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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茶!(严颂颂)


他认真成这样,贺闻帆忽然觉得好笑,扭头看着谢城。
谢城一哆嗦,悄悄往后挪:“不是你笑什么,你别这么看我,怪渗人的。”
“重要吗?”贺闻帆问。
“什么?”
贺闻帆十指交握,端端正正坐着,又抛出一个问题:“或者你觉得,我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工作,是为了什么?”
谢城一嗤:“天生劳碌命爱干活儿呗。”
贺闻帆静静地看着他。
谢城顿时周身拔凉,手忙脚乱转移视线。
他认识贺闻帆这么多年,对贺闻帆的了解不说十成,怎么也有个七八成。
贺闻帆这人看上去光明磊落是个君子,待人接物也体贴周到,但其实算不上什么好人。
他对你客气,不见得是喜欢你看得上你,只是他懒得费心思。他体贴周到也不是因为善良,只是装装样子。其实眼高于顶还自傲,没几个他真正喜欢的人,也没几个他打从心底里瞧得上的。
这样的人,非常享受权利和占有带来的快感,所以他需要拥有巨大的资本让自己能够为所欲为。
“方便你丫随心所欲发癫呗。”谢城道出实情。
贺闻帆轻轻地笑了出来,没有反驳。
谢城看他毫不在乎的样子,渐渐也觉得自己多虑了。
也是,是不是故意接近对贺闻帆来说有什么重要呢?
他压根不在乎,也从不认为一个人会有能力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可你不是最讨厌别人往身边凑吗?”谢城又问。
贺闻帆点了点头:“确实。”
“那怎么……”谢城一顿,恍然大悟:“行吧,主要分人是吧?”
他喝口酒笑出声,怎么忘了贺闻帆这逼是个职业双标玩家,他看得上的人做什么都行,看不上的干什么都让人厌烦。
一切评判标准只在他自个儿内心。
非常狂妄且没有道德。
“真感兴趣?”谢城凑近问,而后又说:“既然这样,那咱就别查了。”
贺闻帆挑了挑眉。
“我姐说过,”谢城拿着酒杯靠上沙发:“越是扑朔迷离越是不可深究。”
“有时候那些事儿吧,就跟迷宫沼泽一样,你轻描淡写带过去反而没事儿,可你要真想卯足劲儿搞明白,那就是着了他的道了,得陷进去。”
他大言不惭地学着姐姐教的人生哲学,嘿嘿一笑:“不过你我倒不担心。”
贺闻帆这人,压根不是一个会用心爱人的人,他最在乎最信任的永远是他是自己。
有时候谢城都觉得,贺闻帆要是真谈恋爱,一定会伤了人家的心,现在这样反而好。
“装了这么多年矜持,有个对胃口的人配合着玩玩也行,”谢城说:“反正你俩各有所图各取所需,对吧?”
贺闻帆皱了皱眉,显然对朋友轻佻的说法不甚认同。
但最终也没刻意做出反驳。
沈令在家整整休息了一周,感冒也没好透。
他向来生病就不容易好,尤其是在冬天,沈令对自己的体质习以为常。
但期末越来越近,沈令有整整八个学科要考,再躺下去真的得挂。
他记性不怎么好,只能每天窝在家里闭门不出,刻苦地啃噬复习资料。
熬了两周好不容易到期末,考试周开始又苦熬了六天。
站在教学楼下,背着一堆资料,沈令恍惚觉得天空都是灰暗的。
结束完今天的考试,就只剩下明天最后一科,只要再熬过明天,痛苦的考试周就彻底过去了。
只要再坚持一天!
沈令暗暗给自己打气,准备回家继续复习。
打车前却接到房产中介的电话,问他今天能不能去看房。
沈令现在的公寓离鸣雪斋太远了,离学校也不算近,当初租这套房子,只是他单纯喜欢卧室临江的景色,真住进去后,才知道路程有多不方便。
第一次赶晚高峰被颠吐后,沈令就在物色新的公寓,期间中介小唐多次请他看房他都因为没时间推掉了。
沈令看了眼手表,有点为难:“不好意思啊唐哥,我今天可能还是不行,明天有考试,我得背书呢。”
“哎呦小沈弟弟,今儿这套房你无论如何一定得来看看,漉水苑啊!”小唐恳切道。
“离你学校和要求的茶舍又近,这楼盘的房源多难拿你也是知道的吧?我手里就这么一套,我是看你有购房意向,人也爽快,专门留给你的,别的客户问我我都没说!”
