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做的很不错,是亲生父亲。”毕竟赴约的对象是我嘛,佞臣之女。指不定以为是老爹设的局呢。
“我从柴房逃出来了。”张良伸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定定地说,“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说的真好!”我扔过去一张锦帕,偏过头说,“一股子霉味,晦气,让你用腊梅焚香的呢?”
“那种情况下——”
“张良,你还是失约了。”
他忽然默不作声了。
我们约在昨夜,他却出现在今日。
后来我想了起来,他似乎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就如同暮春的桃花,晚秋的残荷,逾期不候的少年情怀。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良久,我开口打破了僵局。
“好。”他说。
我有一个秘密基地,只有我和墨鸦两个人知道,今日之后,怕是墨鸦要怪我不守信用了。
张良此时尚未习武,体力不及我的三分之一,但他还是尽力加快步伐走在了我的旁边。我无法想象此刻这个文弱清秀,倔强干净的少年,多年以后竟会成为智谋超群,将凌虚舞的出尘俊逸的子房公子。
“张良。”
“姬姑娘有何事?”
“叫我姬真吧,我的名字可比水淑子好听多了,但是你不许叫我‘真子’。”
“……好。”
“你很勉强?”我侧过脸,看着张良不大情愿的样子,砸了砸嘴,“难道我还没有水淑子那个黄毛丫头好看吗?”
“淑子与姬真姑娘你也差不多年纪,你何必如此针对她?”
“倒也不是嫉妒……算是羡慕吧。”
“姬真姑娘此话怎讲?”
“因为她有你啊。”我笑眯眯地说,“得此良人,真有何求?”
张良眉头微微蹙起:“姬真姑娘莫要拿我作笑谈,张良与你并无恩怨,况且我并非淑子的良人。”
“那你可愿做我的良人?”
“姬真姑娘,莫要再开这样的玩笑。”张小美人似乎真的生气了,也不再看我。我自知无趣,干脆哼起了歌。
我时常混迹于花楼,自然会哼些小曲,《关雎》是我哼的最多的一首。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我忽然停下,轻声道:“到了呢。”
这是一处无人居住的荒山,名曰“定岚”。
现在约莫是卯时了。
“张良你看,天空。”
浮云被初生旭日的光辉染的金光灿烂,凉风裹挟着雾气一阵阵吹过,一下子就将疲倦与辛劳一扫而空。那一点惆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年以前,我完成了老爹的任务,也失去了陪我下棋的侍读梓良。那夜的风也是如此醒人,墨鸦带着一言不发的我来了这座山。
梓良陪我的时间不算长,仅仅一年。他只会下棋念书,再无其他。老爹在我的棋艺超越了他之后,便将他作为我增进我箭术的工具。
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离弦,也失去了那个拥有温暖笑颜的少年。
“张良,你会不会下棋?”
“略懂一二。”
“以方为白子,圆为黑子,我们在这里下一盘,如何?”我蹲在地上,拿起一根树枝开始画起了棋盘,张良道:“好。”
张良的棋艺并不似他所说的那样只是略懂一二,我陷入了一番苦战,然后败得彻底。眼前又浮现出了几年前梓良手执白子与我坐在定岚阁里对弈的场景。
若是梓良的棋艺如张良一样精湛,那或许此时他也能陪着我看这寂寞却壮美的日出。
“这座山叫定岚山。”我放下树枝,拍了拍罗裙上附着的灰尘,缓慢站了起来,对向天空的方向,“墨鸦带我来这里,他说这里的日出很好看,这里的风很清爽。我也觉得呢……张良你有没有觉得,站在山顶和站在山脚下的两人,虽然地位不同,但在对方眼里,同样的渺小。”
“……是。”张良点了点头,也看向了天空。
“我总觉得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家里这么有钱,老爹又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我又能文能武,想从我身上挑一个缺点都是难于上青天,可是在这里的话,张良你就不用自卑了。”我无视了张良千变万化的脸色,继续说道,“所以在这里我们就可以是朋友了……你父亲不会发现,我父亲也不会发现。”
“姬张两家素不交好,我们也终究只会是陌路人。”张良平静的话像一盆冷水,将我若有若无的热情浇灭的干干净净。
我深吸了一口气,竭力遏制住了想要痛扁他一顿的冲动。
从来没有人三番两次地拒绝我,我还能无比耐心地贴上去。
太阳的光芒已经将整个大地笼罩其中,张良的眉眼也在这光芒之中秀美的一塌糊涂。他最后跟我说的话是:“谢谢你,姬真。”
我好像想了起来,梓良在临死前,也在我的手心写下了:“姬真,谢谢你。”
这一别,是三年。
我跟张良最后说了什么呢?
