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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苦(Sgru3u)


起先真没想欺负这人的——毕竟寒冬烈日时,他抱着暖炉在屋里看书,他便在外面顶着漫天雪花狂舞的一手让人眼花缭乱的长枪剑法。
少年恣意,剑锋尚可化作凌厉意气,雪卷千里。
夏日炎炎时,他捧着西瓜蹲在树荫下翻册,他便顶着一头热汗倒挂在树干旁苦练实打实的真功夫。
瞧瞧,他已经够遭罪的了。
温浮祝吭哧吭哧完了西瓜,又舔净了最后一点瓜汁,这才把提前收好的西瓜子偷偷一个一个的都扣在了手心里头,只瞅着夫子去指点顾生草药搭配的时候,『嗖嗖嗖』的就去捉弄江墨。
力一定要拿捏的狠,方向还要故意拿捏的偏——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了,直接射入身后小草堆里。要么是故意弹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直听得『嘣』的一声再把那西瓜子弹射开没入泥里头。
总之……不让夫子发现自己做了些甚么就好。
那时候江墨发作不得,又顾念着自己要好好练功,只好瞪圆溜了一双漆亮的眼将他死死盯着。
「你给我等着,温浮祝,你等着!」
「好啊,我等着。」
晚上俩人肯定还要在院子里摔跤一通,必是污的彼此身上都是一堆泥这才堪堪罢手。
江墨起先没找着规律,又觉得这人身板不如自己,虽没有轻敌的毛病,但也几乎是要输个一二回的。
後来慢慢摸清温浮祝投机取巧的办法,便在他出手晃自己空门前实打实的将他恶狠狠的掼在地上,再一把跨坐上去,揪起了领子,提起了拳头,「服不服?」
「服服服。」这人赶紧敛下眉目撇下嘴角,眼瞅着便是要哭了的模样。
——最不巧的便数着大哥开门泼洗脚水了,调子必然是十分之高之严厉的,「江墨?你又在欺负浮祝做甚么?!」
再然后,自己势必又是院中一夜马步,这人拍拍身上泥去冲个凉回房不用抢那床被子可以摆个『大』字睡的安安稳稳了。
其实回忆也有稚趣可言的,那么常欢呢?他的童年又该多么有趣?
又轻微点点头和出了客栈走到马厩找毅风的那位女子算作打招呼,温浮祝就一脸风轻云淡的牵着马匹先行出门了。
——谢常欢不想连累他们也被追杀,所以真没必要把他们从现在起就坑到同他们一路,虽然已经很快就要接近目的地了。
直到温浮祝一边思索着那第三拨杀手会是谁派来的,一边慢慢离去了,毅风这才也收了探究的目光,回了头去揽过岑幺便恶狠狠的啵了一口,「猜猜,他俩谁在下?」
岑幺的目光也现显出几分疑惑来,只微微咬着自己的红唇,并不说话。
毅风笑,「这小子是个狠角儿。我赌肯定是老常在下。」
岑幺瞥了眼毅风,继续不说话,眼睛又直勾勾的盯向了温浮祝骑着马又牵着马去渐渐离去的背影。
毅风也回头看了眼,发现温浮祝并没回头,独独是自家媳妇盯他看的入迷,有点不爽,将她往角落一按,恶意的顶弄了一下,「昨晚没折腾够你?还让你有心思……」
「老风。」岑幺一把拍开他,又追到门口盯着那个已经没的背影瞧了瞧,回过头来神色愈发凝重。
毅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也不闹了,上前去圈住她,轻声问道,「怎么了?别怕有我在呢。」
「这个男人……我好像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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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风一愣,心说这有甚么的,燕子楼里当初也有许许多多的人都见过他呢!他们以前也在燕子楼待过一阵子,那时候不就听说老常跟他勾搭上了么?
啧,谢常欢这傻屌也真是有够缺心眼的了,一瞧这种人能是他驾驭得了的么?一肚子花花肠子肯定的!
