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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茶!(严颂颂)


他捂住嘴:“不好意思……咳……”
贺闻帆叹息:“不舒服就歇会儿吧。”
沈令摇头:“这是个意外……咳咳咳!”
但喉咙开始发痒,好像真的有点止不住。
贺闻帆看到沈令捂着嘴靠到车窗上,一只手抵在胸前,一下一下咳得十分压抑,像在拼命忍着却怎么也忍不住似的,肩脊微微颤抖。
贺闻帆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在别人车里咳嗽,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可以咳出来的,没关系。”
沈令根本不敢咳得太厉害。
他小时候有一次生病,就是咳嗽太严重,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室颤了,紧接着又是肺部感染。
那一次他在医院住了好久好久。
其实不完全是咳嗽的原因,但从那以后沈令就不太敢用力咳了,每次都是忍住,忍住就好。
但现在他没精力跟贺闻帆解释这些,只是很轻微地摆了摆手。
贺闻帆识趣地没再继续说话,耐心等沈令自己调整,看他稍微缓过来一点后,轻声问:“要喝水吗?但我这里没有热水,只有普通的矿泉水。”
沈令其实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喝冷水,为了减少去医院的次数,他从不挑战自己的体质。
但此时此刻他真的很需要一口水来润润喉咙,他几乎没做任何思考就点了点头。
贺闻帆拧开瓶盖递给沈令:“慢一点。”
沈令身上没力气,怕把水洒到车上,用双手捧住,一点点一点点地抿着水润嗓子,很克制的没有喝太多。
喝完水咳嗽彻底压了下来,但也把沈令的精神彻底消磨殆尽,连眼神都失了神采。
“休息一会儿吧,”贺闻帆说:“难受就睡一觉,到了叫你。”
沈令抬起头,抹掉咳出来是生理眼泪:“没关系吗?”
别人愿意在高峰期送他回家已经很好心了,他再在别人车上呼呼大睡感觉好不礼貌啊。
他双眼通红,额角浮着虚汗,下唇还有忍咳时咬出来的浅浅痕迹,面颊却毫无血色,看上去可怜得过分。
贺闻帆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为数不多的恻隐在无限膨胀,不受控制地迅速充斥满整个心脏。
他很轻地拍了拍沈令的背:“没关系。”
“睡吧。”
贺闻帆声音太温柔了,沈令眨眨眼,没再逞强。
车厢内温度早就不知不觉升高很多,沈令手脚不再冰冷,他脱掉外套,靠到椅背上,乖乖把衣服当被子盖在身上,闭眼前还小声跟贺闻帆说了句谢谢。
他确实精疲力尽,不一会儿意识就开始模糊。
空气安静下来,贺闻帆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他翻开被搁置已久的文件开始看,没看一会儿,被身边细碎的响动影响。
沈令应该是睡着了,但没系安全带,车子晃晃悠悠,他就不自觉往下滑了一点。
出于安全,贺闻帆思索两秒,认为自己应该帮沈令系上安全带。
他伸出手,对上沈令红扑扑的脸蛋,又不知道如何下手,半是僵硬地停了下来。
尖锐的撞击声划破平静。
袁格突然急刹车。
沈令毫无防备在往前栽,贺闻帆只能下意识挡住,让沈令结结实实撞进自己怀里。
“怎么回事?!”
袁格也惊魂未定到爆了声粗口:“前面追尾了靠,连撞四辆!”
沈令人都是懵的。
他鼻子撞到贺闻帆的肩膀上,对方长期健身的肩膀肌肉瞬间绷紧,像铁板一样硬得要命。
沈令甚至觉得自己鼻梁快碎掉了,鼻尖酸痛流泪直冲天灵盖。
花几秒搞清现状后,他捂着鼻子紧张兮兮问袁格:“那我们呢,我们撞了吗。”
“没事,咱没事,”袁格冷静下来,往旁边打着方向盘,悻悻道:“咱现在还能过,后面就得全堵上了,这还高峰期呢。”
贺闻帆把沈令从自己怀里拎出来,二话不说扣上安全带。
沈令目光追随着逐渐远去的事故现场,看到东倒西歪的四辆车,中间两辆头尾都瘪了下去,车主叉着腰一边打电话一边骂骂咧咧。
沈令胸膛起伏,呼吸有些急,喃喃道:“太吓人了……”
贺闻帆看他一眼,把他的脸扳过去:“吓人就别看。”
他手太大直接挡住沈令全部视线,沈令吸了吸鼻子,觉得鼻尖有点痒。
抬手一摸,竟然摸了一手血。
贺闻帆的肩膀,把沈令撞出鼻血了。
沈令:“?!”
