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黎是赤君下辖众多神仙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若非如此他也不能这般逍遥自在,故而一听赤君大名,吓得后背发凉,摸着头赶紧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如实相告。
月老听后无奈叹气,掐指算了半天,又施法于眉心似乎在瞧什么,等法力收回后,那气叹得更加沉重了:“原来如此,这是早就种下的缘。哎哟,头疼啊!这样的情缘本该成全,可奈何安祯已经成了仙。”
月老向下望了望,驻足不前抬手挥下一束光拟做闪电,吩咐身后的苍黎:“我实在不忍心,还是让他们好生道别吧,安祯看到自然会明白的。我们先在这里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安祯若不来,便只好下去捉拿了。”
安祯正同岁杭坐在枫树下,今年的枫叶红得出奇漂亮,他靠在岁杭身上,手中拿着落叶有意无意地晃动。此时唯有风声和树叶摩挲声,周遭无人,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他们二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心跳。
凉风习习,夕阳照在脸上,心是温暖的。他们春日游山,夏日采莲,秋日赏枫,冬日观雪,每逢岁杭修炼,安祯便在旁指教,他们好像真成了一对眷侣,游历人间,诛除邪祟,造福一方。
岁杭以为得偿所愿,而安祯却知道这是镜花水月。终究是偷来的三年,不论如何安祯都会害怕,神仙不必睡觉也不会做梦,可这些日子他总是噩梦连连,每次都是半夜惊醒,冷汗披身。
岁杭知道安祯睡不安稳,想了许多法子都不见好,干脆挤一床被子,只要安祯醒来便能看到他。他能觉察出安祯不经意间的担忧害怕,好似在等什么来,又怕那个东西真的来。他曾问过,但安祯都是闭口不言,他也只好不再问。
这时,天际一道似闪电而非闪电的光束劈下,颇是惹眼,岁杭望着天上,好端端一个晴天,怎么不明不白一道闪电。但不等他再想,安祯已经站起身,抬头盯着那束光闪过的方向。
“哥哥,怎么了?”岁杭起身追上去,颇是紧张,“这是天有异象,难道又是邪祟作怪?”
“不是。”安祯低低道,“我…我要回去了。”
“回去?!去哪?”岁杭瞪大了眼,“是那道闪电吗?你师父唤你?我同你一起去,不论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不,你去不了的,我……”安祯害怕看到那双炙热真诚的眸子,但他无法说出实情,只有岁杭不知情,才不会牵扯到其中,这些罪孽只要归在他身上便好。
岁杭心脏突突跳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哥哥,有什么事你同我说好不好?任何阻碍我与你共同面对。即便你师父因为世俗不允,我也不怕的,我会说服他,直到他应允的那一天!”
“别说了,岁杭,别说了……”安祯抱住他,欲哭却只能忍着,他不该再留恋,这三年的时光已经是恩赐,他该立刻决绝地和岁杭一刀两断,头也不回的离开。可是他舍不得再伤害岁杭,一切的错都是他任由来的。
残阳淹没在云霞中,风渐渐刮起,安祯仍然贪婪地抱着不愿放手,岁杭亦抱着他不敢放开,好似这一放,安祯便又会离去,永远无法相见。
他们这样站了许久,直到红霞换墨云,岁杭才低声问他:“哥哥,你有什么事还瞒着我?”
“你永远不要知道为好。”安祯摇头。
“哥哥你告诉我吧,我不怕有什么罪,就是和你一起上刀山下火海,我无怨无悔,哪怕是死,黄泉碧落我也会站在你身边。”
岁杭字字真切,却是换来静默,他不知道安祯听着这些话是如何的心如刀割,他害怕担心安祯会再丢下他。
好一会儿安祯才哽咽着开口,却还是反反复复“对不起”三字。岁杭听到这三个字万分揪心,他还想问,但已经没有机会让他问出口。
不知哪里冒出个白发苍苍的红衣老人,见到此景重叹一口气:“安祯啊,还不快随我回去!”
