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自己多少岁?你还在读书,那天那个男人多少岁?你们真的是爱人吗?”
京宥被他突然的越矩问得蒙住。
他还满腔编排着如何不让对方生气的腹稿;还哆哆嗦嗦不好解释自己和欲厌钦的关系;还生怕抬起头去就看见朋友投射来的嫌恶视线……
可他这一抬头,分明撞入的是另一个填满占有的深渊。
那天的死老鼠又堆满在京宥眼前。
青年不确定地轻碰自己眼睑:“我知道我在读书,他在工作。我知道我们年龄差很大,但我们确确实实是同性恋。”
天空一道狠雷,呛得这个世界都好像哽咽住。
京宥:“顾添,我很高兴我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我也只有你这个朋友,一路上的帮扶、项目、课业等等,我真的很感谢你。”
顾添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皱眉,两手手掌忽然就抓上京宥的双肩,双瞳精亮:“你是被迫的对不对?”
“你皮囊如此,
是那个男人逼迫你的对不对?”
京宥的脸色可见地灰白起来,他不适被别人钳制住,尽全力地大幅度摇头:“不是的。”
“顾添,你太担心我了,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你放开我,顾添。”
“你放开我!”
逼得急了才从喉腔里轻斥出声,京宥拐动手肘却毫无用处。
天空的雷终于同远处的电一齐登台,噼里啪啦的声响后是狂风大作,雨点来袭。
“不能是我吗?”
京宥瞳孔猛缩,动作一凝滞。
他半个人被身后赶来的保镖护回去,黑色大伞将他整个罩在中心,身边五六只手在眼前晃动掰扯。
顾添终于被迫松开对他的禁锢,保镖反钳住他的双臂,摁在地上。
他始终昂着头,那双眼睛剥离出原本的温润,流转着私欲的精光:
“是我不行吗?你为什么宁可被别人包.养,都不肯看看身边人待你是如何的?!”
“你就这么想要钱吗?不惜你的色相?!”
“为什么是他就可以?为什么不能是我!!我对你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我一直在默默守护你啊!”
“就因为他有钱??!”
大雨猛坠,雨点子铲在大男孩的头发上,像割弯春草的镰刀。
京宥低垂着眼看他,面无表情。
喉腔里好似横着一把大刀,刀刃尖锐地抵触在嗓门,怎样拧动也无法出声。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
好像疯掉的不是自己。
——而是这个世界。
琼宴的天气预报准如神明,神明敲钟三下作雷,这天公就拖不到五下。
冬雨来得猛烈,砸在伞布上像惊人的枪林弹雨。
京宥从恍惚里再度摘出来时,已经站在欲家别墅的小阶梯前半分钟了。
身边的黑西装把雨伞撑到一旁沥水,几个大汉跟着他莫名罚站半分钟,他们浑身湿透,也只能低头沉默。
京宥被暴雨裹挟的冷空气呛得轻轻咳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止住,他放下手指,朝欲家半漆黑的大门门锁上摁了指纹。
门内是有光的,很微弱。
光先照亮的不是人,是满屋子的烟雾缭绕。
京宥心中咯噔一声。
他调整好嘴角的弧度,走进两步,抑回声调里一切的不平稳,自然脱下厚重的外套,轻飘飘道:
“我回来了。”
烟云里的人止了动作。
男人一边关上文件,一边把烟拧灭在烟灰缸里。
他忙了太久,站起来一时没适应,触碰到桌椅,动静大得刺耳。
烟灭的滋啦声被窗外搅和干净。
男人没看他,转头单手关了窗,把吵闹的雨声阻绝在外。
还拉上了窗帘。
京宥已经出了半身冷汗。