贺闻帆:“…………”

他一时间都没想通沈令这鼻血是怎么流出来的。
袁格在驾驶座“哦呦”一声:“这么了这是,刚刹车的时候撞着了吗?”
沈令想说话,但被鼻血糊了嘴,刚发出几个含糊的语气词,就被贺闻帆用纸巾捂住。
“不可能,我拦住他了。”
贺闻帆斩钉截铁否定袁格的猜测。
沈令呜咽两声,挣扎着下意识抬起头,不到一秒就被贺闻帆压着后颈阻断。
“别抬。”
手掌也大,力气也大,弄得沈令毫无反抗能力。
沈令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只被禁锢的鸟。
“你为什么流鼻血?”贺闻帆皱着眉头问。
沈令看着就体质偏弱,他甚至怀疑沈令是不是有什么基础性疾病,受了点惊吓就开始流鼻血。
身体问题可不是开玩笑的。
沈令摇头,弱弱地问:“我可以抬起头说话吗?”
贺闻帆稳稳按住他的后颈:“不可以,就这么说。”
“……”沈令呛咳两声,小心翼翼抬手,戳了戳贺闻帆的肩膀。
“撞到这里了。”
空气安静一瞬。
贺闻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什么?”
沈令在贺闻帆的掌控下,努力抬眼,露出纯善的眼神:“很感谢您在紧要关头护住我,但您、您……”
他声音小了下去:“您健身的效果挺好的……”
贺闻帆:“…………”
所以竟然是因为他?
贺闻帆猛然感到世界摇摇欲坠不可思议。
他抱住沈令时,只觉得怀里撞进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沈令从衣服到他本身都非常柔软。
贺闻帆完全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也丝毫没有想过自己肩膀竟然能把沈令撞出鼻血。
他罕见地沉默了。
“抱歉。”半晌贺闻帆吐出僵硬的两个字。
沈令立刻摇头,声音翁翁的:“没有没有,谢谢你。”
袁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震撼之余识相地问道:“需要转道去医院吗?”
但现在离沈令家只剩一小段距离,而要去医院的话,得绕一大段路,高峰期下没有一个小时到不了。
显然贺闻帆也清楚这一点。
他没立刻做出决定,而是把沈令的头微微抬起来一点,仔细顺着他的鼻梁骨往下捏。
沈令疼得皱起眉,他也只是轻轻拍拍背:“对不起,忍一下。”
确认自己没把人家鼻梁撞骨折后,贺闻帆才稍微松懈精神。
“先回他家吧。”
贺闻帆揉了揉眉心低声说。
之后车里的几分钟,大家都没再说话。
沈令乖乖地拿纸巾堵鼻子。
贺闻帆不由自主开始思考自己健身的意义。
这次他没有只把沈令送到小区楼下,而是亲力亲为将他送进屋里。
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毕竟对沈令造成了伤害,贺闻帆不得不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点愧疚的。
到家时沈令鼻血止住不少,但把自己弄成了个大花脸,洗脸的时候,血又有点开始流。
沈令弯着腰往额头拍冷水,贺闻帆就帮忙用冷毛巾敷后枕部。
他脱掉了厚厚的羽绒外套,只穿一件单薄的圆领毛衣,毛巾沾着冬天的冷水,有一小段贴着沈令的后颈上,不一会儿就把皮肤冻得发红。
贺闻帆小心揭开,看他的清瘦凸起的脊骨逐渐消失在衣领里。
血彻底止住后,沈令直起身擦干脸,弯腰太久两眼都发黑。
他撑着洗手台站了一会儿,凭借肌肉记忆开始擦润肤乳。
这是从秦臻那里get的同款,香气清新,滋润不油腻,特别适合沈令的肤质。
几乎快把自己收拾完了,沈令才惊觉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沈令猛地转头。
贺闻帆抱臂倚靠在墙边。
他忽视掉了这个大活人!
