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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沉沦 (旧风衣)


陶墨自然真心实意地谦虚了一番。

郝果子赶着陶墨的马车先行到城外去等着,顾小甲赶着顾射的马车随后出来会合。
没有了霍楚雄,大家心情都轻松不少。
经过匡家坟场,驶入两山之间的峡谷,陶墨向山腰看了一眼,放下车帘回过头来对顾射道:“我想亲你一下。”
顾射微讶,因为陶墨从未主动过,而此刻的主动,也是非常严肃,没有一点旖旎之感。
但他没有问为什么,就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陶墨轻柔地吻上来,学着顾射平时对他的样子。
但他的动作小心、笨拙,甚至有一些虔诚。
顾射被这样的吻撩拨得难以自制,一把抱住陶墨,狠狠地吻回去。
很长时间。
当他终于狼狈地放开陶墨,陶墨已经软在他臂弯里,两腮泛红、眼波荡漾、气息不稳。
他看着这样的陶墨,一时痴了。
陶墨许久才清醒过来,坐直了身子,却扁了嘴,委屈地开口:“说好了是我亲你的。”
顾射尴尬道:“一时没忍住。”
陶墨望向窗外,峡谷早已远去。
想到十一天前在山腰,自己还因为单恋之苦而心痛难忍,恍然如梦。
顾射在身后唤:“舞文。”
陶墨没有理。
悉悉索索翻书的声音:“途中无事,我为你讲解当朝律法如何?”
陶墨回转身来:“好。”

午餐时分,终于到了长江边。
江边泊着一条大船,很多人想搭乘,船老板都说今天已经包出去了。
待看见顾小甲,船老板眼前一亮,忙奔下船迎过来。
顾小甲向后一靠,低声说道:“公子,渡口到了。”
顾射合上书,对陶墨道:“下车乘船。”
陶墨来到船上,只见船舱富丽堂皇,竟然还有楼上一层和底室一层,不由得局促。
顾射见状,一把携了他手,拉着他上楼梯,来到顶层。
顶层一改一楼的奢华,显得雅致大方,但陶墨自小在京城长大,家里又是开酒楼的,看得出这里所有的用料和作工都比一楼更值钱,不由得更加忐忑。
顾射笑道:“这里比一楼花费少。”
陶墨勉强笑了一笑,心里自是不信的。但他去过顾府,知道顾射一向讲究,倘若要顾射跟他一样去乘那种普通的船,那是委屈了顾射了,所以只好小心小心再小心,以免弄坏了船上什么东西。
两辆马车都赶到船上来以后,船就起锚了。顾射携了陶墨站在窗前看风景。
密丽轩窗衬着江水汤汤,陶墨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点。
不多时船家送上午餐,陶墨一看,山珍河鲜,应有尽有,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顾射看他只吃面前那盘菜,就夹了一些菜放到他碗里。陶墨就只吃碗里的菜,不再夹盘子里的。
顾射叹了口气,放下碗,无言地看着他。
陶墨用力把口中没有嚼烂的饭菜咽下去,疑惑地看顾射。
“舞文。”
“嗯?”
“我心悦你,你知道么?”
八天前他觉得这句话肉麻,说不出口;八天以后,却张口就说出来了。
陶墨脸一红,低声地:“我也……”
“你既知道,就要准许我对你好。我的就是你的。”
“可是——”陶墨难过地,“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谁说的?”顾射语含深义,“我问你要的时候,你可不许不给。”
“啊!”陶墨惊喜,“你要什么?我现在就给你!”
顾射眉头一皱,向楼下看了一眼,陶墨才意识到自己惊喜之下,声音太高了。
他难为情地把脸埋进碗里面。

吃完饭,顾射和陶墨又看了会风景,就歇下了。
朦胧中,陶墨感觉顾射来到自己床上,在他身边躺下来。
但是他太困了,只喃喃地唤了声“弦之”。
没等他完全入睡,就感觉顾射又起床走了。
他很想问你怎么又走了?但睡意袭来,他还没说出口,就彻底睡着。
等他醒来,看到顾射在刚开始躺的那张床上躺着,就想:是不是梦里梦到顾射到他床上来过?

