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无论输赢如何,何意羡总保存实力,有机会上位,获得坐山观虎斗的EV。
观众席不觉又对他升起期待,是不是什么东方神秘力量?他为什么看似处境如此艰难,却能时不时赢几个小锅?没有人可以成功夹击到他。
有个观众说着说着,更往神秘学发展了:“扑克上的势就是这样,有人相信,有人不信。但是如果你的对手相信,你也能感觉到他相信,你可以利用它,无论你自己信不信。”
表演区有中国武功大师打出一套小连招,枪扎一条线,棍打一大片,趁机宣传接化发乾坤挪移教学班等。
主持人因为耳麦连着赌局的语音,一直在尽力掩盖自己的震惊,此时也忍不住出声道:“难道这个一直弃牌的‘傻瓜’,才是最终的巨鲨?”
“怎么,你还没输够?”何意羡看了看自己的牌,表情像不小心摸到灰的那种嫌弃,“不要一条心追到黑,到最后伤心的是自己。”
亚历山大怒目相视,他的脸哆嗦着而且像是鼓出来一块,最终尽量平静地说:“你想说什么我给你机会张嘴!”
何意羡朝他勾勾手指头,让他靠近些:“但我觉得你这把的情况比较利好,因为无论她是什么牌,你都不会听死。出黑桃你是赢定了,再出A或者9我也很难想象她能打败你。单看这些明显的赢张,你就已经有36%左右的赢率。而且,面对她可能的听牌,比如两张草花外带听顺子,你就有超过75%的胜率。现在锅里的筹码给你的赔率已经达到38%,所以即使她听牌的可能性很小,你也应该跟……”
亚历山大反问:“那你自己跟不跟?”
何意羡还有心情模仿秀:“爸爸告诉我要跟,我跟。”
边说边扔出去沉甸甸一百五十万美金大钞。在此之前,他下过最大的注也就三十万。
郑珉宇见状,双手海豹一样连环拍桌子,像妈妈不给买玩具坐地干嚎的小孩子:“裁判!我要弃!”
但他不是弃牌,而是弃权了。比赛奖金结算,是出局时剩余筹码的百分比。敌人来自外太空,强得 不讲基本的地球生物准则。他明白适可而止,莫要贪得无厌的道理,这样下去迟早打一场必输掉的架。郑珉宇蹲到摄像头旁边露出大大的笑:“妈妈,我们去吃晚饭吧!”
这段故事走向有点神奇,飘在空中走向了结局。观众还没反应过来,场上便已仅剩3人。
亚历山大第N次做那套筹码体操,钞票在他手中上下翻飞,仿佛列队准备出战的士兵。深思之后,用最小数额听从了何意羡的建议。
亚历山大居然真赢了一锅,劣势有所挽回。他真想哈哈大笑,得意得不行:怎么上桌还附送一位狗头军师?
何意羡笑笑金口不言了,哪怕亚历山大激他:“看来你的特异功能失效了!”
何意羡像个时灵时不灵的灯泡,亮一下又暗很久。千穗理变得因循保守,选择自卫,从不去公然刺激对手,损失一直在可控范围。观众席说,这恐怕是被人读牌读服了,不得已之举。千穗理预计他们两个之间必有一人在她之前出局,但前提是自己必须忍而再忍,绝不轻易卷入战团,宁可放任他们一家独大。
渐渐的三个人都太谨慎。最离奇的是有一次,两人不情愿地开了牌。底牌被掀开的一刻,场上每个人都傻了:千穗理金刚,亚历山大同花顺。五张牌中四张相同叫金刚,是德州扑克中第二好的牌。同花顺是最好的牌型,拿到同花顺的概率是0.031%,大约3200手牌会拿到一手。而同花顺遇到金刚的概率低至400万分之一。他们知道自己的牌很大,但都害怕暴露把对方吓走,于是两个人都在演,希望对方不断加码。但结果就是两人都觉得对方没什么牌,不会叫到很高,最终一副好牌收益却极少。何意羡是这场对决的见证者,看到这样的结果貌似感到惋惜,这两人的内心想法是:我都演到这种程度了,你有牌肯定推我了。想不到,对方和他是一类人。
于是就打了如此之久,比赛进度蜗牛上树,时针指向晚上八点。
亚历山大在小盲加注到75万,何意羡在大盲拿到A?9?。
主持人嗓子倒了,但克制不住激动得如同一个战地记者:“现在何先生可以加注,也可以跟!如果加注,遭遇加四注后,这手牌就很勉强,但如果平跟,则可以把他所有的牌都强行带到翻牌上!”