沈令立马把瓶瓶罐罐整理好,到贺闻帆面前站直:“对、对不起啊贺先生。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那个皮肤比较干燥敏感,每次洗完脸习惯马上擦润肤乳,不是故意要晾着您,您别介意……”
贺闻帆没有介意。
他只是在回忆沈令抹乳液的样子。
眼睛闭着嘴巴抿着,手掌在脸颊额头到处拍拍,边拍嘴角边扬起来,眼睛弯弯的,竟然有点拍出幸福感,拍出忘我的境界。
幽暗的花香在室内弥漫,洋溢着沈令幸福的泡泡。
贺闻帆从来没看过这种场面。
简直稀奇得不行。
“没关系。”他轻咳一声,转身出去。
沈令跟上,琢磨着是不是该请贺闻帆坐下喝杯茶表示感谢,又想到袁格还在车里等着,泡茶耽误时间。
贺闻帆看上去没有多留的打算。
他瞧了瞧沈令的脸色,觉得还是不太好:“确定没事了吗?”
沈令点头,笑了笑:“没事了,我等下吃点感冒药再睡一觉就好了。”
贺闻帆不太赞同:“我给你点了些粥和清淡的中餐,吃了再吃药。”
沈令惊讶地睁大眼,连忙摆手:“您不用这么客气的。”
“好好休息,如果有不舒服记得去医院,”贺闻帆想了想,又说:“或者直接联系我和袁格,今天是我的失误,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他语气很认真,不像是在说客气话,沈令有点感动,没再继续推辞,抿唇点了点头:“谢谢你啊。”
贺闻帆交代完事项,拿起外套准备出门。
“贺先生,”沈令叫住他:“请稍等一下。”
他说完连忙跑去储物间,像在拿什么东西。
贺闻帆不明所以,等在原地。
沈令客厅里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纸箱,茶几和电视墙上的好些装饰都被收进了箱子里。
像是在准备搬家的样子。
卧室的门大开一半,贺闻帆隐约看见一顶非常漂亮的帐篷,周围还挂着彩灯。
没等他继续打量这间小屋,沈令提着两只精美的包装袋从储物间里出来。
他双手递给贺闻帆,满脸感激:“今天真的谢谢您了,我没什么好送的,一点点茶叶希望贺先生不要嫌弃。”
贺闻帆从不怀疑沈令在茶叶上的品味,他拿来送人的一定绝佳的好茶。
他抬手挡了挡,“是我应该做的,这个就不必了,想喝茶我会去鸣雪斋。”
可沈令坚持:“您真的要收下,不然我、我太不好意思了,一直麻烦您。”
“真的不用。”
“真的需要。”沈令晃晃右手的袋子:“还有这个是给袁哥的,麻烦您帮我带给他,谢谢他开车送我回来。”
“……”
贺闻帆眉心一跳,一连串推拒的词堵在嗓子眼。
原来茶叶不止送给他一个人。
他还是贺先生,别人就已经是袁哥了。
贺闻帆消化半晌,打直脊背。
他从沈令手里接过茶叶,露出一个体面的笑。
“多谢,我会转交。”

贺闻帆上车时关门声比平时重了一些。
袁格被震得一抖,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贺闻帆就扔给他一袋茶。
“沈令送你的,感谢你开车。”贺闻帆冷冰冰声音响起。
“给我的?”袁格没想到自己也能有份,惊讶地打开,“我靠??上好的毛峰啊!”
他嘴角立刻咧到太阳穴,拿着茶罐翻来覆去看:“不是、你说沈先生这也太客气了,一面之缘送这么好的茶,我也没做什么啊再说……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冷不丁瞥到贺闻帆的视线,袁格立刻条件反射地严肃起来。
他把茶罐装回袋子里,悄么声放到副驾驶,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我我其实也没有很喜欢,茶太好了我都喝不惯了……要不还是老板您拿去吧,您会品。”
贺闻帆笑了笑:“送你的就拿着吧。”
和善的笑容映到后视镜里,袁格瞬间汗毛倒立。
半个小时后,沈令收到了贺闻帆给他点的餐。
是一桌很精致的中餐,口味清淡却不寡淡,没有寻常饭馆里浓烈的香料味,倒像是妈妈做的家常菜。
沈令原本没什么胃口,可一边放着海绵宝宝,对着这一桌菜,竟然不知不觉吃掉了一大半。
他拍了张照片,炫耀战绩似的发给贺闻帆。
[谢谢贺先生,饭菜超级美味~/可爱.jpg]
“贺先生”三个字有些刺眼。
贺闻帆揉了揉眉心没有回复。
两秒后,他又点开那张图片,放大,从角落里看到iPad上播放的海绵宝宝画面。
竟然看动画片下饭。
真幼稚。
就还是个小孩儿。
所以他跟小孩儿计较什么呢?不是更幼稚吗?