他手指狠狠勾住衣角,全力隐忍不让自己被余烟熏到眯眼。
男人重新坐下,只开了盏台灯,仰着道:
“过来。”
京宥根本没设想过,偷偷去汤家的事情能瞒过欲厌钦。
不可能的,男人在他身上装的定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
青年好似从容地走到男人身边,把注意力分散在他桌案上的关合文件上,轻轻问:“怎么……”
话没问完,还是叫整个屋子的浓烟呛得干咳两声,他弯着腰断断续续:“等、等一下……咳咳,咳咳咳。”
欲厌钦单手撑着下颌,眯着眼看他咳得脸色微红。
他伸出手扯了一张桌面的抽纸,半抬着:“再过来点。”
京宥怕他抬手的模样,再克制不住面露惶恐。
欲厌钦对心理学界的医生有诸多接触,除了京宥的病,更开始是因为欲厌钦自己的暴力侵向。
虽然来得没他第二人格那样疯癫,但听说还是少年的时候,欲家父母都对他的症状束手无策。
青年微愣,眼神躲避。
欲厌钦最后一丝耐心彻底耗尽。
他脚下一反踢,把转椅往京宥身前送,一只手扣住青年的腰,膝盖抵开他老实站着的双腿,餐巾纸往人后脑勺上压。
一边敛去他染的雨气,一边令人失去平衡。
京宥受不住他的力道,对方的转椅宽大,角度这样一倾斜,他被迫摔了半个人在椅子上,人也整个贴在对方怀里。
欲厌钦单手摁住他的脑门儿,把半湿的餐巾纸丢弃在地上,另一只手托住对方。
男人眼睛斜瞥,一脚将地上的纸踹得更开,把人抱着站了起来。
这里烟味太重,不适合。
京宥半张脸埋在他的胸膛前,耳畔传来对方心跳规律强劲的节奏,感受着整个身体浮空。
不愿意。
现在,很不愿意。
青年手臂环上男人的脖子两旁,自己还尽了力往人身上攀。
他安抚着在灵魂深处左右叫嚣的恐惧,把眼睛眯得弯起来,笑吟吟对着男人的脸道:“我刚做了检查回来,很累了。”
只要他撒个娇,欲厌钦一般都会放过他。
没太多算计的青年这些年花的最多的心思全在欲厌钦身上了。
男人的脚步并未停,只是淡应了一声。
京宥怕极了,他把脸庞凑得离男人很近,那双眼睛漂亮得让人感到迷幻:“厌钦,我累了,可不可以休息了?”
欲厌钦抱着他,像扣住半人高的玩偶。
男人一步一台阶,从一楼往二楼上走,他们的主卧房在三楼。
“先洗澡。”对方半步不让。
心脏像只小白兔,受惊后从这边跳到那边,偏偏挣脱不出桎梏。
京宥见他步伐根本没有缓的意思,把整个人往他身上贴,开始将唇往对方脸庞上送:
“厌钦,我不想洗,我不想……”
起码今天不想。
明明刚刚眼前才浮现出的那些死老鼠,顾添的那双眼睛,全都是占有,全都是……
青年一直不太主动,送吻也从来找不到技巧,微凉的嘴唇往男人粗糙的脸亲,从眼睛吻到鼻梁,再往唇上印……
欲厌钦哪受得住这个。
他走到二三楼的交界口,把人抱着抵在墙上,松开牵制他后脑勺的大掌,侧头避开对方乱七八糟的亲,揪住人的头发,让他把头直立起。
“京宥,百试不厌?”
京宥后脊靠在墙上阵阵生凉,却因为他停止的步伐感到极轻微的安心:“没有,没有。”
他视线有些模糊,头顶吃痛,却还是把手指往男人脸上描:“求你了,至少今天……”
欲厌钦揪住柔软的发丝,对方温热的脑袋被掌控在手里就止不住地想:
这里面装的东西有好多是他不喜欢的,要是能把这些东西都甩出去,只要手腕转动几下、只要把他……
最好脑袋磕碜得只认识男人是谁。
京宥神情也开始溃散了,他抿着嘴,连呼吸都不敢重。
他能感觉到,男人在尽力收敛自己的力度,那张脸上毫不浮现,可挽在对方手指上的发丝扯着头皮隐隐作痛。
“厌钦,就今天、就今天,我们安静睡觉好不好?”
“好不好?”
他知道男人最讨厌他这幅样子。
娇嗔是怡情,卑怯是忌讳。
但是他没办法了。
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还要怎么样呢?