安祯听到声音,不敢再纠缠,速速推开岁杭,但还是将岁杭挡在身后:“弟子还有几句话要交代,还请您通融片刻。”
苍黎跟在月老身后,岁杭一眼便看到他,再听安祯在老人面前自称“弟子”,想来这位就是安祯的师父。他当即快步上前,跪下抱拳施礼:“弟子岁杭见过长者,您应当就是哥哥的师父了。初次见面本不该莽撞,但晚辈想求您成全我和哥哥,晚辈愿受您重重考验,只要您答应我们,滴水之恩,晚辈涌泉相报!”
苍黎吓得不轻,这小子说什么胡话?!
“岁杭,休得无礼,你可知这位长者是谁?”苍黎好心提醒。
岁杭看老人慈眉善目,心想不会为难,故而继续恳求:“晚辈虽不知长者是谁,但晚辈真心一片,望长者成全!”
“岁杭……”安祯低低唤着。
月老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旁的人他早就成全了,可偏偏这桩不能成,心中挣扎片刻,还是好言道:“年轻人,这件事恕我不能答应,不是我迂腐不化,而是你与他有根本之别。你想与他在一起,除非你有通天本领能改变规矩,否则你们这段情便就成了孽!而后果并非你以为的刀山火海那样简单,重者可是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啊。”
“晚辈不明白,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我们没有牵扯旁人,怎么会是孽?我们又有什么区别,为何不能在一起?”岁杭不明其深意,只觉得老人的话荒谬。
“岁杭,不要多话。”安祯拦着他,见他目光灼灼,万分不忍,“我偷来三年的光阴,到了该还的时候。”
他扶起岁杭,低声道:“岁杭,我不知是否还有再见的那天,你不必执念太重,天命不可违。好自珍重。”
正要向月老那方走去,岁杭即刻抓住他的手,已经红了眼:“什么天命不可违!你又不是修无情道,到底是为何?!”
看情形又要纠缠起来,月老也心急,只怕剪不断理还乱,不等安祯说话便道:“时候不早了,安祯,你若不想牵扯到他,还是速速走吧。”
安祯终于狠下心,挥手施法将岁杭推出九尺外,转身化作一束光向天上而去,月老随后也化作红光追上。
岁杭念诀便要腾云追上,这三年他修为大涨,也学会了一些飞天的本事,虽只有半个时辰,但他要追回安祯!可惜他这方才念诀起势,一道功力深厚的灵力便压下来,莫说飞,动也动不得。
“苍黎!”岁杭怒斥一声。
“臭小子,若非看在安祯的面上,我定要治你个大不敬的罪过。”苍黎一栗头打在岁杭脑门上,“安祯已经回去了,也不会再牵扯到你,我好人做到底,就和你说明白吧。”
岁杭被定在原地心急如焚,但除了嘴能说话,哪里都不能动。
苍黎轻咳一声:“都说你有慧根,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怀疑他的身份?你真以为他只是个会法术的凡人?”
“什么?”
“实话同你说了,方才那位老者便是月老,安祯是他座下弟子。”
“他是神仙?!”岁杭难以置信,“你也是神仙?”
“自然。”苍黎轻咳一声,“和仙家谈情说爱,你小子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是天庭有规矩,神仙不可有私情,仙凡更是不可恋。他不敢告诉你,便是因为你小子死心眼,若让你知道,必是敢去违抗天命,既然已经铸成大错,不如他一人抗下,至于你,就是不知者无罪。”
顿了顿,苍黎大有不吐不快的意思:“在你们尚未酿成大错前,我便替他送来绝情书,结果你不死不活颓丧那么多年,他无奈,只好遂你心愿来见你。没想到你全然不听他的苦心劝告,竟是要寻死,他在天上看得心疼,义无反顾下来救你,我是拦都拦不住。你小子何德何能,他怕你再去寻死,陪了你整整三年!”
脑中仿佛一道惊天轰雷,震得岁杭发懵,他不知道其中如此曲折,难怪安祯睡不安稳,原来是担心害怕和他分开。苍黎说的不错,他死心眼,即便知道仙凡有别,他也绝不放弃!
