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曾脸色微变,随即正色道:“胡说,老夫那时是少不更事。”
“我现在也在少不更事。”龙且扬了扬眉毛道,“反正就是不喝。”说罢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脑袋又缩了回去。
我见状有些好笑,哄道:“小且且最听话了,把药都喝了好不好?”
“……考虑一下。”龙且拖长了尾音,又补了一句,“喝完了阿真要亲我一下。”
他刚说完,被子里就传来了轻微的晃动。范曾刚打消了疑虑,被这个举动又吸引住了,随即眯起了眼睛看着被子。
“小龙这一个人,似乎还能自娱自乐。”范曾顿了顿,又道,“我看他病得不轻,阿真,还不快让他喝药。”
“小且且,快点喝药。”被我叫了几次,龙且才又把头伸了出来。
“阿真喂我。”龙且张开了嘴巴。
“好。”我舀了一勺,往他的嘴里送去。一沾上他的舌头,他就哇哇叫了起来。
……我赶紧又舀了一勺,吹了几下才送进他的嘴。
龙且的表情仍是很怪异,他还想叫,但是被我的眼神给震慑了,没敢再叫。
一碗药喂完,龙且把脸凑了过来,说道:“阿真亲一下。”
“好。”我刚俯身,龙且立刻气势汹汹地瞪向了范曾,“范师傅,难道你年纪这么大了,还要偷看人家小夫妻之间恩爱的场景吗?”
“……好小子,你现在说话没轻没重的,给我记着。”范曾拂袖走人,“谁要看你,你这个小子,只有小时候还稍微可爱一点。”
龙且还不忘调皮地向范曾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我忍俊不禁,直到确定范曾已经离开后,才问道:“小且且,张良呢?”
龙且叹了口气,伸出一只左手抱起不疑,然后用脚蹬掉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张良的大腿搁在龙且的腰上,而龙且的胳膊也是砸在张良的脸上。
龙且冷声道:“张先生,你可以拿开腿了吧?这东西很沉重。”
张良道:“龙将军,也请你高抬贵胳膊肘。”
“我数一二三,一起拿开?”
“龙将军好提议。”
“一,二,三——”
三的音刚落,两人就同时离开了对方,还颇为……嫌弃?
龙且用双手抱着不疑,然后喜滋滋地蹭了蹭不疑的脸,说道:“不疑,爹爹聪明吧,虽是武将,也可文谋哦。”
“阿真,多亏了你。”张良微笑着对我点了点头。
龙且皱眉道:“张三你什么意思?本将军机智,你才安然无恙,你也是多亏了我。”
张良揶揄道:“是是是,多亏了龙且将军机智。”
“那我的这份大恩大德,你可要没齿难忘啊。”龙且将不疑递到了张良的手中,然后偏过了头,“不疑陪陪你吧,见着你也可怜,但是我不会同情你的,更加不会……不会让给你。”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龙且已经握紧了拳头。
他一直在隐忍。
我眼神微动,我明白他一直在隐忍。
“小且且。”
在他微颤的眼神里,我看到我逐渐放大的笑脸。
我俯身,轻轻地吻上了他的额头。
关于熬药
由于范曾的突然造访,我不得不假戏真做,将一碗原本给张良准备的补血药,全数喂进了龙且的嘴里。龙且第一次叫是因为烫到了舌头,第二次他还是很想叫,是因为味道。老实说,我的确不太会熬药。
少年时期我喝的药基本都是墨鸦熬的,然后是晚歌,后来是郑音,再后来,我就没有什么需要喝药的机会了。
“阿真,我去熬药吧。”龙且抓了抓头发,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道,“你的药,味道实在是太……咳,张良喝了估计会加速死亡。”
“……你什么意思?”我虽然知道自己手艺不精,但也不愿意被人当面嫌弃。按照道理来讲,龙且应该会说出“阿真最棒了,阿真的药超级好喝,阿真阿真我还要喝”之类的话,今天怎么会?