京宥满心的畏缩几乎要止不住漫出封藏的瓶盖,他视野模糊,又生怕自己哭。
像个无助的女孩子那样哭,他自己也厌恶这种事。
男人似乎冷静了些,他松开手,改为钳制对方脸庞:“京宥,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他在欲家忙得昏头转向,一边腾出手来预备接姜家退婚的事情,一边又得折腾七七八八的合作或者输出。
他想,既然自己控制不住那滔天的占有欲,控制不住身体的暴戾因子,就埋头进工作里。
把利刃对剖,分一半给工作,剩下一半就不会在不经意间把他想要珍视的东西碾死。
京宥抿着唇,哆哆嗦嗦:“没有不听话,我不是去见汤岳鸣的。”
“我没有想见汤岳鸣。”
欲厌钦气笑了:“不见汤岳鸣你见谁?”
“是你最近治病我没有管你?上次我说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你听不懂人话?”
男人微低头,发丝垂下来遮了半只眼:“我说过的,京宥,别想逃离我的范围。”
“京家多大的家族我不管,你想逃到哪儿去,我就能把哪儿捅崩塌。”
京宥摇头:“没有,我没有。”
但他不想说赵江程的事情。
要是欲厌钦注意到赵江程出狱,还又贴上了汤家,牵扯到了京宥,会把赵江程碎尸万段吧。
不夸张的那种……碎尸万段。
京宥所谓的“保命”威胁,是不掺假的。
窗外震雨高昂,噼里啪啦,更像是下刀子。
欲厌钦又不说话了,他继续把青年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往三楼上。
把头伏在他肩上的金丝雀起先两步还没动作,兴许是没反应过来。
到第三步时,怀里的人猛烈挣扎起来,就算对于欲厌钦来说力道很轻,也能感受到他浑身的抗拒和疏离。
欲厌钦的火还差一步就点燃了。
京宥叫喊得声音都嘶哑了,他分明双眼涣散,偏偏精准地往欲厌钦胸膛的位置推,卯足了劲儿想脱离他的怀抱。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想洗澡!”
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
“放开我,放开我!”
“放开我啊啊啊啊啊!”
男人浑身的暴戾被他软绵绵的拳打脚踢彻底引发。
他一只手把人稳在身上,一只手掀开他的左耳发丝,手掌摁在对方头颅上就想往墙上发力。
三楼昏黄的漫漫灯光散下来,光影从青年脑后的发丝坠到欲厌钦脸上。
青年那张漂亮的脸蛋已经因为主人极端恐惧被拧曲了,一直尽力掩藏的脆弱被无情地揭开,摆放在猎者眼前。
京宥还是哭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恐惧得浑身轻颤,瞳孔弥散着,滚烫的液体就从眼角滑下,整张脸上交错纵横。
甚至落入唇齿间的咸味也毫无察觉。
很久了。
这八年来,对方已经在各种苦楚里学乖了太多。
像这样又软弱又反抗的样子,已经很久没出现在欲厌钦眼前了。
胸腔里炸裂的暴戾一膨一缩,骤然没了气息。
男人扣住他头颅的手掌一松,把乱挥舞手脚的人往怀里摁,手指轻轻梳动他脑后的发丝。
人还在闹,以为又被禁锢了,挣扎得更猛烈:“不要,不要!”