何意羡保持一贯的风格,平跟进入。
底锅155万,翻牌A?T?8?,何意羡翻出顶对!
主持人的语速都要把嘴巴跑飞了:“赌注一上,下一张公共牌将创建全新的局面——转牌是非常优美的一张5?!何先生除了顶对之外,又增加了坚果听花!没有必要再躲闪,下注120万,大概是三分之一锅,让我们拭目以待亚历山大会不会跟进来呢?!”
与何意羡打牌不止需要极限的体力,而是长达十个多小时的心理高压。因为何意羡话不多,但一旦出声便是一剑封疆的统治性,你挑衅他,他不会作言语的花哨文章,只会实事求是道:“我不是一个希望世界太平的人,我能看到那张牌,你得把他藏好。”
太折磨了,能走到这步都不是正常人。别说选手,观众都快神志不清了,分不清那都是谁的粉丝团,反正一锅赢走乱叫就对了。
没有人的运气会一直好下去,赌博扭曲的人性会让玩家继续投入金钱,直到某一瞬间忽然惊醒,悔不当初。对被疲惫蚀空了人来说,尤为如此。
显然亚历山大是其中之一。 一片寂静中,突然说道:“我全进!”
观战群众轰的一下全部起身,掌声惊呼声响成一片。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河牌即将发下来,亚历山大眼里全是血丝,如同一杆长枪在手:“勇敢的人必将获得胜利!有道是神仙也怕第五张,你读人再准、优势再大,也千不过牌神不是你家亲戚!A你就别想了!”
何意羡也像累了,摄像镜头下他正扶着额头笑一笑:“那方片9,要不就来个5?”
观众海浪般挥着手跟着他喊:“9!5!9!5!”
河牌……
此刻的大海鲸鲵洄游成群。就在一瞬间,跃出海平面。
——?A!
950万美金,尽入囊中。
主持人带头尖叫,现场如同九级地震爆发的全过程,光海啸就能摧毁一个国家。广场上模拟火山喷发,那逼真的景色和音效简直让人误以为置身于夏威夷的活火山之中。
节奏热浪撼天摇地:“Vipara!Vipara!Vipara!我们爱你!我们爱你!地球谁会不爱你!”
塌了青天,沉了陆地。亚历山大任由自己像个盲人一样被工作人员领走。一个几分钟前手上还滚过上千万的伟大赌士,赤条条没有了。
面对马上要进入的单挑局面,千穗理不能维系她的冷漠面具,她胃里觉得灼热而且想吐了,声音非常尖锐非常紧张:“裁判,我必须要求中场休息。”
对于她这种习惯了打满桌的牌手来说,绝对无法适应单挑的节奏。满桌还可以通过弃牌,获得喘息和反思的时间。但在单挑中不行,每一手牌都关乎生死,结束后没有时间去庆祝或后悔,必须立即投入新的战斗。
诉求合理,裁判同意。
“蛋”里的人走干净,除了何意羡和斝女士。
斝女士戴着入耳的耳机,应当是在不停接收Z的讯息。她走到桌边,看似要拿起何意羡面前的一杯饮料,先说了句“抱歉”,然后抬手挥倒了它。
何意羡说:“没关系,是风浪太大了。”
“不是风浪太大,是有些人的眼睛太尖了,就像个电子显微镜,记性也太好了。”有色液体污染了扑克的背面,遮住了这位赌桌上长青不老树的武器,斝女士说道,“Z先生看出来你在——认牌纹。所以现在邀请你,一对一的比赛,该玩点别的了……”
同一副牌背纹有异,上下左右不会完全一样。如果仔细观察,边缘的米粒大小,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别。
世界上最大的赌场都流传着一种讲法:入门优势玩家,等待漏洞。一般优势玩家,寻找漏洞。顶级优势玩家,制造漏洞——就是这样。
接着,只听机关转动的声音,就像魔术表演里的暗箱装置,何意羡座位所在的地板凸起、下落、停稳。
光明全无,视野几乎没有,亮得只有一张冷酷的牌桌。
