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泠泠闻之大惊,刹那已从发梢冷到指尖。
【—兔必肯踢牛—】
☆、(41)
“青乌”还活着。
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消息。
苏泠泠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如果“青乌”还活着,说明她早就彻底暴露了。从头到尾她和沈默所有的计议,根本都在“青乌”的掌控之中,所以才能适时抛出这么一个戴着鬼面的替死鬼,甚至将她都瞒骗了过去。
她原本以为,她是主人的杀手锏,是主人派下的“监军”,之所以主人会在“青乌”之外再安排她这只“灵燕”,正是为了要她监管“青乌”,确保夺剑之事万无一失,也正是因此,“青乌”才会对她多有忌惮百般刁难,才会针对叶昙来牵制她。
如今看来,她是猜错了。
什么“灵燕”什么“监军”不过都是她的错觉罢了。她甚至连究竟有多少人、都有谁参与了这夺剑大计也不知道,所以才会轻而易举被“青乌”戏耍于鼓掌之间。知道得清楚明白的只有“青乌”。主人最倚信之人,从来不是她,而是“青乌”。
可是,既然如此,“青乌”为什么不杀她呢?如今她和叶昙已离开队伍彻底落了单,“青乌”要杀他们可说易如反掌,为什么不动手?“青乌”甚至没有把她背叛主人与天策联手之事上报,否则她苏泠泠恐怕此时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个“青乌”究竟是谁?究竟想要做什么?
而那个向自己透露消息的黑影又是谁?他又如何能对这些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疑云重重,不得头绪,苏泠泠只觉自己仿佛置身无边浓夜之中,周围一切尽是黑暗,唯有她自己像个□□婴孩,暴露在猛兽环伺之中。
还有叶昙。
如今她被迫得了重返护剑队伍的借口,若不回,莫说主人会如何处置她,那个神秘黑影如此神通广大,只怕也未必能放过她。
可是她难道就这样扔下小五哥哥自己一走了之吗?看他如此倍受打击精神萎靡的心碎模样,她又怎么忍心抛下他孤身一人呢?
又及,既然她从一开始便不曾是“青乌”的威胁,“青乌”也并非为牵制她才几次三番对叶昙下杀手,那么“青乌”究竟是为什么偏偏想要致叶昙于死地呢?假如她就此走了,只剩叶昙独自带着伤病又精神恍惚,万一“青乌”再要派人来杀他,可怎么办才好?
只一想到叶昙安危,苏泠泠便又揪心起来,不由提气拔腿,愈发飞快赶回驿馆,直到见叶昙仍就浑然无觉地安稳睡着,呼吸平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犹豫再三,在次日把白龙口或有人要打劫玄晶剑的事告诉了叶昙。
不等她把话说完,叶昙已经蹦起来冲出门去,抓住驿丞买下了驿馆里最快的两匹马。
“小五哥哥!”
那副热血且单纯的模样,叫苏泠泠又心疼又气恼,连忙紧紧抓住他,“那个送信之人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话说一半藏一半如此语焉不详,咱们连他是谁到底为得什么也不知道,万一是陷阱呢?再说,咱们可是被人撵出来的!”
“那也宁可信其有啊!万一是真的,沈——”叶昙急得舌头打结,直说道那个名字才遽然顿住了,咽了口唾沫,改了口,“万一是真的,我三师叔他们岂不是有危险?”
“你就没想过,你自己会有危险吗!”苏泠泠恨极,情不自禁喊起来。
“我……”叶昙似当真从没想过这问题,竟愣了一瞬,旋即咬了咬嘴唇,“我不怕!”
他扔下这话,翻身上马就走。
苏泠泠见状心焦跺脚也无济于事,只得也赶紧牵过缰绳,策马追了上去。
【—兔必肯踢牛—】
☆、(42)
咳血的症状并不算太严重,却也不曾消失,总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忽然就冒出来。接连三天,嗓子里总似有股若有若无的腥甜,让沈默止不住得就想咳嗽。
张灯每天都紧张兮兮地粘着他,把些不知道名字的草药强行往他嘴里塞。
好在张大夫平日里一贯颠三倒四稀奇古怪,做些出格之举,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并不怎么引人注目。
唯一只有将军哥舒翎笑着开口问了一次:“张大夫你拿我的副将试药可不行啊,万一试坏了,你怎么赔给我?”
结果从那以后,沈默就再也不肯吃张灯的药了。
这下可彻底给张灯急得不行,不依不饶地又要给沈默针灸驱毒。沈默到底拗不过他,让他试了一次。但放出来的血全是鲜红鲜红的,半点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于是沈默说:“算了吧,你就别折腾了,生死有命。何况我这不是还没死么,说不准过几天就没事了。”
张灯气急败坏地骂他:“那要是过几天你就毒发死了呐?”
