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托腮就这样看着他,持筷姿势标准,咀嚼很快,喉结节奏感十足地一动一动,眼神却莫名专注——宣承似乎总是如此,做什么都专心致志。
而后他抬头正对上她的眼神,两人盯着彼此不言不语看上一会,接着不约而同笑了。
如果对方都懂,情绪便无须借用言语表达。
“我做了茶料,还剩点。”见他吃完,井瑶起身去厨房准备,“临走前都扫荡干净最好。”
宣承动手收拾餐桌,东西悉数收进垃圾袋系好放到玄关,环顾房间四周,最后视线落到井瑶背身烧水纤瘦身影上。迟疑片刻他走过去,将人整个圈在怀里,下巴搭到她肩膀上。
井瑶背对他,此时扬手捏捏他耳朵,“干嘛?”
“没。”宣承哑着嗓子挤出一个字,热水壶沸腾的声音几乎压过他的声音。
“我拿杯子。”井瑶被抱着动弹不得,笑着拍拍他的手。
“别动。”
怀里的人温热柔软,即将分离的情绪忽而铺天盖地涌上,宣承一秒都舍不得放开。
他抱着她,嘴唇贴上井瑶的脖子。
一下,不够,又一下,还是不够。他开始吻她,从脖子到耳朵再到脸颊,他闻到她身上某种薄荷混着花香的沐浴露味道,而后又变成空气里淡淡飘散的柚子茶料香,味道刺激着嗅觉,嗅觉触动着欲望,宣承知道,吻开始变得粗暴。
他克制不住。
身体的反应在说,想要。
井瑶转过身捧起他的脸,很突然的,张嘴咬了下他鼻尖。
她一向很会。
像细针戳中鼓胀的气球,“砰”一声,极力恪守的所有统统溃散。
宣承单臂将人托起,另一只手摸进衣服游走在她顺滑的后背上。井瑶双腿夹在他腰间,朝卧室方向挑挑眉,继而叼住自己的T恤衣领,似笑非笑。
热水壶开关跳动,轻微一声响。
卧室门口,宣承歪歪头,“还……喝不喝茶?”
“你想?”
“我?”宣承向前一步将人放到床上,“我想做别的。”
毛衣连同T恤一起脱下,他赤裸着上身压下来。井瑶闭起眼睛,双手放肆地抚摸他的身体,有坚实的肌肉触感,也有或长或短或轻或重的一道道伤疤。因为太熟悉,哪怕在黑暗中她也能分辨出触摸到的每一道疤痕背后的故事,那是宣承的过去,是几乎每一时刻她都置身其中的他的过去。
整个人被点燃,燃到像融化的冰淇淋,潺潺化出一汪水。
真野啊,井瑶想,只有我知道你有这么野。
“坏了。”宣承忽然停下,抿抿嘴唇。
来之前他未做打算,准备不足。
井瑶“咯咯”笑两声,手伸向床头柜抽屉。宣承顺着她的手拉开,一盒小包装安全套映入眼帘。
未等质问,井瑶抢先解释,“你发完信息后买的,喏,小票都在。”
果然,盒子下压着一张超市购物票。
宣承神色松弛下来,包装拆到一半再次皱眉——这丫头早有预谋?
井瑶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端倪,心虚地半个头扎进被子里,“就……有备无患。”
“哼?”
这声辗转的质疑使得她更加心虚,瞄到盒子上“2片装”的字样灵机一动,“我那是为考验你,剩下的我回来要检查。”
宣承眯起眼睛,一下笑了,“剩下?”
“嗯?”
“买少了。”话音刚落,宣承再次压下。欲望淋漓尽致地释放着,他感受着自己和井瑶汗津津的身体,他看着她笑,“我……可以省着用。”
夜深,离别的倒计时已经敲响。
借着月光,宣承可以看到她清秀的眉眼,如同宝贝许久的一件礼物,他忽而舍不得碰她,只得一下下唤她的名字,“瑶瑶,瑶瑶。”
井瑶被叫得阵阵心疼,一头扎进他怀里,“会很快的,对吧?”
