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年的事……”
“当年,老教主是诈死,在我反叛之前,木春已经安排两位护法携带教中财宝离开了,却骗我说是因为争风吃醋离开的。又说北疆生意被人强抢,叫莫长老带忠诚的精锐离开。留下来的,不是我们这些存反心的,就是老弱病残。史太尉攻山当天,木春带剩下来的教众边战边退,从密道退走,给史太尉留下一座空山。而跟着我造反的人,却被木春用计让我们与史太尉厮杀。所以,我虽然反叛,但并未伤到魔教的元气。木春这次来,一是叫我回去收束当初随我反叛的人马,二是叫我去见老教主。”
“哦。”陶墨稍稍放下心来,“但他为什么要住县衙?是不是我睡着了,你就要去找他赎罪”
老陶无奈之极:“少爷,他毕竟是教主,我把他扔下,一直陪着你,不好吧?”
陶墨委屈得泪花儿直冒:“你总是突然就不见了。昨天你就不见了。”
“昨天我在城隍庙看见木春,当然要躲开啊!否则老陶去赎罪了,少爷怎么办?”
陶墨眼中一亮:“老陶,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老陶一时无语。陶墨不安起来,小心翼翼地催促:“老陶”
老陶一咬牙:“老陶一直陪着少爷。”
陶墨开心地笑了,但随即又担忧起来:“那要是木春……”
老陶道:“你若是再拉着我不放,木春生了气,可就不好求情了。”
“啊!”陶墨赶紧松开老陶,目光却还紧紧胶着在老陶身上,一双大眼睛里又是担忧、又是依恋。
老陶狠心不看他,吩咐郝果子:“伺候好少爷睡觉!一会我过来,少爷要是没睡,你就去拉粪倒夜壶!”
他很少用这样的厉色说话,也从没有用脏活累活威胁过郝果子,郝果子一时被吓着,忙不迭地答应。
关上门,老陶扑嗵跪下:“属下参见教主!”
木春并不扶他起来,而是径自坐到了最好的一把椅子上。
“老陶向教主请罪!”
“老陶。老陶!好,卢奇园这个名字,真的是死在当年的睥睨山了。”
“卢——卢奇园请教主恕罪!”
“行了,你要请几遍?”
“这次要请的罪——是请教主原谅老陶不能回去。”
木春玩味地:“陶墨一哭,你就心软了?你一介武林高手,当真愿意余生都做一个傻少爷的管家”
“教主也看到了,少爷在这丹阳,不能无人辅佐。”
“少爷?”木春颇有深意地,“你还真是忠心啊!”
“少爷对老陶一片赤诚,教主也看到了。”
“一片赤诚……你是说我和袁傲策对你不够赤诚么?”
老陶汗如雨下:“老陶不敢。”
“行!我请你家少爷来,让他评评理,看看你应该怎么做?”木春露出神秘的微笑,“今天下午这个佟于争女案,我看他断得挺公平的。”
“教主!”老陶惊恐地看着木春。
“你知道吗?我有些嫉妒他。”木春慢悠悠地站起来走了两步,“我不是魔教嫡系,你不服我;我娶雪衣,你背叛我。”
他停在老陶面前,俯身盯着老陶的眼睛:“袁傲策是你一直以来当子侄看待的,又是武功奇才。你若是忠于他而厌弃我,我倒也服。——可惜他也被你厌弃了。”
“他自甘堕落,怎能怨我?”
“自、甘、堕、落?”木春冷笑一声,“原来我和袁傲策在你眼中都是自甘堕落吗?”
老陶抬起头,目光灼灼:“雪衣郡主虽然是有夫之妇,也大着教主五岁,但未必不能和离,武功容貌与教主也算般配。男女阴阳合和,不违天地之道。那纪无敌,整日里满嘴胡说,武功几等于无,还是个男子,袁傲策以他为妻,岂不是自甘堕落?!”
木春讥讽地看他:“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把我看得比袁傲策强——不过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评判袁傲策。”
老陶惊讶地:“教主你——怎么向着袁傲策说话?你何时与他这般熟稔”
木春不屑地:“朋友之交,意气相投就好,哪里非得推杯换盏、朝朝相处”
老陶沉默。
许久,木春道:“行了,你起来吧!明天就跟怡然安然回睥睨山,我在这里照顾你的傻少爷。回不回去当长老,等你回来再说。”
老陶吃惊:“教主不放心属下,让两位护法监视么?”
木春好笑地:“两个护法监视一个长老我没那么傻吧?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视若亲子的傻少爷还在我手里,我也不怕你翻出天去。让怡然安然陪你,是因为你现在还是叛徒身份,你觉得你独自回去,上得了睥睨山见得到老教主”
老陶这才轻呼一口气,站起来:“怡然护法带老陶回去即可,安然护法还是陪侍在教主身边比较妥当。”
“不用。”木春摇头,“我身边有雪衣即可。教中在丹阳也有点、有教众。”
老陶道:“教主事务繁忙,万一不得不离开丹阳,少爷身边也有人照应。”
“敢情堂堂魔教教主和护法在你眼里就是照顾你家傻少爷的下人?!”