苍黎看他失魂落魄,也不再指摘:“安祯触犯天条已经惹怒天帝,他此去凶多吉少。天界并非你一介凡人能踏足,你莫要追上来,否则就是辜负他一片苦心。”
片刻,苍黎还是沉声道:“他在天上,你若想救他只有一条路……我言尽于此。”
三两个天兵架着安祯,送他进了天牢,四周寒气森森,铁栏上却附着释火术,一旦靠近,冰火两重天。安祯神志不清,缩在角落奄奄一息,今天是受刑的最后一日,他的魂魄抽去淬火九九八十一天,今日才归体,还能喘气已是天道饶他性命。
这不算完,明日还有剔骨之刑,虽说只剔去两成,但足以散尽他大半修为。
安祯受刑时,苍黎每每来看他都会转告岁杭状况,听到岁杭修为更胜从前,安祯只觉得下去一遭无怨无悔。苍黎被他气得无语,不想再提岁杭,又怕安祯撑不下去。以前安祯带他下凡听人间的话本,都说家破人亡是悲是惨,谁能想到安祯现在比之更惨?苍黎瞧着缩在牢房角落里的安祯,颇是无奈,回去将情形告诉了月老。
第二日午时正中,安祯又被架到宝殿上,由天帝亲自动手。行刑前,天帝又问他:“你可知罪?”
“知罪,安祯甘愿受罚。”安祯仍是答。
安祯嘴上认错,心里却不认,天帝知道他非诚心改过,即便受这样的重刑,他也不会悔改。
“你有何罪,如实招来。”
“我不该私下凡间,不该触犯天规,此事全由我而起,不与旁人相干。”
“你既已认罪,那便受刑吧。”
天帝抬手,两道法力化作砍刀之形接连劈下,惨痛万分,好似五脏皆碎,骨头折断,让他生不如死。
安祯还未回过神,已经痛昏过去,再醒来时他又回到了天牢。他还要在天牢悔过千日,好在月老牵挂他,虽不好出面,却也常托苍黎看望,偷偷送些仙丹让他补身。
自从安祯回来,红鸾星外的异象收敛不少,还算安稳,但不过千日,异象再次显现,比以前更甚。月老几次禀明天帝,但星象诡异,天帝再三推算也只能算出人界有大劫,迟迟找不出祸根。天帝眉头紧锁,此次天灾凶险万分,连他也无法预知,莫非是天道有意如此?
直到不久后,人界霎时间天雷四起,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短短半个月,人间大乱,目及之处,惨不忍睹。便也是那时,天方一道金光下界,直直闯进天雷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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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渣作:下一章应该就是回忆的最终章了(呜呜呜对不起,我知道回忆太拖延了)
亲友:他们好惨啊(无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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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飞升天界,头一件事是要到宝殿面见天帝,由天帝根据其生平事迹来定夺仙职差务,无一例外。但这次新飞升的神仙颇是特殊,历经天劫时,不但人界遭殃,就连天界也震上三震,各路仙家纷纷前来,要看看是个如何人物。
天帝背手来回走动,步履不停,一旁老君劝道:“陛下,您再是不满也消消气,坐下歇歇吧。”
“神仙是这么好成的?这才几天就飞升了???”天帝停了两步,又走起来。
“不短了,人间已过去一千年,何况天界也有两千多年没来新的仙家了。”老君提醒。
天帝一口气堵在胸口,眉头皱得更紧:“朕真是后悔,当初就不该仁慈放那凡人一码,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一定是他们两个约定好的,故意要气朕!”
“陛下,您这话有失偏颇,这个岁杭能成仙,必然有一番道理。”
天帝烦躁地摇头:“什么道理?!若天道能容他,何必降下一百二十道天雷要治他于死地?分明是他成仙动机不纯,只为一己之私而不顾为仙之道,再加上他早与仙家有孽情,他就不该成仙!”
