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郝果子看着那枚金钱,烫着一样扔到顾小甲面前的桌子上。
顾小甲不高兴地瞅他。
郝果子却根本不理他那茬,径直过去就铺床。
“你动我床干嘛?”
“什么干嘛?我家少爷已经睡着了,我不想去吵他,我要睡这里。”
“你家少爷那屋大,外间还有床,你非得跟我挤是怎么回事?”
“就要跟你挤!就要跟你挤!”郝果子瞪着眼睛,怼到顾小甲脸上。
顾小甲只好不理他。
第60章 第60章 故地 2
恰在此时,外边传来了一阵喧闹。
俩个小厮心系自家主人,都跑出去看。
只见几个夫子模样的人带着一群少年,拥在楼梯下,吵着要见刚才弹琴的人。
顾小甲冲过去:“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夫子模样的人自我介绍道:“在下是扬州梅花书院的刘院长,这位是扬州正谊书院的王院长,这些都是两家书院的夫子和学生。今日两家书院举办辩论赛,归来途中听到有人弹琴,我等如聆仙音!特求见弹琴人一面,还请垂怜。”
顾小甲嗤了一声,还未开口,便听到老陶在身后道:“我家公子已经歇下了,还请各位明早再来吧。”
刘院长诚恳地:“可否给个准确的时间?”
老陶道:“辰时即可。”
刘院长等人正要告辞,顾射的琴音又起。
顾小甲郝果子都看向老陶,老陶脸上直抽抽。
幸好两家书院的夫子和学生都痴了,没有人注意到。
顾小甲轻轻地转身,上楼回到顾射房前。
良久,一曲毕了,顾射清冷的声音传来:“就说这一曲是送他们的。不见。”
刘院长等人听了顾小甲带来的话,又是感激又是失望,拉着顾小甲问:“不知你家公子是……”
郝果子不耐烦了,一把把顾小甲的胳臂从刘院长手中拽回来:“你管我家公子是谁?”
话音刚落,客栈大门处传来一声带笑的问候:“果然是顾弦之在此。”
顾小甲抬头望去,眉头一皱:“章公子?”
郝果子见那章公子衣着华贵,风度过人,不知何方神圣,不由得向老陶望去。
老陶皱了皱眉,心想就不应该来扬州!
刘院长等人却激动了:“章公子,你说弹琴的是天下第一才子顾弦之?!”
章公子含笑道:“弦之是我的同窗,他的琴音我不会听错。”
王院长垂下泪来:“今生得闻顾弦之的琴音,死而无悔了!”
章公子来到两群人中间,转过身来,面向刘院长等人道:“弦之既然不愿见,各位守在这里也是无用,白白惹他厌烦。”
刘院长等人这才不甘地走了。
顾小甲看人走净了,才道:“章公子,我家公子也没说会见你啊!”
章公子笑道:“你家公子不知我来。知道我来,说不定会见我。”
顾小甲也不敢隐瞒,只好对他说:“你等着。”跑上楼去告诉顾射。
须臾顾小甲下楼来,请章公子上楼。
老陶绕到后院,觑着周围无人,飞身上了屋顶。
听见顾射称那章公子为“子书兄”,心想:“这莫非就是少爷以前经常提到的章子书?据传他和顾公子是同窗,也是当世有名的才子。”
听到章子书说他来扬州是给两家书院当裁判,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没有寒喧几句,章子书便问顾射婚配与否。
顾射淡淡道:“虽还没有,不过也快了。等几个月他及冠以后吧。”
章子书显然一怔:“及冠?难道弦之兄的心上人是……”
顾射毫不避讳:“他是男子。”
章子书突然击掌大笑:“不愧是顾弦之!”
顾射不悦的声音:“你小声些,他刚睡着。”
章子书奇道:“他就在这客栈?”
“在隔壁。”
章子书一叹。
顾射问:“子书兄可否婚配?”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你还记着那个少年?”
“可惜他并不是断袖。”
顾射沉默了片刻:“只要还没有成亲,谁也说不准。我以前也以为我不是断袖,我以前还以为他也不是断袖。”
“为何弦之兄会有这样的误解?难道是因为他……”
“他曾心悦过一个女子。”
“即使如此,弦之兄也能……子书佩服!”
“子书兄何不去找你心悦的那个少年,说不定他也会心悦于子书兄的才华。”
章子书长叹一声:“若是早听到弦之兄这番道理,我就不会荒废了三年。”
屋顶上的老陶莫名地心头一紧。
果然屋内的顾射问道:“他是……”
“他就是朱雀大街上醉香楼掌柜陶正淳的独子陶舞文。三年前我一见倾心,别人三亩地的地契才能买到的字画,我一亩地便卖给他。可惜他心里只有群香苑的头牌商露。后来醉香楼突然被封,他也不知去向。我打听了很久,都没有他的下落,只好游学天下,期盼着有一天能见着他。”
老陶眉头一皱,少爷到底是从哪里惹来这许多情债?!
