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他相貌、气度均极为不凡,不知何方神圣,一问才知竟然是陶墨的新管家,不由得惊诧之极。
不等细问,新娘接回,新郎新娘拜天地。陶墨“咦”地一声。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同席数人都听见了,便一同向他望去。只见陶墨指着于明,简直都要结巴了:“他他他怎的好端端地什么事也没有”
木春急忙打岔:“有事如何成亲”说着顺手拧一把陶墨的腰。
陶墨哎呦一声,却来不及理会木春拧他,只顾着说出心中疑惑:“我十六才打了他二十板子,当时他还欠着十大板。今天不过是二十日,他就已经好了么?那还有十大板……哎——你怎么又拧我”
他这才看向木春,又痛又委屈,眼泪花直冒。
林正庸及林门弟子均极为尴尬。于家是丹阳县大家族,世居殷家坝,几乎每一代都有当官的,最高达到四品。当日衙役打于明之时,高高举起轻轻打下,于明受伤并不重。陶墨看到他受完二十板子就撑不住了,那都是于明配合衙役装的。事后于家给两位衙役包了大大的红封。
这种事其实是公开的秘密,于家人以为陶墨知道这些伎俩,所以毫无顾忌地给他这位大媒发了请柬。
林正庸见状,急忙圆场说:“这都是匡神医的药好啊!听说用了匡神医的伤药,小徒很快就康复如常了。”
陶墨信以为真,木春心知肚明地笑看林正庸一眼,向他举起杯。
做为陶墨的管家,木春本是没有资格与林正庸、陶墨同席的,但是众人为他的风采所折,竟然默许他把自己的椅子拎过来,放在了陶墨和林正庸之间。
林正庸见他举杯,忙与他碰杯,两人一饮而尽。
一时礼毕,一对新人送入洞房。未几于明便出来敬酒,估计是揭了盖头就没有停留。他首先就来林正庸陶墨这一桌。正在踌躇先给恩师和大媒陶大人谁敬酒,林正庸使了个眼色,转过头去给他一个后背。
于明心下了然,便举杯向陶墨:“第一个要敬的就是陶大人,不是陶大人为人公正,于明今日娶不到如此佳妇。”
陶墨直摇头:“我判景家退婚,不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做公正,而是因为景大姑娘一心向你,便是判她履行婚约,也只是造就一对冤侣。正是因为允许景家退婚不公正,我才罚你出双倍聘金,并且打你三十大板。你若是感激,就应该感激景大姑娘,她宁毁闺誉也要嫁你,这是何等情义?不要让她日后后悔。”
说完仰头饮尽杯中酒,将空杯杯口朝向于明。
于明被陶墨一席话说得胸怀激荡,郑重发誓:“陶大人放心,我必不离不弃、矢志不移!”
说完也一口饮尽,给陶墨看空杯。
林正庸悠悠道:“给陶大人敬酒,岂可只有一杯?陶大人是咱们的父母官,又是你们的大媒,起码得三杯。”
于明道:“恩师说得是。”便又给俩人斟上。
陶墨执起酒杯,又问:“你的双倍聘金可曾送到佟府?”
于明连连点头:“送了送了。家父家母亲自操办的。”
陶墨点头:“理当如此。”
等第三杯拿到手里,木春心想:这下傻少爷该絮叨完了吧?
结果没有,陶墨郑重叮嘱:“别忘了你还欠我十个板子,有空过来领。”
林正庸正在喝汤,猝不及防呛得连连咳嗽。
第20章 第 20 章 暗流 3
前边众人敬的酒,都进了木春的腹中。只有于明这三杯,是陶墨自己喝的。木春眼看陶墨三杯下腹便脸泛红晕,而卢镇学又已经端杯前来,便施展手法,把陶墨杯中酒换成了清水。
陶墨一入口便觉得不对:“我这酒何时变成清水了?想是谁醉了,拿水来斟。相烦给我换一杯来。”
卢镇学颇有深意地笑看木春,木春面不改色,好像这事跟他无关。
等到婚宴结束,陶墨已经醉如烂泥。
于家人让人来帮木春扶陶墨,木春道:“不用。”将陶墨轻轻松松打横抱起,众目睽睽之下抱出了于家,进了马车。
马车刚刚掉头,卢镇学便问:“恩师觉得陶墨此人如何?”
林正庸抚须道:“大真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唉!”
“恩师缘何叹气?是遗憾他不是恩师的弟子,还是遗憾我们无人类他”
“为师并不希望你们像他。”
“为何?可是未听过恩师这样赞美一个人。”
“岂不闻——峣峣者易折。”
“那他那位管家”
“那木春绝不是管家之流!他的才能,只怕愚师远远不能及!如此人物,屈居县衙……看他抱起陶墨毫无顾忌,说不定这陶墨是他的小情人。你等切不可在陶墨面前轻举妄动,一来他在于明的婚事上与我林门有恩,二来这木春绝对惹不起!”