“凡人成仙讲究机缘,他渡过了最后的天劫得道飞升,就是我天界之人,与我天界有缘。陛下统领三界,以仁德治之,即便岁杭有任何不对,您也不当多有偏见。”
老君的觐言让天帝从气恼中回神,天帝这才察觉自己的过错。岁杭与安祯有孽情一事不假,但岁杭不知安祯是神仙一事是真,正所谓不知者无罪,他不能贸然降罪,而安祯担下所有罪责,也受了极重的惩处,事情便已尘埃落定。岁杭能够飞升,是他苦修千年得来的,虽然其中有安祯相助,但终究不能否认岁杭成仙之实,何况安祯已舍去修为落入幽冥,逝者已矣,前尘往事,无需再多追究。
看天帝神色释然,老君欣慰道:“岁杭已在殿内等候多时,又来了那么多仙家,陛下且去见他一面吧。”
“也罢。”
二位上仙从里殿出来时,大殿上已经来了许多神仙,都在打量着站在中央的岁杭。凡人飞升引来人间浩劫者少见,凡人在尚未得道前已经在天庭远近闻名者也少见,偏岁杭两样都占,更是惹来注目。
让安祯仙君扛下所有罪责又不顾性命牺牲的凡人,原来是长这模样。神仙多悲悯,虽也有不齿他们的,但大多都为他们惋惜,若非那时他们有天壤之别,在凡界能做一对令人艳羡的眷侣。
天帝坐上宝座,众仙这才默声,岁杭腰杆笔直站着,却有些失魂落魄心不在焉,好似并不在意周遭,哪怕大殿之上的是天帝。
“岁杭。”天帝慢慢念出二字,似有意琢磨,顿了顿道,“你虽然才破劫飞升,但天界早已经听过你的名字,想必不用朕说,你也知道缘由。”
“知道。”岁杭抱拳。
“嗯,时过境迁,事情亦不必再追究,你既然已经得道,应该清楚做神仙的本分,切不可再胡来。你初来乍到一些事情尚未明晰,朕过几日再给你定下差事。”
天帝还在思索后面的话,岁杭却问道:“天帝陛下,您能起死回生吗?我愿舍弃自身修为,换回安祯重生。”
才安抚下来的火气,被这一句激得高涨,天帝勃然大怒,一掌拍在巨龙纹扶手上,斥道:“你放肆!你以为成仙是儿戏么?换谁生便能生,换谁死便能死?”
“若非为了我他也不会死,我才是不该活着的,一命换一命有何不可?”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殿上的神仙们都不由替岁杭倒吸一口冷气。
天帝险些要抬手劈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好在老君在他身边及时劝道:“陛下息怒,岁杭初来乍到不懂天界的规矩,莫与他计较。他与安祯本就有前缘,安祯陨落他自然难以接受,既然他执意如此,那陛下就请来南斗星君,让他看一看死簿上安祯的名字,好叫他死心。”
天帝听此言有理,便让仙家去请。
见岁杭疑惑,老君解释道:“南斗星君掌管天界的生死簿,记录有神仙的生死,名列死簿者便回天乏术,你既然问天帝是否能让安祯起死回生,那便看死簿上可有安祯的名字。”
不过片刻,南斗星君带着死簿到来,听天帝之令当众翻查。岁杭原是心如死灰,安祯化作一缕金光在他眼前烟消云散,他又怎能自欺欺人说安祯未死,但直到南斗星君翻到末页也不见停下,岁杭心里才隐隐燃起希望。
南斗星君收起死簿,回禀道:“陛下,死簿上未有安祯其名。”
“什么?!”天帝怔住。
所有仙家都是错愕,安祯明明魂飞魄散,怎么会没有?
“速查是何缘故!”
南斗星君又拿出另一本生簿翻阅,片刻后在某一页停下:“回天帝,安祯在凡界修行时常常行善积德,共助有六万七千余人,行二万一千九百桩善事,后来又与岁杭共同行有五百四十八桩善事,襄助二千余人。”
虽知道安祯常心存善念救济苍生,但听到安祯襄助之人竟有这么多,岁杭心里不免再次为之触动。
天帝听闻安祯所行,长久以来堵在胸口的怒气瞬间平复,叹道:“看来是他善缘福满,天道必不能叫他灰飞烟灭。”默了默,他终于松口,“也罢,朕便重塑他金身也无妨。”
安祯魂魄飞散聚齐不易,但好在天帝先在岁杭身上找到了其中一魄,不必猜也知道,安祯是想用此一魄庇佑岁杭在轮回路上无病无灾。
重塑金身需要些时日,少则三天多则半个月,岁杭便在天界,由苍黎引着四处走走。岁杭心盼着安祯死而复生,对天界美景并无心观赏,苍黎看他模样,笑道:“看来你的心思真不在天界,任凭绝世美景如何壮丽,你也只顾着那边。”他指了指宝殿所在方向。
“当初你说要救他只有一条路,我上来后既救不了他又害了他,成仙于我而言实在无益。”岁杭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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