贺闻帆慢慢调理好了:[嗯,好好休息。]
沈令洗完澡吃了药,睡觉前才看到贺闻帆的回复,他想了想,没再继续发消息打扰贺先生工作。
他定好闹钟关掉手机,钻进帐篷里盖好被子,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之后贺闻帆又有一阵没来鸣雪斋,期间沈令接待了许许多多新客人。
每个人性格都不同,都有自己喜爱的茶叶和品茶方式。
其中有几位相当健谈,每次来喝茶聊的内容都天南地北,从家常伦理到历史哲学什么都说什么都聊。
沈令既喜欢听他们说话,久了又觉得疲惫。
连着陪他们喝三天茶后沈令有些受不住了,大脑充斥太多信息量沈令人都是懵的。
一开始他还能努力尝试跟上客人们话语中的节奏,渐渐的眼神开始呆滞,最后完全放弃。
整个下午过去,沈令将客人送走后,头昏脑涨走路打飘。
他始终还是不太适应长时间高强度的对话,哪怕只是对方的单方面输出。
晚饭他没吃两口,蔫蔫地收拾好东西想要回家早点休息,贺闻帆却突然出现了。
他很少在晚上来过,也从没有过不打招呼就来的先例。
店员们看到他时几乎都愣了愣。
沈令走到他身前,惊讶地眨眨眼:“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贺闻帆身后是残阳褪去逐渐变得浓稠深蓝的天空,身上也带着晚风凌冽的气味,衬得气质疏冷。
他摘下手套关上门:“应付完一场饭局,回来时刚好路过,一时兴起就想来喝杯茶,有点突然了?”
“没有没有。”沈令摆摆手,将他引了进来。
贺闻帆垂眸看了眼沈令的脸色,觉得他眉眼疲倦。
他思忖片刻,说:“我只是闲着过来喝口茶,你不方便的话我们改天?”
鸣雪斋里不止沈令一个茶师,但贺闻帆挑剔,从李老师换成沈令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他没有再考虑其他任何茶师的打算。
如果沈令不方便,他宁肯调整日期,也不愿更换人选。
“没关系的。”沈令笑笑。
贺闻帆不是爱说话的人,他喝茶总是安安静静的,让沈令感到放松。
他也是沈令的第一位客人,在日记里占据着001的编号,无论如何都是特殊的。
“您刚有过饭局的话,我给您泡点清热解腻的茶吧。”沈令推开茶室的门:“请进。”
天色近晚,窗前竹帘全部高高卷起,贺闻帆远远眺望,天空深蓝,能看到山峰披雪后隐约的轮廓。
要泡的茶放在储物架的最上面那层,沈令够不到,垫了张椅子踩上去取。
可能是晚饭吃得太少有点低血糖,踩上去的瞬间沈令眼前黑了一秒。
他没有出声,扶着架子缓了缓。
再伸出手拿茶叶时,心脏陡然突突地跳了两下。
沈令脚下一软,猝不及防歪倒下去。
幸好贺闻帆反应敏捷,快速上前拉了他一把,才让他没有直愣愣栽到地上。
瞬间的失重和惊恐让沈令更加难受。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脚在迅速失温,心脏杂乱无章地跳着,牵扯起阵阵刺痛。
贺闻帆把沈令半抱着放到沙发上,蹲下来观察他的状态。
沈令弓着要,双手交叉叠在胸前,脊背微微颤抖,是种异常难受不安的防御姿势。
短短几秒,他发梢就被冷汗浸透,脸色变得煞白,需要贺闻帆的支撑才能稳住身形。
“沈令,你怎么回事?”贺闻帆声音紧绷。
沈令知道自己状态很不对劲,他可能需要吃一次药。
但很奇怪的,他不想被贺闻帆看见。
不出于任何目的,他就是不想被贺闻帆看见这种狼狈的模样。
不想让贺闻帆知道自己一无是处的同时还有一颗没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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