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桥掂量片刻,想着安乐并不待见自己。去了反倒叫她以为惺惺作态,脚步在门口兜转几步又折返。
“取笔墨来,先前耽搁下那幅画,也该早点给人送去。”他心烦难眠,又想起昨儿的旧事来,似乎这样才能分散开注意力。
“明日吧,公子,夜深了。”丁毅劝道。
顾溪桥见他不肯动身,只得亲自动手。寒风簌簌吹得窗棂嗡嗡作响,落笔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公子的画越发传神了,”丁毅双手拢进袖子里,忍不住添嘴,“整个上京哪里还能找到的比这各物美价廉的?”
“我不过是打发些时间,回些纸笔钱,何必叫它染上铜臭?”他眼角含笑,抬手蘸墨。
丁毅摇头又叹气,打趣道,“公子虽这么说,那些来求锦囊妙计的,可从未手软过……”
他淡笑,“你也糊涂了,那些个大多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我这应该算是劫富济贫。明日再去采办些五谷,加之库里的那些布匹,一并给安济坊送去。”
“公子好心肠,那些逃荒的人想来必会感念公子的仁慈心善,公子做好事不留名,定会叫老天记上功德。”
顾溪桥被他过于浮夸的赞扬给惊讶到,抬头看他一眼,忍不住皱眉,“嘴巴这么甜,我可没有糖给你吃……”
丁毅刚想接他的话,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公子已经歇下,有事明日再回。”丁毅以为是哪个没规矩的,毫不客气地回话。
第49章
在听到这声回答后,门口突然没了动静。丁毅刚转身往回走,后头的木门哐哐几声,被人从外头踹了进来。
顾溪桥:“……”
丁毅定眼一看,灰尘纷飞中却是个娇小的身影。看着那两扇倒地四裂的门,委实有些太可怜了些。
“怎么了?”顾溪桥刚搁下笔,顿时有股怒火扑面而来。俏俏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紧紧绷住,目光死死地盯着顾溪桥,和他手里的话。
“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拿门撒什么气?”顾溪桥原本只是想安慰她,叫她静一静。这话原也没什么不合适,只是小姑娘一看到案牍上的画,和他悠悠然的语气,火气登时就蹿了上来。
却见她眼疾手快,夺过他手里的画笔,狠狠地摔地上一摔。那笔杆由琉璃制成,触地的那刻便碎得不成样子。顾溪桥爱惜东西,又见她不明缘由拿一只笔撒气,也是十分生气,“俏俏!你怎么可以这样无理取闹,你知不知这天底下还有多少百姓吃不起饭,这只笔便是他们好几日的口粮。”
顾溪桥的质问让俏俏冷静不少,眼里神情却像是憎恶和失望,抬手时微微颤抖,‘安乐不见了。’
“安乐?”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丁毅好奇,“方才那院里丫鬟说,安乐姑娘已经回房了。”
“去找!”顾溪桥起身,顾不得去收拾残局,也没和俏俏说什么,披着斗篷兀自走了出去。
丁毅愣了一愣,也紧赶上去。
生气是因为明明听到屋子里有动静,丁毅却说已经歇下,更是因为安乐不见,他二人倒有心思在屋里画画,相谈甚欢。
顾溪桥心里固然有气,但也不想让俏俏这般担心。虽是隆冬大雪天,也将宅子里的下人们纷纷闹醒,一间屋子挨着一间的找。
安乐再不济,护身本领还是有的,俏俏担心的是不是她遭遇了什么不测,否则又怎么可能夜不归宿?
“公子,都找了,没有瞧见。”丁毅领些一帮人前来回话,脸上满是焦虑。
顾溪桥有丝不好的预感,目光黯淡下来,挥挥手,“都先回去歇着吧。”
“都查仔细了?”顾溪桥看了眼俏俏,默默收回目光,“可又落下的院落?”
“都查了,”丁毅面露难色,“只剩姜夫人的院子,不过她向来不让人随意进出,况且又这么晚。”
“走吧。”顾溪桥心里有些没底,以叔母的性子,秋后算账亦是常有的事。
叔母又最厌恶硬碰硬,若是真叫她二人单独相处,只怕安乐的心直口快会激怒对方。
找不到安乐,俏俏又哪里能安心睡着?
