纸袋里。
他嘶哑着声音,又拎走林雯悦手里的纸杯,手掌压起乱发,漱了几道口,往纸袋里丢。
“劳烦你,请帮我扔一下。谢谢。”
青年还想尽全力挤出笑容,但他已经乏力到脚步虚浮,没办法挪动。
“很不好意思,但是嗯,我走不动了……”
林雯悦确认他眼神清明,这才蹲下提起纸袋,丢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再回来时,青年已经又扣上了欲厌钦的大外套,靠着车,低着头,浅浅呼吸着。
“还好吗?不进车里坐着吗?”
青年毛衣里单穿了件长袖,锁骨从长袖领口折出来,更显得人消瘦。
林雯悦看了都心中一抽。
京宥摇头,头发已经被顺着卡在耳畔上了。
他性子太柔软:“车里太闷,他喜欢的车香味太重,我在门口吹吹风就好。”
能听出人的话根不稳,虚浮难出声。
“说不了话就别说了。”林雯悦皱眉,伸手帮他把披着的大衣外套的最高扣子拧上。
“我去跟欲先生说,早点回去吧。”女士的手表小巧,替他整理衣服间也无意间擦到了对方的身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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