漉水苑,那确实难得,地段极佳的高档私密小区,因为安全系数高,许多明星和新兴企业家都会买一套房在那里。
最重要的是,离鸣雪斋确实近。
沈令有点心动了。
“小沈弟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今儿你不要是不来,明而我就真给别人了啊。”小唐继续游说。
“行,”沈令拍板:“我这就过来,唐哥你等我一下。”
“诶好好,”小唐连连应道:“你在沄大是吧?我正好在附近,你到正门我顺带稍上你就过去了。”
“好。”
漉水苑安保做得确实好,小唐已经是先打过招呼的,在门口都还填了一大堆表格,然后被观光车直接送到楼下,进电梯也得物业帮忙刷卡才能上去。
“看看怎么样?”小唐打开门:“28楼,爱发爱发,寓意多好。180度全景窗,采光通透。精装房,拎包就能住,你大学功课忙也不用费心搞装修了。”
沈令接过他递来的鞋套穿上,进门四处看了看,装修确实还挺雅致的,符合他的审美。
小唐跟在身后继续说:“沄鼎的楼盘,硬装软装质量都没的说,就连这净水器也是进口好牌子,做菜淘米都没问题,直饮也行。”
小唐说着怕他不信,还接了杯水直接喝进肚子:“味道特别好。”
沈令笑了笑。
小唐又在墙壁敲了敲:“咱墙体隔音也特别好,根本不会被吵,墙面涂料绝对纯天然材质,安全无公害。”
他说着甚至现场测了甲醛。
沈令没立刻给出回复。
他走到落地窗前往外看,此刻天边乌云飘远,可视度比来时高了不少,甚至能看到远处的山峰。
沈令指了指:“那是什么?”
小唐走近一看,顿时笑起来:“那就是你说的茶舍啊,凸出来的那个角,就是鸣雪斋的好望亭!”
沈令一惊,自己时常泡茶的亭子忽然以这种视角出现在眼前,让他倍感欣喜。
沈令选择一样东西,很多时候都不会考虑太多,就像他租现在的公寓,只是因为卧室江景很美。
他对这套房子的怦然心动,也是因为山峦重叠间,若隐若现的那一方角亭。
沈令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想到什么忽然开口:“方便问一下邻居吗?”
他现在的公寓隔壁住了对新婚夫妻,房子隔音一般,夜晚特别安静的时候,弄出的响动总让沈令有些尴尬。
小唐立刻说:“咱一层就两户,隔壁住的是位独居男士,应该工作特别忙吧,基本很少回来,反正我是一次都没见过,好像姓、姓什么来着……”
小唐记忆卡壳,猛敲了敲脑子。
沈令笑着阻止:“没关系唐哥,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本来沈令也不关心邻居姓什么,只要明确不是会吵闹的人就行。
小唐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我这脑子,本来都记得的,但那位确实太不经常出现了,隔壁就跟没住人似的,所以小沈你也可以放心,绝对的安静,符合你的需求。”
沈令点了点头,看上去很是满意。
房子基本定下后,小唐热情地将沈令送回家。
乌云不知不觉间飘到了这里,沈令刚路过大门口的小喷泉,雨点就淅淅沥沥砸下来,并迅速变大。
沈令没带伞,只能捂住脑袋小跑回去。
但进门时还是被淋湿了一半,冬天有厚重的外套挡住,身上到还好,头发却基本湿完了。
沈令还把自己跑得心慌气短,吃了次药才缓过来。
怕淋过雨又着凉,影响明天的考试,他又连忙喝了杯感冒冲剂,去浴室泡热水澡。
坐在浴缸里全身被热水包围,沈令还是有些发抖。
窗外唰唰划过几道闪电,沈令抖了抖了,在雷声中狠狠打了三个喷嚏。

这一个月内,贺闻帆喝茶的次数骤减。
一开始他还尝试自己泡茶,或者偶尔去其他茶舍坐坐。后来不知怎么的,手里的茶越来越难喝。
好像那些茶香在随着沈令消失得越久,而逐渐递减。
清晨,贺闻帆久违地和客户一起喝茶。
是一座农家小院,建在山脚下,据说是茶香不怕巷深,极为有名,客户王老板极力邀请他同去的。
“怎么样贺总,还行吧?”王老板笑呵呵地说。
香味是不错。
应着小院的景色,主人很有情致地没用太过名贵的茶叶,几两碎茶用山间清泉冲泡,幽香清甜。