看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木春脸上现出怒色,老陶急忙再次跪倒磕头:“属下不敢!”
“行了!”木春一抬手,“只要事关你家傻少爷,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老陶站起来,仍然弓着腰:“教主请息怒。少爷他对我,确实是当父亲看待的。”
“那他自己的父亲呢?”
老陶遂把三年前的事说了一遍。
木春拧眉:“原来他就是陶舞文雪衣找了他三年,我也叫魔教教众各地找他。想不到改了名字跑到丹阳来当县令了。”
“不知雪衣郡主她——连将军一家对少爷,可有怨恨之情?”
“雪衣倒是没有,她一直想找到陶舞文好好照顾,以了连箭生前之愿。但顾射——就难说了。”
“顾射!”老陶吃了一惊,“顾射和连箭公子容貌一模一样,可是有亲”
“顾射和连箭是孪生兄弟,是雪衣的姐姐和顾环坤的儿子。因为我岳父只有两个女儿,因此当初说的是第一个儿子姓连。连箭一出生就送到连府,和雪衣一起长大。雪衣和连箭顾射虽然按辈分是姨甥,实际上亲如姐弟。”
老陶沉思片刻:“属下有个不情之请,教主能不能不要告诉顾射,少爷就是陶舞文”
木春:“我就是不说,你家傻少爷今日午后那场官司,也已经把顾射得罪到底了。”
老陶满面忧虑:“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须臾又问:“顾环坤的儿子不是天下第一才子顾弦之吗?”
木春笑道:“顾射顾弦之,不就是一个人吗?”
木春在屋脊上蹲下身来。
屏息静听,屋内竟然有三个人的气息。一个是连雪衣,另两个却不知道是谁。
正在猜测,听到连雪衣带笑的轻咳,便知道是自己人无妨了。他轻如羽毛般落地,拍拍衣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推门进去。
“尊驾终于回来了?”
“尊驾”木春大大咧咧坐下,“尊驾是谁?我记得某个人好像应该叫我‘姨夫’的。”
顾射不动声色:“顾射倒是有一个姨夫,是顾府尊贵的客人,顾府的大门始终为他敞开。至于逾墙踩瓦之徒,叫一声‘尊驾’似乎都太客气了。”
“咳咳!”木春握拳轻咳几下,不自在的,“那个,你家的下人,一口一个‘姨老爷’,我有那么老吗?”
顾射紧盯着他:“你非但不老,而且听闻你比姨娘足足小五岁。只怕比我还小着几个月吧?”
“这——”木春迟疑地看顾射,“你也属猪”
顾射并不回答,却反问:“几月生辰?”
木春担忧地:“六月二十四。你的生辰是——”
顾射难以察觉地呼口气:“中秋。”回头吩咐顾小甲:“去给门房说一声,以后叫‘木先生’。”
也不跟连雪衣道别,径自走了。
听得他脚步声远去,连雪衣嗔道:“叫你说属鸡你怎么不说女大三抱金砖多好”
木春揉了揉鼻子:“不喜欢属鸡。再说了,大他两个月他也认啊!干嘛非得大两岁?”
连雪衣噗嗤一笑:“那你可记住了,你是六月二十四的。下次腊月二十四,我可不替你过生日了。”
木春“咦”地跳起来:“怎么会有这么不贤惠的夫人不行,我要过两次生日,六月二十四一次,腊月二十四一次!唔,今年六月二十四没有过,现在补给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欺近来,屋内只听见连雪衣清脆的笑声被突然堵住的余韵。
“你有完没完”
木春看着跪在自己脚下,苦苦拽着自己衣衫一角的郝果子。若非此时此地是光天化日县衙大院,他说不定一指点上这臭小厮的穴道,让他慢慢跪着去。
郝果子额头红肿,红肿的地方还有土:“求木先生陪少爷去赴于明的婚宴!”
“是你怂恿你家傻少爷接了帖子,为何要我去陪”
郝果子担忧地:“少爷开罪了顾射,只怕会被杨门弟子报复。但是少爷帮了林门,林正庸和他的弟子要是愿意罩着少爷,顾射应该也不能把少爷怎么样。我是个下人,说不上话也不会说话,木先生就不一样了。我虽然不知道木先生是做什么的,但是我看得出来,木先生肯定是人中龙凤!木先生你就救少爷这一次吧!郝果子求你了!”
木春拧眉:“你起来。丹阳县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总之叫你家少爷平平安安当官就是了。”
郝果子大喜:“谢谢木先生!”
木春是抱着让陶墨跟林门挂上交情的想法去的殷家坝于家老宅,婚宴上也确实见到了很多林门弟子,甚至和林正庸本人同席。大家都对之前灌陶墨酒一事十分惭愧,而对陶墨不计前嫌、与顾射交好却仍秉公办案敬佩不已。一时间纷纷前来敬酒,不乏溢美之词。木春代陶墨对答,句句温和得体。他本就出身武林大家,先是栖霞山庄的唯一继承人,后为魔教之主,林门师生虽都是一代才俊,他应酬起来却仍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