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他淡淡开口,“能不能不要再这么任性?我顾溪桥自认并不亏欠你什么,顾家小门小户更是供养不起你这样的王府千金。无论你信不信,我是当真不知道安乐会被关外叔母的院子里。你一定以为,是我有意偏袒姑母,可在心里,我从来都是帮理不帮亲。这回,你是真的误会叔母了,平日里严厉了些,却也不屑做这样的事。”
这一字一句,分明就是帮亲不帮理,听得俏俏血气上涌,两眼发黑,脑子嗡嗡嗡。
“若觉得不如意,那就和离,”顾溪桥低头看着白雪扑满自己的鞋尖,寒意透骨,“我顾溪桥从来也不是你的良人,不用顾念谁的情分,更不用觉得难堪,日子本就是自己过的,离了顾家,会有更好的前程。”
砰地一声,震耳欲聋。顾溪桥看着已经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不由地皱眉,缓缓离开。
俏俏的脸色比先前更加阴沉了,径直走到床尾,那里摞了好几箱新衣裳。顾家谋的就是绸缎的营生,自然少不了各种样式的绫罗绸缎,顾溪桥命裁缝按着俏俏的身量做好,好多都是簇新来不及穿的。
她从柜子里摸出一把剪刀,又把一只尚未绣完的平安符给揪了出来。从前,和安乐约好,要给军中将士们每人做一只,后来成了亲,不了了之。但这只,是她特意为顾溪桥缝制的,想着哪日得空便送给他。
俏俏越看越不顺眼,这上头的一针一线殊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拆起来又心疼又费力,剪子一两刀根本绞不断,气得她笑出声来。
顾溪桥,我讨厌你。她想,想对他好的,是他自己不要,也不配。
平安符碎了一地,俏俏仍旧不满意,又找出几条才缝好的腰带,就要下剪,安乐看着心疼,连忙拦住,“姑娘可使不得,这些都是姑娘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绣好的。如今错的是人,何苦拿这些不相干的物件撒气?!”
哪里不相干?简直就是睹物思人。这些都是她绣给顾溪桥的,别家夫君有的,自家的夫君也不能落下。不过,她并没有告诉过安乐,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俏俏轻吸了下鼻子,再看看腰带上绣着的花纹,哪一个不是惟妙惟肖,剪了实在可惜了些。
她把剪子往桌上一拍,低着头闷声不吭。
许久,倒是安乐先回过神来,“哪家夫妻没有拌嘴的时候,不过都是些隔夜仇,公子他不会记挂心上的。”
他倒是一觉好梦,醒来无事。岂知方才那几句话,已经叫俏俏寒心,既然如此,又何不趁早分开?
而这些东西,都是她辛辛苦苦,一夜夜点着油灯,辛苦熬过来的,就这样剪了,实在是糟蹋。
‘明日咱们出去一趟。’
难受归难受,俏俏很快恢复了理智,把腰带从柜子里一一收拾出来,用帕子包裹妥当。
“姑娘想去哪?”安乐思虑片刻,双眸一亮,轻声道。“莫不是要将腰带赠予殿下吧?”
俏俏一脸茫然的摇头。
给他?为什么要给他?把它拿去变卖换些小钱,拿去给自己置办只像样的簪子,不好吗?
安乐见她情绪渐稳,再没有多问,又因先前挨冻受怕,才闭眼便昏沉睡去。
昨夜与顾溪桥闹得不欢,清早开门便见他独自一人呆愣愣地侯在庭院中。
俏俏并不想搭理他,更未正眼瞧他,领着安乐径直往外头走去。
顾溪桥没想到她的气性这么大,隔了整整一夜夜不见半点折减,心中一凉,“你要去哪?我让人熬了鸡丝粥,先喝了再走。”
打人一巴掌,再给人一颗甜枣,俏俏可不喜这样的冷热转换,只是停了停脚步,又是不吭一声。
“安乐!”顾溪桥没办法,只得唤住她身边的人。
安乐一愣,缓缓转身,“回公子的话,奴婢陪夫人上街采买些首饰。”
眼见她走得如此决绝,顾溪桥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又在期待什么,听安乐这么说,松了口气,“好好照顾夫人。”
他说的话,俏俏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大雪已经停了,晴空当照,瓦上雪逐渐消融,水滴汇聚成线,顺着屋檐淌落。积雪去了大半,露出显眼的苍翠色,叫人眼前一亮,心旷神怡不少。
出了门,俏俏二人直奔典铺而去,当下的情境,不得不让她做两手准备。要是有朝一日,和顾溪桥闹翻,靖安王府又将她置之门外,孤身一人在上京可不是件异事。
要用银两的地方太多了。
要找嬷嬷,要穿衣吃饭,还有回豫州的车马钱。
还没到门口,典铺的伙计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做他们这样的营生,目光向来毒辣。俏俏穿得素朴,可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加之面若桃花,倒像是哪个宫里的娘娘。
“夫人想典当什么?金簪金步摇?”那伙计的目光来回在她身上踱步,巴望着能薅出些油水来。
二人淡看一眼,径直走向高高的柜台。安乐把用绸布包好的两条腰带递上前,“掌柜的,烦请看看这两条腰带,用料上乘,绣工极好……”
“甭多说,”那掌柜的以为来了个出手阔绰的,没想到竟这般穷酸,少不得趾高气昂了些,“我先看看。”
“你可要看仔细了,这都是……”安乐知道这行不成文的规矩,当下并不情愿放手,扯住另一端,还是叫对方硬夺了过去,翻来覆去,满眼嫌弃。
“怎么样?”安乐有些没自信地抬起食指,“一两银子?”
