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射道:“你好好歇息,明日带几个衙役,我们一起去街上安排。”
碗里的汤水虽然打翻了,好在陶罐里还有,顾小甲叮嘱郝果子热了再给陶墨喝。
陶墨把顾射送到县衙门口,又让郝果子驾自己的马车送绣娘回去。
第24章 第24章 和好 4
第二日一早,陶墨一开门就看到木春:“木先生,你回来了!”
木春微笑:“听说你病了?”
“已经好了。”陶墨转了个圈给木春看,“木先生这些日子可好?”
“你天天有事忙,不用我照管,我有什么不好的?”
“啊!”陶墨不好意思地给木春行了个礼,“前些日子有劳木先生了。”
木春只是笑,笑了一会儿又说:“换了这一身,一下子变成翩翩浊世佳公子了。”
陶墨不好意思地说“我的冬衣污了,这是顾射的衣服。”
木春瞪大眼睛:“谁的?”
陶墨觉得自己说得应该很清楚,何以木春还没有听清?于是重复道:“顾射。”
木春怔了一怔,随之哈哈大笑。
陶墨莫名其妙,不及问他,便见木春一挥手:“走罢。”
但见金师爷从书房走出,手里捧着陶墨的官印,一个衙役跟在他身后,端着文房四宝。
陶墨更茫然了:“你们这是……”
金师爷道:“东家今日不是要去挖水道淘涝池?难道东家准备自己挖?”
陶墨恍然:“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金师爷也茫然了:“难道不是东家让木先生来说的吗?”他的视线马上投注到木春身上。
陶墨赶紧分辩道:“是我说的。”
众人走出县衙,远远就看到顾射广袖当风,施施然走来,往日代步的马车不见踪影。
陶墨赶上去:“顾射,你怎的走来了?”
顾射道:“今日人多,你必不坐马车,我一个人坐也无趣。”
陶墨欢欢喜喜地说:“那你不用过去了,就在这里等着,我们马上就过来。”
他跑回去,会合众人,一起走到顾射面前,向顾射一笑。
这一天的事务无疑是繁忙的,顾射和陶墨沿街吩咐,木春和金师爷一路写公文盖官印,当下就叫来乡里安排诸事。不到午间,全县的人都知道县太爷要干大事,大家纷纷上街来看。
陶墨穿着顾射的旧衣,一下子像换了个人似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除了花痴顾射木春之外,把陶墨也花痴上了。
顾射和木春被花痴惯了,也不在意。
陶墨好在做事专心,他做事的时候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不知道,倒是省却许多困窘。
但也正因为如此,卢镇学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根本没听见。
还是木春拍拍他,他才望过来。
卢镇学赞扬道:“陶大人真是百年难遇的好官啊!为了百姓安康日夜奔忙,更想出如此计策,破百姓灭火之难。”
陶墨羞涩地:“我并不懂,这都是顾射教我的。”
卢镇学诧异地望向顾射,压低声音道:“顾射与大人——已尽弃前嫌?”
陶墨点点头:“顾射给我画了屋舍防火图和县中水域图,还写了防火十策给我,我只是照做。”
卢镇学吃惊地看看顾射又看看陶墨,眼神渐渐变得暧昧:“顾射此人,一向冷面冷情,但凡事不关己,何曾理会过?倒是对陶大人另眼相看啊!”
陶墨一怔,顾射是这样么?难道他真的是对自己另眼相看?
顾射遥遥唤了声陶墨,陶墨忙与卢镇学告辞,然后跑过去。
“你跟他有何事要说?”
陶墨见顾射眉头紧皱,不解其意,如实答道:“他夸我,我说这都是你的聪明才智。”
顾射厌恶的表情一闪而过:“为人猥琐,凡事好打听。空有一身才华,平白让人生厌!”
陶墨回头看了卢镇学一眼,诚恳地对顾射说道:“他是没有你风华绝代,但是本心不坏,是个好人。”
顾小甲不答应了:“公子又没有说你,你分辩什么?”
陶墨窘道:“我只是说事实。”
顾射道:“我看见这些俗人就烦。你别乱跑。”
陶墨道:“我未曾乱跑,就在这里安排事情。”
顾小甲呛白道:“公子让你陪他,你怎的不懂?”
郝果子也不答应了:“顾公子是我家少爷的老师,说我家少爷两句倒也罢了,怎的你也说?你是什么人?”
顾小甲双手叉腰:“我说的不就是我家公子的意思?”
郝果子讥笑:“顾公子何曾说你说的就是他的意思?”
顾小甲反应极快:“我家公子何曾说我说的不是他的意思?”
两人一齐望向顾射。
顾射眉头紧皱:“吵。”
顾小甲和郝果子的气焰一下子都灭了。陶墨内疚地不得了,赶紧小小声给郝果子使眼色:“果子。”
郝果子一拍脑袋:“我去看看木先生金师爷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顺手一扯顾小甲:“那边缺人,你去不去?”