影影绰绰,这里的一间玻璃六角牢房里,他听到了爱人的声音。有人踢开了他的绞刑凳。
而终极的对手,终于与他面对面:“真正的赌局,现在才真正开始。”
这环境就像窑洞,冥暗一团,令人深感压抑。
只听到血水一滴滴地往地板上掉的声音,但筋骨若疼得厉害皮肤流点血也就不觉了。白轩逸像是被人长时间泡在水牢里,身上发白起皱。猝尔被捉到了地面上,冷得发抖,只能哆嗦着膝盖来保暖,好像很快就要死于一场急病。玻璃箱闪过嘶嘶的电流声,他也还没有醒。破碎的画面像散落在他脑子里的拼图玩具。全封闭的牢箱,漏不出一点叫喊的声音,但是他脸上露出肚子被猛殴了几拳的痛苦表情。
他那里有一点光,一朵小小的烛光似得亮。燃烧,照耀,突然被一阵风吹灭。
何意羡定格在了当场。耳边“咻”一声传来空气的低吼,就好像什么灵魂出窍时的动静。
人质,不仅白轩逸一个——何意羡对面能看到整齐划一的三间牢房,中间是他的哥哥;雅努斯在右;左边王瑛璐与楚茗共处一“笼”,人体标本一样被吊着。
每个都奄奄一息,人命悬丝。
看守把刀刃猛一下砸在白轩逸附近的地面上,实木裂开巨大声响的时候,何意羡似乎才恢复原状,重新有了流进大脑的血液与思考的能量,从他那一阵超现实的恍惚中出来。他开始把眼睛一直灰黯地垂着,仿佛有一种张力在压向双眸,连说一句话都需要用很多力。
“赌这些?”何意羡的脸静止不动。没有多余的表情,这时至多看上去心情有点无缘无故的低落。
“就赌这些。”
“你和我赌?你是Z?”何意羡作出一个大为惊奇的扬眉。
坐在对面的,只是穿着皮裘礼服的斝女士。她按紧了耳孔里的通讯器,紧皱眉头:“Z先生临时要处理一些事情,决定让我暂时代表他。Z先生见证了你凶悍的牌风,终桌连清四人的奇迹,我们会直接宣布你是最终的大赢家,一千万美元的比赛就此结束,你现在就可以带着奖金离开这条船。是否继续比赛,完全出自你的主观意愿。”
斝女士命人将桌面整理好,一千万美金用牛津细绳扎好,放入一个大拉杆箱内。钱多得不像钱,只是一种好闻的印刷纸品,简直毫无意义。
在这麻木感的笼罩中,何意羡笑了:“你们把我哥抓了,还问他弟要不要作罢收不收手。这天底下都是有一报还一报,做坏事可以,但也留条活路给别人走吧?”
“那好。接下来一共赌三局,奖品获得的顺序,你可以自行选择。但是请你谨慎权衡利弊,因为一旦输了其中一局,请记得:这里是境外赌局,没人在乎他们的死活。Vipara先生,我由衷地祝你一直运气亨通,看紧自己的桂冠。因为若非如此,你的人生也必将永远沉没于康沃尔公主号之上。Z先生让我转达你:希望你——保持清醒,直至消亡。”
第一局规则简易。一共四颗骰子,双方各摇一次,谁小谁赢。
“那一上来,先玩点不挂彩的吧,加时赛也要热热身。”何意羡说,“我输了,一千万还给你;你输了,把那两个小孩放了。”
斝女士说:“你不先要雅努斯?”
“人命比较值钱一点。”
“那你不要他?”指白轩逸。
“我最后要他。”何意羡似乎很少被如此强烈的情绪困扰,眉头不自觉又皱起来了,“我要和他一起离开,否则我不放心。”
他的自信让斝女士也笑了出来。防止他作弊,换了张桌子。玻璃面的,斝女士手指来回摩擦,嘘口气,眉头展开了,看来是满意了。
桌面上间隔均匀地摆上一排藏传吉祥天母的生死骨骰,斝火红的卷发甩在肩后,右手开始摇晃骰盅,左一下,右一下,幅度逐渐加大,速度渐渐加快,突然!下手了——骰盅向桌面的骰子扫去,一粒骰子消失了,再扫回来,又消失一粒,风卷残云一样,一排骰子片刻间被吸在了骰盅里。摇得飞快,哗啦哗啦,哗哗哗,哗——行云流水间,电光火石般猛然收手,啪的一声,扣在桌面上。
手中的骰盅落下后,她有一个短暂的静止,凝神倾听,听什么呢?