「我是说,我在没认识你之前,我好像就在哪里瞧见过他了。」
毅风愣了愣,随即浓眉一挑,「怎么,你也看上那小白脸了?!」
「这倒不是。我只喜欢你呀。」岑幺笑了笑,贴回了他的怀里。
不知道为甚么,她看到温浮祝的第一反应,是怕。
而越细思下去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她便越是慌。
总觉得那个看似温和的男人身上,其实暗随了滔天的杀伐。
——前些日子一直随在他身后,当个背后灵,也没怎么太认真瞧过正面,毕竟她都嫁人了,她还很中意自家相公,闲着没事去瞧别的男人做甚么?
但是刚才他同毅风对视的那几眼,莫名的便让刚才立在一旁觑见这一幕的岑幺有点心慌。
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就是莫名的打怵。
那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活在陲风的噩梦之夜里。
家破人亡,颠簸流离,又差点几落虎口,几入狼窝。
好在她从小随了师父,有身武功和毒药可暂时保命。
小女儿哪里懂甚么国破之悲,她只怨家亡之恨罢了。
可正如师父临终前嘱咐的那袭话——乱世里,能好好找点营生过日子就行啦,咱甭去争甚么乱世中的巾帼,你瞧瞧偏偏要争风光荣耀的那些,最后能落得个甚么好下场?师父只念你啊……将来能找个好人嫁了,安静过小日子。
她的家就是师父。
师父没了就是家没了,说实在的她也不太在意自己是哪国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她只求有个心安的归处便好了。
所以她来到了繁华又安稳的隗昇。
一眼就瞧见了那个自她狼狈进城起就盯上她的汉子。
——长得人模狗样的,估计也不是怀了甚么好心思。
握着最后一小包毒药,她故意往深山老林里走,她着实不喜欢被恶狼盯上的感觉,不如诱的恶狼现身,一举弄死他。
跟了半晌,他磨磨蹭蹭的从边角处跳出来,丢了她一个小包袱。
怕是有埋伏。
她也不去翻检,径自再绕路回官道。
他又寻寻默默的跟。
终于在一处转角,他斜刺出来,伸手便提了她裙子一下。
她的锥刺也果断囊入他腕子里头去。
入骨鸩毒。
他强自用内力迫着此毒不入肺腑,一边怒吼着要解药一边骂骂咧咧,「老子那是看你屁股都露出一大半了好心给你提一下!看你蓬头垢面的好心给你弄点吃的!你倒好!狼心狗肺!」
这件事,很多年后叫岑幺拿出来问过,「你当时真的只是想给我提下裙子?」
「不是。」身边的汉子嘿嘿嘿的笑起来了,「不知道怎么了,老子这辈子见过许多女人,可你是第一个让我看了一眼,就想上了你的。」
「为甚么?我长得这么风骚?」
「不是。」毅风伸手抚上她的眉目,「那时候,你的眼里满是痛楚,可眼眉却又偏偏凌厉的很。」
让我莫名看着便也揪心的很。
……「漂泊了大半辈子了。不如就找个顺眼的吧。」
「话说我顺你眼吗?」
「不顺,我喜欢常欢那样会讨人喜欢的。并不是像你这样就会做得。」
「……」毅风冷声笑,一下子翻身将岑幺压回身下,「那你就自认倒霉吧,我可不会像他那么哄人开心。我就会兽行~嗷呜~」
岑幺笑着去推搡他,推搡了几把忽又顿住,小小声揪着他耳朵问,「你说……万一,万一温浮祝并不是真的喜欢常欢呢?」
「嗯?」
「他们还没做过吧?」
「欸?」毅风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儿,心说自己家坟还没圆呢,管别人家那烂死岗子干嘛?
「我总怕……」
「你不用怕老常吃亏。」
我打赌他吃定了。
既然已经定了的事,还担忧他干吗!自己引的孽,不得自己受了?