听见顾射起身长叹:“那你是晚了。我刚才跟你说的只等冠礼的就是他。”
顾射推开房门:“子书兄请吧。”
章子书僵住。
好容易挪到门外,他抱着一线希望问道:“我可以看他一眼吗?”
“他已睡了。”
章子书失魂落魄地走了几步,顾射突然道:“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行踪,就是你说的。”
章子书一震,却没有停留。
章子书走了,顾射没有回房,而是来到陶墨屋外,看着窗户不动。
仿佛那窗户就是陶墨。
老陶从屋顶掠下,轻声叫道:“顾公子。”
俩人回到屋内,老陶问道:“顾公子为何不让少爷照顾了?”
顾射苦笑道:“他在旁边,我睡不着。”
老陶一怔:“可是少爷打呼?”
顾射摇头:“他睡眠很安静。”
“那——”老陶蓦地住口,因为他看到顾射瞬间红了脸。
为了掩饰尴尬,他握拳重咳一声。
“此次进京,难免遇到顾相。顾公子准备如何跟顾相说起少爷?”
顾射瞬间恢复清冷:“我的事他管不着。我只带舞文见外公。”
“倘若连大将军不喜少爷?”
“那就让他不喜。”
老陶噎住,但心里却热乎乎的。
顾射偏过头来看他:“还有何事?”
“那个——”老陶斟酌着,“顾公子也知道,少爷于我,犹如亲子。虽说你们不能大宴宾客拜堂成亲,但是,请几个老友来喝杯酒,总是可以的。”
他心想:到时候把江湖上的高手请一些来做见证。倘若顾射有负于陶墨,这些人可都是人证,免得木春碍着连雪衣的面子不好收拾他。
岂料顾射面色一沉!
“为何我们不能大宴宾客拜堂成亲?”
“这——”老陶被他瞬间阴沉可怕的脸色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射斩钉截铁:“我要公告天下,我顾弦之与陶舞文结为连理!”
老陶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欣慰之余又担心地说:“少爷毕竟是朝廷命官,顾相和连大将军也还在朝……阿策和纪无敌当年也没有拜堂。”
“每件事,总要有第一个人去做的。”
老陶担心地劝阻:“虽说今上断袖,天下人见怪不怪,但大多数人还是不能接受的。只怕到时候大喜的日子平白惹气。”
“你刚说你视舞文如亲子?”
“啊?”老陶没明白。
“堂堂魔教长老,若是不能把闹事之人拦在喜堂之外,要你何用?”
“……”老陶哑然。顾射的话非常不客气,但是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这世间所有好事者能管的,无非是弱者,像顾射这样拥有连大将军和魔教两大靠山的人,又岂会把好事者的非议放在心上?
见他不语,顾射又道:“三个月零一天之后,舞文的生辰、冠礼还有我们的婚礼一起举行。你可以提前邀请你的老友,回头给顾小甲说个人数。”
“其实,不必等那么久。”老陶很开明,“不知顾公子可还记得教主和雪衣郡主成亲的时候多少岁?”
木春那时候才17岁。
顾射皱眉:“我不是他。”
天还没亮,老陶就把众人叫醒,让客栈备了些干粮带着路上吃。
郝果子没有睡够,被顾小甲提溜起来。
来到马厩,郝果子一愣:“咱们的马呢?”
一下子急醒了。
顾小甲若无其事地解下马缰:“昨晚给咱换了六匹马。”
郝果子纳闷:“怎么换的?没看见你出去啊!”
顾小甲一敲他的额头:“昨晚送你金钱的那人,是替公子管扬州产业的周掌柜,让他换的。”
郝果子吐吐舌头:“你家公子有多少产业?”
“也没多少,只不过回京城这一路,每座城里都有一家车马铺子。”
“你家公子平时不食人间烟火,想不到还会做生意。”
“公子才不管这些俗事!都是请了得力的人在管。”
“那也得时常来看看账本啊!”
“那也是我看,公子才不会看。”
“你还会看账本?”郝果子眼睛亮晶晶地瞅顾小甲。
顾小甲已经备好车,坐上了车辕:“怎么样?你小甲哥我厉害吧?”
郝果子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只会吃’呢!”
马车从后门出来,赶到客栈门口,顾射陶墨和老陶从大堂出来。
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似莺鹂啼柳、鲛珠落水。
陶墨抬头四望,却看不到鸣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