听的是某种神秘之声,然后,她松下一口气,轻声说句:“行了!”
再缓缓亮开骰盅,果然就行了!
怎么样呢?四粒骰子笔直地垒在一起,像是被上帝严格砌成的一样。
当然没多高,但居然有着高耸入云般的气势!
满江红,四个一!
何意羡的掌声先响起来了。并且他的掌声很踊跃,很积极,就像怕来不及似的:“真是下了一步让我很不爽的好棋啊!看来我得把骰子摇碎了,才能赢过你?”
“那是你的事,你怎么摇都可以。但我要提示有一点自知之明,恐怕今天你的手,没有那么大的掷烂骰子的力量吧?”
“是啊,受了一点伤,手不能多用,摇完估计就真废了。”何意羡坦直地说,修长的双手交叉着,两个拇指活泼地相互逗弄,“要是没事我早出老千了,谁像个二五仔费那个劲算牌啊?”
“快摇吧!”
“不要急,慢慢玩,玩儿呗。”何意羡建议道,“你玩的女士的那个太轻了,给我换一个别的罐子。”
新呈上来,一枚紫金利玛铜的骰盅。
他把四颗骰子放到桌子上排成一个矩阵,骰子分别占据矩阵的一个角。然后,双手各拿一张扑克牌,这两张扑克牌盖在左上角和右上角的骰子上,轻轻说一句:“过。”
拿开扑克牌,只见左上角的骰子居然凭空消失,而右上角则出现了两颗。扑克牌再次盖住右下和右上角的骰子,再道一次“过”,拿开扑克,右下角的骰子也自己跑到了右上;最后一遍,这次扑克盖住左上角和右上角的骰子,骰子们就都被集中到右上角。
好几次看似他要摇起来了,像水面偶然飞过的鹭影,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但它已飞过。其实只是用小拇指在骰蛊底座和内部转动发出的声响。
虚晃好几枪以后,看得人眼花了,几乎出现重影。宛如走进一个雾帐,雾自发边流过,自耳际流过,自指间流过,都感觉得到,过一会回首再望,已看不见有雾来过在此驻留过了。
何意羡这才微微一抚,一股魔力把它们吸进骰盅。
斝女士的眼睛紧紧跟随着骰子的运动,预判着它们的落点。
对手的过程一切都是那么美,那么紧凑,那么整洁,有这样高雅的风味,气韵生动,实在说不出哪一样最可赞羡。仿佛不是在博彩,而是摘下他的魔术帽,贴在腹部,微微躬身向他的专场晚会里的观众们致意。
仿佛能感受到微妙的能量流动,与那六面的小方块建立起了一种默契,骰子在手心一摸就全不一样了。
何意羡一揭,也是码成一线,但是只有三个一!
还有一个骰子呢?直接消失了?
“……在哪里?”
“在你那吧?”何意羡笑了声,像个咒语。
斝女士低头一看,刚才侧倒的骰盅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粒。何意羡甚至仁慈地控制它,是个一朝上的方向。
都是一,可现在她是五个,何意羡仅仅三个 。
那小小的骰子如同魔术家玩的飞刀,放手而并没有脱手,何意羡有一种随时可以回收过来的掌控力:“怎么说?”
斝女士倏一下站起来,但这时耳机里大概传来了Z先生的指令。斝女士只能拿忍耐,对看守说:“把人放了。”
从何意羡的座位陷落至这一层,到王、楚二人得救,也不过十五分钟。场外观众和主持人都在发懵,休息时间结束了,转播画面还不亮起来,选手为什么还不就位?好在很快开始了,从他们的视角只有单纯的桌面,看不到任何异样,以为这便是终桌的单挑。
问题是没有发牌员在场。何意羡问:“谁洗谁切?剪刀石头布决定?”
第二局德州扑克。斝女士直接礼让他来洗。
5张公牌摊在桌面上——除了一张无用的2之外,?9、?10、?J、?Q!花色一样,数字相连!
这种局面的概率有多极限?不是天意弄人,而是何意羡一张张亲手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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