但贺闻帆有些心不在焉,
他抿了一口后,轻轻放下,随口夸道:“王总好品味。”
“嗐,也谈不上品味。”王老板谦虚地摆摆手:“咱们这种成天在闹市里生活的人,那脾气秉性都被磨燥了,我就爱跑这山里来,清净,哈哈。”
贺闻帆点点头:“山里确实陶冶心性。”
“是吧,哎呀我就知道贺总您是知音。”王老板一拍大腿,又敬了他一杯。
贺闻帆扬了扬茶杯以示回应。
他们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田野间雾气蒙蒙,间或夹杂几声鸡鸣犬吠,在寂静的清晨久久留有回响。
确实是好山好水好茶,贺闻帆心里却空落落的,说不出为什么。
手里茶的味道越变越淡,他就不由地想到沈令。
沈令也不爱泡浓茶,白瓷盖碗里分出的茶汤向来清浅透亮,他以前喝的时候只觉得香甜。
可这股茶香被惦念久了,竟然在记忆里变得极端浓郁起来。
贺闻帆放下手里的茶杯,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
他没再久留,驾车回公司,输入导航时,在地图上看到了鸣雪斋三个字。
贺闻帆忽然心尖发烫。
就是毫无预兆的,心脏陡然跳动。
整个清晨都意兴阑珊的根结忽然清晰——他想再喝一次沈令泡的茶。
如果沈令请假不在茶舍,那就去家里找他。
这个意识突兀地倒映在脑海里,贺闻帆心里一惊,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感到不可思议。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坦然承认、并接受自己想见到沈令的事实。
他干脆利落地切换目的地,调转车头,朝沈令家的方向驶去。
从不压抑自己内心真正的欲望。
沈令今早差点没起得来。
闹钟响了三次,他迷迷糊糊恢复些意识。
最后一门考试是下午,沈令定了早上六点的闹钟起来复习,可等他洗漱完后,已经十点过了。
沈令窝在沙发里随便点了份午饭,撑着额角养神。
他起来就觉得不太舒服,胸口闷闷的,呼吸也有点费劲,大脑像僵住了似的转不过弯,思维迟缓得不行。
这种迟钝甚至让他在洗漱时没找到自己的牙膏。
昨晚沈令刷完牙,随意把牙膏丢往洗手台一扔,没像往常一样规规矩矩放回台架上。
今早他竟然盯着空落落的台架看了好半天,又在整个洗手间寻找失踪的牙膏,甚至找到了卧室的帐篷里,依然遍寻无果。
最后当发现牙膏其实就躺在洗手台上,和他的漱口杯乖乖待在一起时,沈令受到莫大的冲击。
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突然变成了一个弱智。
沈令沉沉地叹了口气,欲哭无泪。
这种状态怎么考试啊……
他慢吞吞摸进客厅,从茶几的抽屉里找出体温计,给自己测了□□温,没发烧。
想了想,又测了一次心率,依然没什么问题。
沈令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那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因为昨晚淋雨又着凉了吗?还是起晚了没吃东西低血糖?
可能都有。
沈令蜷缩进沙发里,渐渐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去卧室找来一条厚厚的毛毯把自己裹住,耐心等外卖送达。
但愿吃完饭能清醒点吧。
他在朦胧的眩晕中不知不觉睡了个回笼觉。
砰砰——
敲门声响起。
沈令骤然惊醒。
外卖小哥手其实很轻,门敲得很温柔,但沈令还是吓了一跳,心脏突突跳得很难受。
他弯下腰捂着胸口轻轻揉了揉,费力地调整呼吸,然后慢慢起身去开门。
可门口站的不是外卖小哥。
是位西装革履的先生。
穿着大衣戴着手套,浑身都是室外冷冰冰的气息。
沈令身上没力气,扒拉着门框站着,心脏的难受缓解了,脑子却晕晕乎乎地发懵。
“抱歉这个时间打扰你,”那位先生说:“我只是想问一下,你还有回鸣雪斋的打算吗?”