欲厌钦下颌搁在人的头顶上,眉心狠皱:“没事了。”
他这声很轻,但从未有过。
怀里的人出乎意料地安静下来,就连攥紧的拳头也松开,只脱力地把头靠在男人胸膛上。
他还在喃喃什么:“我不想,求求你,就今天……”
欲厌钦把人抱上三楼,手指的动作也没停下来:“要洗澡,淋了雨。”
“洗了就安静睡觉。”
京宥忽然任他动作,人坐在床上,脑袋歪到一边,还在轻轻呢喃着什么。
欲厌钦弯腰下来帮他解衬衫扣子,人的意识模糊,嘴倒没停过。
男人把耳畔凑过去,没听清他前一句说的什么,只听见最后这个词。
“我怕。”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道,然后又整个收缩起来,疼得他连呼吸都一道被紧住了。
男人后退两步,坐到椅子上,深呼吸一口气。
欲厌钦手掌撑着额头,在指缝间看清房间光亮中心的人。
青年的衣服解了一半,纤细的脖颈同锁骨一同露在视野下。
瘦、病弱。
明明是最亮的地方,那些光线好像照不到他一样。
大概缓了几分钟,见京宥不像有清醒的前兆,倒是停下胡言乱语了。
欲厌钦走过去,把他的衣服重新扣回去:“睡觉吧。”
“睡一觉就好了。”
男人给他拉好被子,关了灯,也没有要留在他身边的样子,又叼了根烟,往楼下去。
那桌案上还摆着京家递来的手术方案。
欲厌钦揉了揉眉心。
他们的感情是畸形的。
男人一直清楚。
因为一开始互相接触就不是正常社交身份,所以青年深深埋藏在心底的自卑总不时冒出来作祟。
欲厌钦没什么耐心。
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东西,剥夺来就是了。
独独这一样,到现在了,还是恐惧占多。
他的小金丝雀不如传闻那样。
不贪财、不魅主。
因为小金丝雀根本没有想要的东西。
他的后半生更像在躲前半生的篇章。
而不巧,欲厌钦是写入他前半生的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车无能。(不太喜欢写
∑说着无能转头就被锁了。
好,还锁了四次。(乖巧)
提前避雷:
1.没有追妻火葬场,因为他确实是一见钟情贯穿一生的,无背叛。
2.就算重生之后他们都会羁绊在一起。
(是无良作者的奇怪癖好了。)
恢复日更。
为什么、京家丢了近二十年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说要就要?
老爷子珍惜的小孙子,天底下真的有这种好事?
欲厌钦抽了一包零三根烟,又被大雨闷着没开窗,林雯悦来时正撞见他抽第二包的第四支烟。
女心理学家并不畏惧他的气场,踩着高跟鞋把包挂上架子,不淡不咸道:“看欲家主这样子,是一晚上都没有休息?”
打火机在他两指间来回倒了几次,终于被迫盖上了帽子,叮咚两下摔在桌案上。
欲厌钦丢掉没点燃的烟,也没站起来,任凭林雯悦把一层所有的窗户都展开。
林雯悦:“欲先生,您这样重的烟瘾,不适合常伴在病人身边。”
“嗯。”欲厌钦心情不佳,不与她计较。
林雯悦换了鞋子,走路便近乎无声。
她扎着高马尾,站立到桌案前:“欲先生,希望您能把我们的话听进去,如果嗜烟如命,就不要和京小先生同居了。”
一句京小先生踩到了狼尾巴。
欲厌钦熬了个大晚,想事情也想得头痛,这一抬头毫不给面子:“烦不烦?”
“人在上面睡觉。”
他这样恶劣的态度,让林雯悦也心生不快:“欲先生,这次检查回来是请您拿最终决定的。”
“您也知道京小先生的情绪状态不稳定,如果您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状况,这个手术的决定就很难定。”
“时间拖得越久,对他的手术成功率就越难把握。”
耳侧的窗被扇开,强劲的冷风卷给男人的头脑带来几分清醒。
欲厌钦站起来,抖了抖转椅上的外套,挥散满屋子的烟味,又扣在自己肩上:“我知道。”
“下次把他送往云京前,我会定下决定。”
林雯悦神色稍缓,伸手在鼻尖前挥了挥,往楼上去:“那么我去看看京小先生。”
男人杵在桌子前,继续翻开文件,一个字不落地继续研读,随意应了声。
这种样子,更让人摸不准,京宥在男人观念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说不怜悯是不可能的,林雯悦第一次听京宥的背景过往就听得难受,身为一位拥有四岁孩童的母亲,她的共情能力应该是京宥身边人中最强的。
但她也清楚,怜悯这种情绪,是青年最不想要的。
林雯悦来过几次欲家,之前几次是来三楼给他们卧房的配置颜色做调整建议的。
她故意把步调放得重一些,往三楼开着的卧房门敲了几下,温声道:“京小先生。”
“我是林医生,请问您这会儿方便我进来吗?”
“好啊,欢迎你,林医生。”里面很快应声。
青年从房内的书柜前侧头,已是换洗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家居服。
京宥站起来,把手上的书合上,也没开窗。
一点也看不出昨天晚上险些和男人闹翻的狼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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