我说:“张良,你要强大到可以拒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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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姑娘的琴声,果然是绕梁三尺,三日不绝。”
“……沈公子谬赞了。”
我这从来没弹过琴的人,随便这么抓抓弦就有这效果?
纯粹是胡说八道。
“沈某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琴声,真希望能有幸天天听姬姑娘的琴声。”沈玥深情款款地看着我,语气都带了一丝颤音。
我一阵恶寒,手下的动作也不觉加重。
“崩崩崩崩崩——”
琴弦被我抓断了。五根。
“哈哈哈哈……”墨鸦在一旁笑岔了气,我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晚歌,送沈公子回吧。”
“姬姑娘,我——”沈玥还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到晚歌出鞘的剑以及冰冷的眼神,到嘴的话也全部生生地咽了下去。
墨鸦替我倒了一杯酒,酒香扑鼻,是陈年的梨香。
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欣喜道:“你竟然藏有这等美酒!”
墨鸦顿了顿,道:“这是公子三年前没有喝完的梨香。”
三年,三年前。
我凝视着酒樽中清清浅浅的一片,水波荡漾中,里面渐渐浮现出一张清俊秀美的脸。他柔软又刚强,笑容里透出些许不容置疑的味道。
烈酒入口,顿觉辛辣一片,继而涌上心头的,是莫名的惆怅。
……我与张小美人,有三年未见了。
这一年,我十六岁了。
老爹终于不只顾着往他的雀阁塞人,也知道往我的定岚阁塞人了。说也奇怪,老爹对于女人的要求就是长得好看,但对于女婿,他竟然要求人家还要有内在。
更要命的是,还真有人来,长得俊俏又有才华,会背书会弹琴,手指也长得和张小美人一样漂亮……若不是因为他眼里对名利的渴望过于明显让人不爽,我指不定一拍桌子赞道:“就你了,沈玥。”
沈家没落,在韩国已经几乎丧失昔日的权势,老爹手握重权,沈玥自然是把我当作了“虎符”,所以才睁着耳朵说瞎话。
“墨鸦,你也二十三了,不如和我凑合一下得了。”我放下酒樽,挑眉看着墨鸦。
墨鸦这回倒也不拖出白凤作挡箭牌了,淡淡道:“公子心中早有人选,不是么?”
“……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耸了耸肩,“小良良他太自卑了,定是不愿嫁给我的。”
“我看该自卑的人是你才对。”白凤从窗户外面跳进来,摇了摇小屁股,一脸“天下轻功我最大”的表情。
“啊呸,本公子长得好看又多才多艺,任性又有钱,我为什么要自卑!”我扑上去扯了一根他肩膀上的羽毛,咬牙切齿道,“你别搞的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这是事实。”白凤有点心疼地抢过羽毛,重新往肩膀上贴去,“照理说像你这样自称自己为公子的女子全韩国也找不到第二个,那你为什么不彻底一点,干脆把那张良霸王硬上弓了算了!”
霸王硬上弓……硬上弓……我脑补出张良衣衫褪尽,被捆绑在床上,然后我一边猥琐地擦着口水一边贱兮兮地笑道:“张小美人,今儿个你就从了本大爷吧!”
……咔!
老爹的台词都比这个要好一点吧!!
“白凤,别胡说。”墨鸦伸出手指戳了戳白凤的脑袋,一脸的宠溺。
“不,我觉得白凤说的很有道理。”我站起身来,理了理头发,“姬家要将欺男霸女这件事贯彻到底。我决定了,要了张小美人!”
“你真的打算……?”白凤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被你玷污的话,他会以死明志的。”
“我是打算用高雅的方式夺得美人心,而非跑去相国府把人家绑了就完事了。当然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拍了拍墨鸦的肩膀,语重心长,“我需要过来人的建议。”
×××
时年四月,草长莺飞。
我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衫,在郊外的小路旁部署着最后的事项。
“待会儿马车一出现,你们就给我冲到前面去……台词都背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