那掌柜本想多看几眼,听她这么问,毫无商量地把腰带丢了回去,“去去去,我这又不是安济坊,接待不了你们这些乞丐!”
“你怎么说话呢?!”安乐脸色骤变,自己倒没什么,平白无故连累俏俏受气,实在恼火。
“知道我家姑娘是谁么?胆敢如此无理,你不得她,也该认得她的夫君顾溪桥吧!”
柜台里头传来悠长的嗤笑声,“我倒以为是谁呢?我管你是张家李家,现如今不就是出来卖的么?”
“连贴身之物都卖,可真是穷酸!”
安乐气得肝疼,撸了袖子就要上前,却被俏俏一把拉住,‘不要和他吵,上京那么多典铺,我们去别家。’
俏俏拉着她往外走,安乐却是怎么也不肯挪步,朝着那掌柜怒目,不知有多少哀怨。
好容易将她半拉半拖地揪出来,还没走出几步,安乐起先就哭了,两只眼睛红红地,像只兔子,“姑娘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些人当真是狗眼看人低,回头奴婢定要告诉殿下,让他们好看。”
经此一遇,俏俏的心态倒平和不少,她很清楚自己的境遇和身份,博弈亦有输赢,富贵也未必长久。
‘我从来也不是你们王府的人,因缘际会救殿下于紧急关头,算不上什么功劳,往后这话莫要再说了。’俏俏认真地把凌乱的腰带收拾妥当,冲对方微微一笑。
安乐有片刻的慌神,从刚开始那个胆怯怕生的小姑娘,在这数月时间里,经历了许多事,早已慢慢变得懂事成熟。
看似娇柔的外表下,却有着坚毅的心。
从前是从前,可谁的人生不会一直停留在原地,她得朝前看。
大抵出门未解签,俏俏只觉今日的运气是到了头。一连找了好几户典铺,对方要么置之不理,要么疯狂压价。
到底是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俏俏更不愿意贱卖。
“姑娘,要是觉得见了心烦,不如先由奴婢代为保管,总比这一家一家触霉头的要好,”安乐咬牙,豁出老脸,“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卖给戚将军,他可喜欢漂亮的东西了。而且他出手阔绰,定能给个好价钱,我不会说是你绣的。”
“……”
倒也没那么着急出手,只是听安乐一说,俏俏把爽快地把腰带递给了她,‘那就送给他吧,我不要他的钱,在王府的时候,他也很照顾我……’
还是不经意间提到了王府二字。俏俏心一震,满脸羞红,若无其事地抬头去看人来人往的街市。
目光轻扫的瞬间,更叫她局促不安,赶忙转身捂脸。窄长的街市上,季恒与她擦肩而过,她甚至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的淡淡檀香味。
“顾溪桥对她不好么?”他慢慢走远,问身旁的戚梧,“怎么还要靠典当东西折现银?”
“姑娘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安乐没有注意到他二人经过,十分惊讶。
她没说一句话,只是拉着安乐去寻找下一个典铺。还是想尽快把这两条腰带卖了,也好给自己攒些钱。尽管出嫁时,季恒给了丰厚的陪嫁,可她不能拿。嬷嬷说过,银两得是自己赚来的,才用得安心。
“掌柜的,这腰带是我家姑娘绣的,用的都是宫里上好的丝线,外头没有的。”安乐努力地解说着腰带,一旁的俏俏看得着急,恨不得开口添上几句。
“拿走拿走,不是我不收,你这是贴身之物,现在谁还稀罕买个别人用过的?”
“没、没用过!”安乐解释,“掌柜,这是新的,是新的,只要一两银子,一两。”
“不看了!”
掌柜无情地把腰带抛了出来,正好被后头跟上的戚梧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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