他当然明白井瑶在问什么。
“嗯。”宣承吻上她发丝,喉咙里生硬地挤出一个音节。
“我希望,”井瑶抬起头,“和你有个家。两个宝宝,一个像你一个像我。你开酒吧或者做教练,我做翻译或舞台剧演员,怎么都好。”
那是宣承曾说过的自己的梦。
他点点头。
这时,井瑶哭了。眼泪顺着落到枕头上,无声无息。
“好了。”宣承揉揉她的脸,安慰对方又安慰自己,“很快。”
许久,他喃喃告诉她,“家里的事不要想,奶奶、小诺、章叔叔、我跟井姨这些你都不要刻意想。过去好好学习,事情一件一件慢慢来,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
“好。”井瑶郑重作答。宣承是爱人,是兄长,又是家人,多幸运,最最开始遇到的就是这样多重角色的他。
如果注定无法普通,那就顺从上天的旨意“不普通”地生活吧。
“会好的。”宣承将人揽进怀里,“都会。”
爱你,是翻山越岭都无法阻挡的意志。
而与你相爱,是命运赋予此生最好的礼物。
OPEN ENDING
第68章 番外:宣诺的树洞
我常常想,如果学院里有比惨大赛,我一定会拿冠军。
其实有过甜得冒泡的日子。比如家里人多,打麻将从未有过三缺一的困扰;比如从幼儿园到小学,同学对我礼让三分,老师向来关爱有加;比如住过很大的房子,上下两层带独立院落,我和奶奶可以玩捉迷藏。
记得四年级暑假,为庆祝大姐拿到录取通知书,爸爸提议全家一起去海边过个周末。他借来一辆很大的车,妈妈坐副驾,我和奶奶在中间,大哥大姐坐后排。我们带了泳衣、救生圈、遮阳伞、还有一大袋水果零食。起了大早,刚上车我就睡了。再睁开眼睛已是中午,海的味道扑鼻而来。我很兴奋,闹着要吃冰淇淋,妈妈带我去买,其余人留在餐厅点餐。我俩踩着沙子一路奔向摊位,老板问要几个,妈妈先看着我笑,然后告诉对方,“六个。我们家人多。”
全员到齐,的确是满满当当一大家子人。
老板掰动摇杆,庞大机器里缓缓流出黑白两色冰淇淋体,香草巧克力双口味混搭,看上去好吃极了。
如果记忆都关联着某种味道,冰淇淋的甜腻是我对那次出行唯一的印象。
当我们回到餐厅,爸爸说单位有任务需要他在场,他吃完就要回去。奶奶和妈妈都不放心,大人们讨论的结果是——一起回去。
我哭得很凶,一方面有连海水都没沾到玩不成的委屈,另一方面因大哥大姐都与长辈站在同一立场,没有人愿意陪我留下。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其实那时的他们已经变成大人了。
懂得分忧,收敛任性,无论何时何地当这个家发出需要的信号便会竭尽所能全力以赴,他们先于我变成这样的大人。
在我不够丰满亦不够磅礴的记忆里,家是很大很坚实的存在。
我从未想过它会有轰然倒下的一天。
一如我从未想过,全家一起的出行再也无法实现。
总以为时间很久机会很多,来不及做的事还有下一次,多幼稚的人才会将期冀推脱给根本无法被承诺的下一次啊。
大哥毕业出国,之后姐也走了。再之后爸爸遭遇意外,妈妈远赴他乡,我们就像瑰丽花园里一缕缕生长的杂草,四散天涯的命运早已注定,而我却以为拥抱着生长就是永恒。
我和奶奶寄住在小姑家,只有一个厕所。所以我有一项谁都不知道的技能——可以顺畅自如找到离小姑家最近的两处公共厕所,哪怕闭着眼睛。
因为曾经太甜,所以苦涩也加了倍似的。
我有一位大哥,一位长姐,自出生就在记忆里,他们是大家庭的一员。当然我还有一个混血小妹,那是另一段故事,暂且不表。
在一起不久后我告诉庄泽,其实我挺开不起玩笑的。
对此他连连摇头,表情在说你可拉倒吧。
是啊,打辩论时连带刺的玩笑都能悉数接下,在所有人眼中宣诺开朗明快性格好到不行,这样的人怎能被如此形容?
可偏偏有些玩笑,我真的受不住。
比如有人说哎呀可怜兮兮的爹不疼娘不爱,比如有人说势力滔天啊独生政策下仨孩子都敢养,比如有人说见谁都防敢情后妈带大的。
类似种种,有时说话的对象甚至不是我,可那些语句就像绷在头顶的紧箍咒,我知道是自己钻牛角尖。
春节过后,我以师姐身份开始指导院辩论队打校内赛。庄泽也接到他们院里的任务,可他义正言辞拒绝了,理由是跟我女朋友成对家,赢了输了都不好交差。经常我们聚成一团讨论,他就在旁边插着耳机看考研视频,既能陪我又可洗脱“卧底”嫌疑,关键时刻他双商一向在线。
某天探讨立论时,不知谁起了一句玩笑,“怎么着,有情人终成兄妹?”
打辩论的人最喜抓逻辑漏洞,当下有人反击,“某些语境下,兄妹当然可以做有情人。”
大家都在兴头上,不知不觉迅速站队随即进行自由辩论对抗。
玩笑,又是该死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