岑幺眨了眨眼,也不愿再续下去刚才的问题了。
她怕的是,温浮祝这个人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比如说,她第一眼看到毅风的时候,虽然觉得他没怀好心思,但并不觉得他危险,反而,时间久了还觉得呆在这个人身边很安稳;第一眼瞧见十三寻的时候,觉得那人未免太爱闹腾,太爱酗酒,可知道了他的过往后,她便觉得这人其实也还不错,虽然不太懂他的抱负;第一眼瞧见谢常欢的时候……不,不对,不能说是第一眼瞧见谢常欢了,他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了,光是听些糗事便觉得此人有趣的不得了,更别提这人每年来燕子楼回这里同十三寻大醉几场的顽劣模样,一个年近三十,一个年近五十,倒最后却都像是小孩子一样赖地撒泼扒着酒坛死不放手。
可接近了温浮祝。
岑幺的第一念头就和她接了某些无法完成的杀手单一样——远离为妙。
那人绝非善类,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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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出自《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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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浮祝牵着马拐出酒楼,又往旁侧的林郊小道走了些许时候,谢常欢才从一旁蹿了出来。
双脚刚刚踩入马镫,谢常欢刚想献宝似的把油纸包在温浮祝面前打开,才发现位置不大合适,可手上又拿的东西,情急之下只好仅靠腰力一扭胯,迫的马头侧转,二话不说就往温浮祝那边挤去。
温浮祝忙一手按住他腕子——那架势,这不是要给他吃的,直接是要乎他脸上的。
迎面一阵热浪又夹杂着淡淡奶香四溢,温浮祝看了看不怎么在状态还频频回头的谢常欢,面容上浮起些许不解,「你叫我先走来这等你,是在顾虑甚么吗?」
谢常欢不再回头看了,急忙低头继续去拆这个油纸包,嘴里嘟囔着,「是呀,可了不得了!」
温浮祝当是因为自己也没有同那两个杀手打招呼,而导致他们也有些不乐意,才会让谢常欢故出此言,正在思索着怎么两厢安抚好的时候,就瞧这人又抓着油纸包中部开始往上挤呀挤,一个白花花看上去就软软的小包子忽的就漏了个头出来。
热浪又是一阵掀涌,从中央微微旋着的小豁口里瞧得见一点抢眼的明黄。
「你可不知道这家奶黄包在早上的时候有多难抢!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些的,这不给他们买不到了嘛,就不好意思让他们瞧见了,最后就买来这么一包,来来来老温你吃,我以前吃过的。」
「就为这个理由?」温浮祝调子不由自主拔高了些,他当一大早,他那么悄悄么么的潜了出去是有甚么其他事呢!没想到只是为了去买个吃食。
说实在的,温浮祝其实也是有点急着想明确好路线,这样一来就不用让江墨他们一直等待,毕竟江墨也该是有自己的正事要忙,总觉得劳他费心费力在后头或周边慢吞吞的跟,不大好意思。
而且这便算了吧……谢常欢走之前还特意神神秘秘的嘱咐自己去牵了他的马不用多向旁人解释,他都提前解释好了,只按时去他说的那个地点等他便成。
因此明白这前因后果一时之间竟有点哭笑不得,温浮祝无奈的摇了摇头,刚准备接过,想了想,又作罢。只凑过头去,就着他的手咬走了一个。
当时俩人身侧正好有个小湖心亭,在这刚刚透蓝散雾的晴日里,那湖水便蓝得更加透彻,碧波亦晃得十分荡心,温浮祝低头凑近那一刻,却偏偏风起的也温和,发丝捎着谢常欢手指索索麻麻的就飘过了,直到这人重新直回了腰板引马悠悠前行,谢常欢还有点恍惚,只一个劲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垂着眼死死的盯着油纸包里的剩余小包子——你们简直好幸福啊!竟然是能被温浮祝这个人吃掉的!
又忍不住一瞬间想到安稳的以后,想着……
茶渡小筑里是不是也有如此的晴空洗练,摆一张小竹桌,借一处竹林地,弄盘青葱豆腐,再并着几碟开胃小菜,早上嘛,早上弄壶清酒便好了,不要太烈的,老温铁定是能喝酒的,就算不能喝也可以慢慢培养嘛……
「谢常欢,你发甚么愣?我现在一暗器过去取你首级你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你干的。你不都把自己交代出来了么?」谢常欢挤眉弄眼的忙一夹马腹,催的自己胯下这匹不知怎的,自从见了温浮祝后就二不啦叽的快马赶紧跟上,「老温,好不好吃?」
谢常欢忙伸了手,急切的将奶黄包又往前递了递。
快快快让我抓着这个时机再多喂他几个!你们一定要争气啊都长得好吃点!!!