“我实话实说了,阿真。”龙且又往后退了两步,“张良还要救不疑的命呢,他可不能出事……阿真你别生气,我去熬药了。我会让吟雪守门说你和不疑在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那过会儿见咯。”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我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抚额道:“呵……良药苦口,不要太挑味道,要看药效。”
“阿真所言即是。”张良淡笑着点了点头。
他怀里抱着不疑,不疑已经醒了过来,睁着无神的眼睛,两只小手扑腾扑腾地乱挥,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张良将左手递给了不疑,不疑抓住了一根手指,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不疑虽然年纪小,但他也有害怕的情绪。只有握着别人的手指,他才能觉得安心。
我看到他,在咯咯地笑着。
……这么满足。
“张良,近来刘邦那老头可好?”
张良正在陪不疑玩闹,听见我这么问,感到有些意外,仍淡笑着回道:“沛公一切安好。”
“他就没有什么生大病要死的征兆?”
“……”
“那他有没有多收一些美妾之类的?”
“……有。”
“哈哈,这个老淫蹄子,迟早要死在女人的床上,早死早好!”
“……阿真。”
听我这么骂刘邦,张良虽然有些不快,但仍然没有摆脸给我看,我也只好耸耸肩,道:“好了好了不说他了,提到他就来气。我们说点别的吧。”
“嗯。”
“那我们说点什么好呢?”
“……”
“……我突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坐在了床榻上,侧着头看着不疑满足地抱着张良的手指玩闹,再看到他手腕上染血的绷带,突然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阿真,我们已经有一年没见了。”
“……这话昨天已经说过了。”
“你过得好吗?”
“……很好。”我顿了顿,补充道,“龙且待我很好,待不疑也很好。”
“我知道。”张良点了点头,“否则他不会为了隐瞒范曾,而屈身和同我在一张床榻上。”
“他很爱不疑。”我用手指戳了戳不疑柔软的脸颊,轻声道,“这几天他一直在四处奔波,为不疑寻访名医……幸而有他。”
我和张良在微亮的内室里,并肩坐着,轻声细语地谈着话,他告诉我这一年来他过得很好,我也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这一年生活的是多么多么的好。
我们都很好。
很好很好。
这样的气氛太平白也太深厚,突然就默然无言。
“阿真,药来了。”直到龙且出现,打破了这份无言的安静。
他站在门口,逆着光的容颜有些看不真切,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是十分清晰。龙且不穿盔甲的时候,走起路来十分的潇洒,带着属于少年的朝气。他将药碗端到了我的面前,道:“阿真,你看,我熬好药了。”
光线有点暗沉,但依然可以看出这是一碗清清亮亮的药汤,我突然有些明白之前龙且喝下那一碗浑浊的药汤,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先不说味道,光论色泽,他已经甩了我十几条街了。
“张先生,请喝吧。”龙且将药碗递给了张良,然后单手抱起了不疑。
“多谢龙将军。”
“看你这样,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我会下毒。”
“龙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你很了解我?”
“至少龙将军不会做对不疑有危险的举动。”
“……”
龙且的眼神慢慢沉寂了下来,许久,张良又道:“龙将军,多谢。”
“你不必谢我,我所做的,都是为了阿真和不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良,这药味道如何?”眼看着两人气氛不对,我赶紧转移话题。
张良放下药碗,点头道:“龙将军的手艺很好。”
“真的?小且且你很擅长熬药?”
我颇为讶异地看着龙且,龙且点了点头道:“以前腾龙军团还没到桑海时,一路辗转,士兵受伤了常常需要喝药,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熬药。”
“小且且的药是甜的。”张良补充了一句。
“喂,张良你什么意思?小且且也是你叫的?”龙且瞥了张良一眼,冷声道,“你少跟我套近乎,我不吃这一套。”
“小且且,下次我生病了,你熬药给我喝好不好?”看着两人气氛又发生了变化,我赶紧打圆场,虽然我也不知道张良为什么会叫龙且为小且且。
“不好。”龙且一反常态,摇了摇头,想也没想地拒绝了。我刚想说死龙且真小气,他又道:“我不会让阿真生病的,所以阿真永远都不需要喝药。”
“好吧……不过小且且你熬的药为什么是甜的?”
不知为何,龙且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落寞,他的眼眸低垂着,声音也染上了落寞的味道:“哥哥以前熬的药,也是甜的。”
“小且且有哥哥?”
“嗯。”龙且点了点头,“小时候哥哥常带着我和少——项王一起玩,我的身体不是很健康,经常需要喝药,我很讨厌喝药,但是哥哥熬的药一点也不难喝,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