靠了渡头,老陶见顾小甲不付船资就赶车上岸,赶紧过去问船老板船资几何?
船老板讶道:“你老人家不是和顾公子一起的?”
老陶一怔:“是一起的。”
船老板笑道:“那还付什么船资啊!你这头给我,我那头还得交给公子。”
老陶恍然:“这船是顾公子的。”
船老板嘿嘿笑道:“公子面前,请老哥替贺某多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
缀在两辆马车后边,老陶心想:“这顾射平日里开销巨大,原来也是有营生的。还以为他是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

赶天黑到了扬州。
丹阳县归镇江知府管,因为陶墨是背过知府上京,所以路途要绕过镇江。
老陶本来建议说从东边绕,第一天走快点,离镇江知府的势力范围越远越好,天黑到高邮休息。
但顾射嫌弃东边那一路不够繁华,高邮的客栈也没有扬州的客栈舒服,因此执意要从镇江西边绕,晚上在扬州休息。
老陶又道,从西边走也可以,但完全可以赶到天长再休息。
顾射的理由还是一个:天长没有扬州舒服。
陶墨对这些不懂,只是觉得顾射刚刚康复,不宜过度奔波劳累,就赞同了顾射的意见。
所以他们是从镇江渡上船,瓜州渡下船的。
下船以后,虽说到了扬州地界,但为避免出事,他们继续快马加鞭,一口气到了扬州才停下。
老陶马上在客栈门口做暗记,好让扬州分舵的人看到后,来客栈找他。
一进门,他就觉得不对,陶墨眼睛红红的,一脸委屈。
他赶紧上前问道:“少爷怎么了?”
陶墨低下头:“顾射不让我伺候了。”
郝果子在一旁插话:“顾公子要了四间房。”
老陶忙对陶墨道:“顾公子已经康复了,的确不需要照顾。少爷累了这么多天,今日又赶了路,也该好好歇息歇息。晚上让果子过来陪少爷。”
陶墨听老陶也这么说,只好上楼去了。
老陶让客栈把晚餐送到房间来,叮嘱顾陶等人不要出门。扬州和镇江离得太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吃完晚餐,扬州分舵的人就来了。老陶让他们多派几个人值夜,避免出事。
来到陶墨房间,陶墨正临案练字,看见他来了,站起来请他坐。
老陶在桌子另一边坐下,仔细看桌上,陶墨用的是顾射给他写的字贴。
“少爷还想着顾公子?”
陶墨脸一红,但委屈之意不减:“弦之为何不要我陪了?”
“少爷为何不去问顾公子?”
陶墨幽幽地:“他不想要就不要,非得要他给个理由做什么?”
老陶暗叹一声。在顾射和陶墨的关系中,陶墨始终自卑而被动,顾射却游刃有余。
“私以为——”他斟酌着词句避免陶墨受伤,“顾公子对少爷是真心的。”
陶墨抬起头,向老陶身后的墙壁看了一眼,眼中有痴慕、有幽怨,好象顾射就在那里。
实际上顾射也的确在那堵墙后边。
“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低而无力,仿佛夏日里飘荡的游丝。
老陶站起来:“我让伙计送热水来,少爷不如洗了早点歇息,明日还需早起。”

从陶墨房中出来,老陶来到顾射门前。
抬起手,不及敲门,却听到了一声琴音。
他怔了一怔。
跟陶墨一起待了五年,他知道,这个时候敲门进去是不礼貌的。
琴声不歇,仿佛林声、仿佛鸟语、仿佛缱绻的昵喃、仿佛热恋中的人儿给远方的心上人写下滚烫的话语。
他怔怔地听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终于不耐烦,决定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他看到郝果子蹑手蹑脚地出来,轻轻关门。
他给郝果子打了个手势,俩人走出很远,他才停住。
郝果子轻声道:“少爷睡着了。”
“?”刚才还一脸委屈幽怨,这么快就睡了?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郝果子又道:“顾公子一弹琴,少爷就呆了。听了一会儿,脸上就有了笑模样。也不练字了,乖乖地让我伺候他洗了就睡。”
老陶若有所悟:“知道了。你回头进去的时候手脚轻点,别把少爷吵醒了。”
郝果子不以为意:“我不进去了,少爷向来不起夜,我待房里也没用。我跟小甲哥睡去。”
老陶盯着他:“你何时跟顾小甲这般熟稔?”
郝果子理所当然地:“少爷总跟顾公子在一起,我当然总能碰到小甲哥啊!这些日子顾公子住在县衙,小甲哥天天跟我睡一张床!”
老陶一想,还真是。挥了挥手。
郝果子蹦蹦跳跳地找顾小甲去了。
顾小甲房里却有人,一个一看就精明能干的中年男人。
看见他不敲门就进来,中年男人明显惊了一下,回头看向顾小甲。
顾小甲合上手里的账册:“那你就回吧。明日不必来了。”
中年男人唯唯喏喏,倒退着出门去。
郝果子转过身,好奇地看他。
中年男人突然冲他一笑:“这位小哥好生可爱,今日出来的紧,没带什么好的,这枚金钱就当做见面礼吧!”
郝果子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塞进了一枚硕大的金钱。
“哎哎哎!”
他急得追出去,中年男人已经笑着挥挥手走了。
他回来将金钱递给顾小甲:“小甲哥,那谁啊?你把这金钱还给他吧!”
顾小甲淡淡地:“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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