院子内静悄悄的,地上的积雪已经累了厚厚一层,顾溪桥近前只看一眼,便十分笃定,“不在这里。”
连个脚印都瞧不见,必然不会在这里。
“公子,夫人,你们先回去,我一定把安乐姑娘找到。”天寒地冻,丁毅看着自家主子冻得通红的双手和脸庞,很是心疼。
顾溪桥没有回去的打算,回头看了眼俏俏,她眼眶红红,忽而反思起自己方才说那番话,是否责备太重。
他无声地从袖中掏出绢帕递给她。那上头绣着翠竹映雪,倒十分应景。
对方冷看一眼,毫不犹豫地将其拍落。
“夫人,公子他……”丁毅也有些看不下去,且不说自成婚以来,顾家因为她的身份,行事越发谨慎小心,生怕怠慢了。从来都是处处忍让,可眼下越是得寸进尺了。
“夫人自打嫁进顾府起,公子对你从来都是百依百顺,而今又是大冷天,顾不得身子跑出来找人。夫人怎可如此对待公子?!”
“丁毅!”顾溪桥打断他的话,“再去找。”
这话,让俏俏迟滞了一下,神情复杂,‘不劳顾公子大驾,我自己找。’
顾溪桥知道她这是真的生气了,可眼下找人要紧,更不是解释的时候,“别听他胡说,你先回去,我会把安乐平安送回来的。”
俏俏已然不肯再信他,往旁躲了一步,正想离开,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咳嗽,尽管微弱,但在寂静的深夜里尤为清晰。
而这声音分明就是从姜夫人的院子里传来的。俏俏愤怒,顾溪桥更是觉得震惊。二人对看一眼,撒开步子,毫不犹豫地往院子里奔去。
屋里的蜡烛快要燃尽,安乐奄奄一息地躺在柴垛上,这原是顾家用来腾放杂物的空房子,四处漏风,冬夜里实在难熬。
听到有脚步声,安乐从昏沉中强撑着身子,挪到窗口,费力地抬起手,拍了拍,“姑娘,奴婢在这。”
声音很近,很轻。俏俏眼里的愤怒,让顾溪桥不由地脊背生寒,手足无措,“我……我不知……”
不知道安乐会被关在这里,更想不通叔母为何会这么做?
他无从解释,俏俏却只以为这是想给姜氏做辩解,更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那门被人从外面锁着,俏俏顾不得许多,徒手就要拆那锁,顾溪桥见状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冷静不少,“从窗子进去。”
俏俏虽不愿搭理,但还是听了他的话,双手搭在窗棂上,从外头爬了进去。
“姑娘!”安乐搂住她,眼泪满是泪星子,“好冷!”
冷得她牙齿打颤,鼻涕淋漓。
顾溪桥也跟着进了屋,动作迅猛地把门打开,“先出去吧!”
寒风扑面而来,还带着零星的雪花,俏俏扶着浑身冻得僵硬的安乐,缓步走出屋子。
丁毅寻人未果,赶着回来见顾溪桥,不偏不倚正好撞上这幕。俏俏领着安乐,神色凝重,与他擦肩而过。
“公子,怎么会在这里?”丁毅惊诧,实在是叫人意想不到。
“让人熬碗参汤送去吧!”顾溪桥静静地看着那两个愈走愈远的身影,轻轻说了一句。
‘是谁关的你,’俏俏碰了碰安乐通红的脸颊,凉得让人不禁缩手,‘有没有打你?’
安乐摇头,自己是被人从身后偷袭,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关进破屋。许是因为从前说的那些话,叫姜氏记恨,才会如此。
不过也只是将她关起来,并未下手打她,由此看来,更像是一种告诫。
‘没有吗?’看着安乐灰头土脸的模样,俏俏仍旧不放心,一一仔细瞧过她的浑身上下,见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
想起顾溪桥方才的举动,要不是自己多了留了个心眼,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姑娘,奴婢没事,你别胡思乱想,”安乐拉住她的手,“许是平日里奴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遭此报应。”
没有人证物证,能佐证此事一定是姜氏做的,更何况姜氏要罚便罚,哪里会背后使坏?在自己的院子,姜氏又不傻,怎会叫人落了口舌?
俏俏失望的是顾溪桥的反应,安乐的安危,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还不及他手里的画重要。
想回去,回豫州,回幽冥谷。
在这里,大家都过得不如意,只会耽误彼此。
顾溪桥推门进来,手里捧着刚熬好的姜汤,眼眸微动,“祛祛寒气,莫要着凉。”
“顾公不必这么麻烦的,奴婢身子骨硬,睡一觉就好。”
‘人是在叔母院里找到的,无论我怎么做,都讨不了叔母的欢心,’热腾腾的姜汤打翻在地,小姑娘脸色阴沉,‘你明知道安乐在她院子里,却说不在。既然如此,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
“姑娘不可!”安乐低唤一声,看着地上汪洋一片,不知所措。顾溪桥本也是一片好意,但气在头上的俏俏哪里听还得进去?
不仅如此,她还将顾溪桥牵到了门外,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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