好熟悉的声音。
是他在茶舍的客人!
沈令大脑神经开始跳动,疯狂拼凑记忆残片,只是思维系统卡壳严重。
他紧张地握紧拳头,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在客人身上重蹈牙膏的覆辙,日记里三十几个客人的数字编号在脑海里疯狂转动。
沈令一个月没去茶舍,记忆里好些特征变得模糊不清,混杂着最近背过的期末知识点,像在信息的汪洋里大海捞针。
他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半晌终于抓住了一点点苗头。
霎时,灵光乍现。
沈令一歪头:“001号客人?”
001号没动,硬邦邦杵在原地。
沈令觉得他身板笔直到有些僵硬。
沈令眨眨眼,和他无声对视着,半晌忽然一抖:
“贺、贺先生!”
贺闻帆叹了口气:“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语调很平静,却莫名让沈令感到一种无奈和压迫。
把编号和客人的姓名叫混是沈令到鸣雪斋上班以来,发生过的最严重的失误,为了方便背诵记忆才编的号,给他造成了最大的尴尬。
也是最近背考点背到昏头了。
沈令头都要抬不起来:“对不起……”
怕贺闻帆生气,他僵硬地转移话题:“那个,我我我最近真的生病了,您想喝茶的话,能不能等我再好一点……”
他缩在门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贺闻帆记得沈令说话不是这样的。
虽然调子一直很软,中气也不怎么足,但像今天这样,带着浓浓的鼻音,细弱又颤巍巍的音调,贺闻帆还是头一次听到。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和沈令说话,贺闻帆手脚甚至有些发麻。
“你……”他不得不紧绷起脊背,让自己看上去毫无破绽: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像以前那样,不要太撒娇。
沈令却一怔,呆呆的愣住了。
完了,他好像真的冒犯到客人了。
“对对不起啊贺先生,”沈令紧紧握着门把,“我真的不是故意喊错编号的,您别生气……”
电梯门打开。
外卖小哥提着餐袋走出来,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看面前的两位男士——门内的慌张胆怯楚楚可怜,门外浑身紧绷略显无措。
他再抬头确认了下楼层和门牌号,都是对的。
气氛微有凝滞。
外卖小哥清了清嗓子,试探着打破宁静:“尾号1597的顾客,您的外卖到了。”
十分钟后,沈令第三次用纸巾狠狠擦了一次鼻涕。
他鼻头被揪得红红的,面前放着一碗吃了不到五分之一的三鲜米线。
“对不起贺先生,我刚才脑子真的没转过来。”
贺闻帆坐在餐桌对面,熟练地抽出纸巾递给他:“没关系,先吃饭。”
应该真的是低血糖惹的祸,沈令吃了几口米线后,思维就渐渐恢复正常,脑子里不再像压着块石头怎么都闷闷沉沉的。
于是他也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如何让牙膏事件在贺闻帆身上重演的。
沈令羞得浑身都发烫,不敢看贺闻帆。
“你感冒还没好?”贺闻帆看沈令吃几口米线就擦一擦鼻涕,没忍住问道。
“原本都好了,”沈令低着头:“但昨天考完试回来淋了雨,好像又有点……”
他声音小小的,带着一种对自己埋怨的沮丧。
在碗里挑了几下,沈令蔫蔫地放下筷子,轻声问贺闻帆:“您是想喝茶了对吧?”
“不吃了?”贺闻帆答非所问。
沈令愣了愣,点点头:“已经饱了。”
贺闻帆扫了眼餐盒,至少剩下大半,沈令胃口似乎比一个月前小了很多,人也清瘦不少。
见他确实不准备再动筷,贺闻帆开口:“方便问一下,001号——是什么意思吗?”
沈令闭了闭眼,叹息:“真的抱歉贺先生,其实因为我有点脸盲。”
他扣了扣手指,慢吞吞解释:“就是面孔识别障碍,我分辨不出人脸的,茶舍客人多,我就分了编号专门记你们的体貌特征,我比较习惯这种记忆方法,真的不是不尊重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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