「还是你吃吧。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
「呃……老温你别怕我没钱,这些东西还是买得起的,我……」
眼瞅着谢常欢要开始解释,温浮祝更加不好意思,他,他确实是不太喜欢这个食物。
哪怕它很好吃。
说白了他是有点不喜欢吃甜食。
大概是……又能牵扯到一些过往回忆吧。
温浮祝无意的紧了紧手中缰绳,以前挨饿的次数也不在少数,尤其是大哥死后,夫子要带着他们几个小屁孩东躲西藏的时候。
那时候……其实他们也都在长身体啊。
江墨一直胃口食量都很大。
可是他们能找到的口粮很少,又不能像江湖人那般街头卖艺——这么显眼照样很容易就被盯上被发现。
因此那时候,一枚酸中透甜的野果子就能顶他们好几天的饭。
一开始自己并不知道便是连块带甜味的果子也都来之不易,毕竟有时候他可怜兮兮的往哪儿一站,都许不定有漂亮的大姐姐愿意直接施舍几块极其奢侈的糖豆给他呢。
所以江墨时不时的塞他一些带甜味的果子……温浮祝起先倒也没觉得有甚么不妥。
逃亡的那段日子确实遭罪,但是,他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全投入在过往史册、周边消息分析之中。
温浮祝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没有一个优秀谋客身上该有的品质。
他顶多有一颗太过活络的心罢了。
当初也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只不过靠着后天博闻强识罢了。
一个消息点发生在去年,他一开始可能只通过边角消息旁敲侧击出两三年前的,到後来七八年前,再到後来贯通古今,一瞬间想到无数有所勾连的可能性,便是连解决方法都能想到许许多多。
那时候也着实累,一整天桌边坐下来,一抬眼便看到江墨放在桌边的三枚野果子。
那时他只记得他们好像不太能吃得起饭。
但是并不知道,那几枚甜丝丝的野果子,就是江墨的晚饭。
直到一连小半月过后,温浮祝突然想到一个突破口,这才有点底气出了房门,犹犹豫豫要不要同夫子商讨下,却恰听得顾生在笑话江墨。
原委一瞬得知,不必旁敲也明前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些甚么。
自那之后,温浮祝就很不喜欢吃带甜味的东西,总觉得,入了口甜是不假,可回甘到心底,就涩的厉害了。
但隗昇建起来后,他却养成了买糖的习惯。
……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墨也养成了买糖的习惯。总是时不时的还是会给他几颗,「知道你不喜欢吃,那便留着藏袖口做暗器吧。」
他不屑,「一不小心捂化了,还更易招蜜蜂。」
「我可没让你去招蜂引蝶。」
——『纸烟』成立起来的那天,他同他一起坐在隗昇的宫墙之上。
那时候那人是用此话来笑话他的。
搞得纸烟能建立起来全都是靠着自己寻花问柳寻来似的。
你说气不气人?!
气人的很!
彼时金吾夜不禁,灯火灿辉煌,远处人海言笑晏晏,无数烟花轰然闹天。
他就那么猝不及防的伸过袖子来,大大的拳头握的很用力,觑得见青筋暴起,「温浮祝,为了庆祝你也建立起一个你的小组织,哥特意给你备了份薄礼。」
温浮祝阴森森的笑,缩在袖口中的手指微勾,勾下中衣里暗藏的一柄微长青锋,「甚么东西?」
怕不是甚么好东西,有多少年没好好切磋了,光冲着刚才那句占了便宜的哥哥称呼也是要打一架的!
「伸手。别耍心思,真的就是份薄礼罢了。」
温浮祝挑眉,偏偏不肯伸过手去。
他吃过亏了。
在江墨忽然有一天回整了他的时候。
温浮祝永远不会忘掉那一天,他刚步出苏衍的寝殿,苏衍还在门口同他道晚安,这边还未及回身替他关好房门,便听得身侧传来一句,「浮祝!」
这一声可谓是喊得十分响亮,夜里头清脆的就传出去好远,温浮祝当他是有什么要事,连忙侧了头去瞧他,然后就亲眼见着他从一侧廊下跳了过来,一手勒着自己的脖子,一手揽过自己的腰,腿再从后头一踹自己膝窝,『轰』的一声就被放躺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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