顾小甲没想到刚刚吵过架,他就解救自己于尴尬之中,忙就坡下驴:“去就去。”
中午陶墨自掏腰包,请大家在烧麦店吃了一顿饭,连顾射都吃了两个烧麦。
等到把丹阳的大街小巷走完,天已经完全黑了。
陶墨当街解散了众衙役,愿跟郝果子去县衙后院陶墨私人厨房吃饭的,都跟郝果子回去;有家有舍急着回家的,都让回家了。
剩下顾射、木春和金师爷,陶墨请他们到丹阳最豪华的酒楼仙味楼吃饭。
进了包间,顾射照常往主座落座。
木春见状双手抱臂冷笑一声,问陶墨:“你坐哪里?”
陶墨展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把木春往里边让:“我当然是坐末席。”
木春一把把右手的椅子拎过来,放在末席:“我跟你坐一起。”
陶墨急忙道:“这如何使得?”
木春呛白他:“你不是说拿我当亲人、当朋友?!”
陶墨直挠头:“是。可是……”
“你都不想跟我坐一起,还说什么亲人?什么朋友?!”
“这——好吧。”
不等木春陶墨落座,顾射问道:“这一餐谁请?”
陶墨答:“当然是我。”
“既是你,你便是主人,为何不坐主座?”
陶墨惊奇地看着已经被顾射占据的主座,不知道说什么。
顾射又问:“我既是你的老师,有没有道理座次在你之下?”
陶墨摇头:“没有。”
顾射淡然道:“那为何不把那把椅子加到上席?很多宴席都有两个主座的。”
金师爷虽不知缘故,却也感受到暗流汹涌,明哲保身地作壁上观。
陶墨看了木春一眼,既不敢过去,也不敢就此落座在末席。
还是仙味楼的掌柜有眼色,立即提议:“那个——陶大人,三楼敞轩的客人刚走,那里虽不如此间隐秘,但胜在四下敞亮,可看丹阳全县之景。圆桌虽小,坐您四位不成问题,您看……”
陶墨感激地看了掌柜一眼:“多谢掌柜,那不如……”
他期待地看木春和顾射。
木春哈哈一笑:“那就走吧。”率先甩袖出了门。
金师爷也笑道:“做了一世丹阳人,还不曾去过仙味楼的敞轩,今日借光了。顾公子请——”
顾射无喜亦无怒,施施然起身,陶墨在他身后向金师爷笑笑。
圆桌摆在敞轩下,自然分不出什么主席末席了,四人团团围坐,陶墨和金师爷对面,木春和顾射对面。
陶墨有心想请木春和顾射点菜,却又怕谁先谁后再有矛盾,干脆自己点了。
刚放下菜单,木春一把把他揽过去,附耳问道:“你瞎点的?还是你真的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菜?”
陶墨道:“我看你日常喜欢咸鲜,多吃素,我就挑了几个咸鲜的素菜。”
木春松开他,伸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就你有心!”
顾射淡淡道:“既有私语,就该坐在包厢。”
木春冷笑道:“偏爱在人多处说私语,你怎么着?”
顾射依旧淡淡地:“我知道了。”
木春道:“知道了就好。”一把又揽过陶墨,头碰头私语:“防火之策尽数到手,是不是明天他就不来了?”
陶墨心里一荡,是啊!防火之事,顾射已经全部教给了他,明天是否就不再来了?
想到此处,心中竟然恋恋不舍。
木春见他面露失落之色,迟迟不语,不禁回头看了顾射一眼,又附过去:“你别怕,我想办法让他一直辅佐你。”
陶墨心想:自己一介七品芝麻官,谈何让顾射“辅佐”?顾射的聪明才智,只怕足够出将拜相。他肯把他的聪明才智漏个指缝,就足够自己当个好官了。
木春却没有想那么多,见菜来了,放开陶墨就拿起了筷子。
陶墨捡几样不油不腻的肉菜夹给顾射,见他都吃了,不由得心中欢喜。他其实并不知顾射的喜好,也只是从细枝末节中揣度,竟然一举猜中。
二月十五日的夜晚,满月。
白梅碎月影,疏枝映雕窗。
一轩清辉下,顾射独自伫立。
连雪衣悄然出现在他身后:“射儿可是有什么心事?”
顾射喃喃:“有惑。”
“有惑?”连雪衣惊讶,“想不到素爱为人解惑的弦之公子也会有惑。”
顾射自嘲道:“人在此山中,怎识真面目?一旦入局,便是再聪明,也是局中人,也会迷于惑。”
连雪衣沉默片刻,道:“我不知你入了什么局,看样子你也不打算告诉我。我只是希望你自私一点,不要让自己再受伤。你父亲一生大公无私,最后害了箭儿、害了你娘。想来这三年,他也不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