木春皱皱眉,这习了内功耳力太好也挺烦人,林正庸和卢镇学的对答一字不漏都听到了。
他看着醉得人事不知的陶墨,心想:“你哪点比得上雪衣我又哪点像断袖?不过是抱了你一下,竟会惹上这种流言蜚语难道这世间除了袁傲策和连箭,还有很多断袖么?
不过这误会能让他们没有人敢欺负你,我也算没有白来了。”
车壁上响起敲击声:“停车!”
郝果子忙勒住马,掀开车帘。
只见陶墨脸色苍白,意欲呕吐。
木春一把抱起陶墨,跃出车来,将他扶坐在路边,让他侧过头去呕吐。
郝果子结结巴巴:“你,你,怎么又抱少爷?”
木春回头看他一眼,郝果子顿时缩了一缩。
木春问:“都是男人,抱一下有什么?”
郝果子跑过来,跪到陶墨身边,一把把陶墨从木春怀里抢过来,让陶墨靠着他自己。
木春制止他简直就不费吹灰之力,但木春任由郝果子施为,只是看着郝果子。
郝果子不看他。
陶墨这时偏偏就吐了,郝果子是让他背靠着自己的,陶墨虽醉,但还有些本能,怕吐脏衣物,就伸手捂住嘴,结果吐了满手。
郝果子急得想给他擦洗,却没有力气,挪不动他,也不愿将他扔到地上,只好求助地看木春。
木春抱臂转身:“不让我抱,我不抱还不行?你来照顾你家少爷,我在车上等你啊!”
郝果子低声哀求:“木先生!”
木春斜了他一眼,僵着脸过来,将陶墨抱起,来到小溪边,然后看郝果子。
郝果子急忙颠颠地过来,给陶墨洗手。
路边过来两个人,木春察觉到这两个人没有武功,便浑不在意。不料两人走到跟前,竟然停住了。
“舞文?”
木春抬头一看,这两人均是女扮男装,虽都风尘仆仆,但脸上还有脂粉。一个容貌姣好衣着精致的,此刻眼中有泪,表情习惯性地显出楚楚可怜来。
木春一皱眉,本能地不喜欢这个女子。不等他说话,郝果子尖叫:“怎么是你们?!”
然后他跳起来:“木先生,咱们走,不理这不要脸的。”
木春想这人能知道陶墨三年前的名字,怕是京城的故人,还是走为上计。遂也不问,抱起陶墨就上车。
那女子追上来,木春一转身,只消一瞥,她便惊惧地停了步。
另一个女子赶过来:“郝果子,你不认识我家姑娘了不成?!”
郝果子从车辕上伸出头,恨恨地:“就是认识才不理你们!害我家少爷还不够?!”
一扬鞭,马车得得地走了,越走越快,最后飞奔起来。
郝果子回头看来路,看不到那两个人了,才轻吁一口气,放慢了马速。
“那个女子,是傻少爷以前喜欢的青楼姑娘么?”
郝果子差点从车辕上栽下去:“木先生,这你也知道?!”
木春悠然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和你家傻少爷的底细,我全知道。”
郝果子怯怯道:“木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反正——”隔着车帘,郝果子也能想见木春的笑脸,“不会是害你家少爷的人。”
“又怎么了?”
木春一看顾射的脸色就烦,好象他住了顾府,就欠了顾射家财万贯。
顾射的脸冷得能挂冰碴子:“顾射的姨夫,何时变成了陶墨这七品芝麻官的管家?!”
木春抹一把脸,无奈地:“我当了你的姨夫,就受你管辖了是吧?知道的呢,说我是你的姨夫;不知道的呢,还以为你是我的长辈呢!”回头招呼连雪衣:“来来来,收拾行李,住县衙去。”
连雪衣笑着走过来:“现放着外甥家在这里,住什么县衙?!县衙那是你什么人啊?”
顾射的目光,也盯视到木春身上。
木春一抖袍子,翘起二郎腿:“也不是我什么人,但我既然管了,必然有我的原因。你看不惯,我也不要你看,我搬走就是了。”
顾射脸色铁青,站起身来:“请便!”
等顾射走了,连雪衣嗔怪地摇木春的肩:“你一向温和,今天怎么说话这么冲啊?”
木春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你信我,我做事肯定有我的原因。日后你知道了,还要谢我的。”
连雪衣惊奇地看他一眼,然后一笑:“好吧,相信你。”
此后十日,木春一直是白天在县衙,晚上才回到顾府。县衙里没什么事,县城中众人对陶墨那个惊为天人的管家谈论了几天,也慢慢淡了,顾射的脸色终于不那么难看。
这天是正月三十,正月的最后一天。按丹阳习俗,要举火庆祝。民众家家点起火把、燃起火堆。陶墨起初还觉得新奇,上街去看了看,结果没看多久就觉得累。自从他在于明婚宴上醉酒,脾胃一直不好,连带的人也恹恹的没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