沈默乐呵呵地说:“那就是我命里该——”
还没说完,就被张灯揪住一顿暴揍。
一向没个正行的张灯忽然如此紧张严肃,不免让沈默也跟着紧张起来,琢磨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替叶昙度气中了毒。
结果几天过去,毒发是没有,叶昙倒是回来了。
叶昙是在某天半夜里骑着马直接冲进队伍驻扎的营地里来的,还大呼小叫地嚷嚷着什么“有人要偷袭”、“有人要抢玄晶剑”之类的,惊醒了所有人。
大家都吓得翻身抄起家伙就准备干架了,谁料到好半天什么事儿也没有,只有追着小少爷赶过来的苏泠泠,看见这如临大敌兵荒马乱的惨景,沉痛地捂住了眼睛。
等终于闹明白怎么回事,众人各个气得直想翻白眼,恨不得把那个一惊一乍的小少爷吊起来狠狠抽一顿屁股。
叶浅头疼得都快要裂开了,揪住叶昙耳朵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骂。叶昙心里委屈,却也知道自己好像又闯祸了,想躲也不敢躲,闷头缩着脑袋,偶尔不死心地吭唧着回两句嘴。
倒是哥舒将军看热闹似的开心地不得了,咧嘴拿手背捶了沈默胸甲两下,摊开来,“拿来。我赢了。我就跟你说你撵他走根本没用,他一准自己跑回来!”
沈副将无可奈何地掏出钱袋,还没来得及解开,就被将军整个抢走了。
哥舒将军乐呵呵地拎着沈默的钱袋,扯开嗓子放话:“兄弟们辛苦了,都回去歇会儿吧,等明儿到了前头镇子上,沈副将请大家加餐吃肉啊!”
连着赶路吃了好几天干粮的天策们一听这话顿时都来了精神,起着哄喊着“谢谢沈副将”闹了一通,就又都各回各位该干嘛干嘛去了。
留下沈默一个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家这个主将,简直怀疑自己几时是不是得罪了军师才被扔来干这么个差事。
总觉得……前途未卜……
虚惊一场,大家的火气也都消了,那边叶浅却还在拎着叶昙耳提面命训斥个没完。
哥舒将军哄完了麾下,回头搓着手又乐呵呵地凑到这边,小心翼翼扯了扯叶浅的袖角,努嘴指指垂头丧气的叶昙。
“算了别骂了,你看,小耳朵都红了,多可怜啊。”
“你闭嘴!”叶浅剑眉倒立,满脸怒容,咬牙切齿地一句话就给他骂回来,“我还没说你呢,有你这种不干正事儿的将军吗——”
眼看这是要换个人继续骂到明天早上的气势……哥舒将军一脸愁苦竖着一只耳朵听着,偷摸拼命给沈默使眼色。
……将军你是不是忘了你刚把我钱袋抢走了?
沈默面无表情地听哥舒翎被叶浅转火怒喷了十几个来回,才终于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叶公子,既然他们两个是带着情报追上来的,还是——”
骂了这么老半天,叶浅的怒火其实也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何况也并不是不知道轻重缓急,听沈默铺了这台阶,便狠狠把哥舒翎扔到一边,拎起叶昙先往营帐去了。不一时,又折返回来,一手揪住哥舒翎的后领子。
可怜刚刚喘上一口气的哥舒将军,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被拖木桩一样地拖走了。
沈默一脸正直地看着自家将军被这么一路拖回营帐,默默地在心里算了一下。
反正自己那钱袋也肯定要不回来了。
【—兔必肯踢牛—】
☆、(43)
叶昙和苏泠泠送来的情报在次日晌午就得到了印证。
有六人扮作过路行商,趁着午时炎热众人疲乏,企图将混有蒙汗药的茶水兜售给使团后发难,被早有防范的天策们识破。六人事败以后不肯束手就擒,尽数自绝当场。
而苏泠泠得到那颗小蜡丸里清楚地记载着这六人的大劫玄晶剑之计划,时间、地点、人数、方法分毫未差。
众人皆以为叶昙和苏泠泠终于立了一大功,气氛十分欢欣,对这一对少年少女也比从前宽善许多。军中比起出身人情更看重实实在在的战功,两个孩子既然力拔头筹,便该得奖赏。不少人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劝沈默,看在小少爷那么拼命努力的份上,别再把他赶走了,俨然根本不记得当初嘀嘀咕咕嫌弃叶昙娇贵碍事的都是谁了。
唯有沈默忧心忡忡有口难言。
叶昙和苏泠泠带来的情报太过完美,正因为完美,反而疑点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