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给我了。”我与同事们打个招呼,抄起盒子冲到店外。
万幸,他们刚走远几步。
“井老师,”我大声叫着人跑过去,东西塞到她手里,“店里剩的,不好看,但味道一样。”
她先是一愣,明白过来赶忙推脱,“不用。你留着吃吧。”
“嗨,我吃那还不随时。”我指指身后,“那……你们慢走,我还没下班,先回去了。”
“沈坤乐,”她喊住我,“你想过来练练法语吗?”
与小井老师同来的法国人先走,而她则与我重新回到店里。
晚上是他们一个共同摄影师朋友的庆功仪式,对方刚刚办完一场小型影展。
“我记得你读建筑专业对吧?”店里只有两个人,她将口罩褪到下巴上,“他也拍过许多建筑物商片,兴许你们聊得来。”
“连我们念什么专业你都记得住?”
“学校专业基本都记得。”她老实作答。
也对,大神记忆力一向碾压众人。
我们终于有了一些叙旧时间。我这才知道她年初过来读戏剧,一切顺利,偶尔兼职做一些翻译工作。
“我以为刚刚那位是你男朋友。”我朝她笑笑,“秦校长也都好吗?”
金童玉女,他们是AZ众人皆知的一段佳话。
小井老师忽然笑了,温和却隐隐带有一丝狡黠的笑。
“他很好。”她这样回答,继而掏出手机按亮屏幕,“这是我男朋友。”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洗碗的侧影,黑色毛衣,蓝色牛仔裤,搞笑的是腰间系一条红色围裙。他没有看镜头,显然这是一张生活气息十足的偷拍。
并不是秦校长。
我忽而有些酸涩,又不知作何评价,只得暗暗将手机推回去。
出于礼貌也应该说些什么,我问,“他在这里?”
小井老师摇头。
“那你,是不是很想他?”
“是。”她坦然承认,“很想。”
或许是时间作用,或许是异国相遇,我总感觉我与她不再是师生,或许有一天,我们会成为平起平坐的朋友。
这种感觉,倒也不赖。
“井老师,我真心希望这个人能让你快乐幸福。”
“哈。”她轻笑一声,“他已经做到了呀。”
我想,我那场注定无疾而终的暗恋此时此刻可以结束了。
“沈坤乐,”小井老师一副打量表情,“你好像活泼了些。”
“嗯,我爸妈也这么说。”我有些不好意思,“出来以后全靠自己,有时真得厚着脸皮做事儿。”
一年前,我带着满满黯然与失落出国,录取过签没有让我感到一丝兴奋,因为小井老师有了爱人,离开更像是自我解脱。
一年后,曾经都不敢与她对视的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样一个场景,异国他乡,夕阳正好,我们站在柜台两侧分享彼此的生活。
那位我不认识的小井老师的男朋友,请你务必照顾她、保护她、珍视她。
并非替我,只因小井老师值得被爱。
2020年的夏天,我决定与曾经的秘密告别。
那个秘密的主人公,再见你我真的很高兴。
第70章 番外:石头说,大人才最不诚实
晚上单位临时有个酒局,石头他爸这些天又在出差,我给王姐打电话想让她去接一下孩子,那头支支吾吾推脱半晌才说实话“老太太发烧了。”
“怎么弄的?严不严重?”
岁数大了就是这样,出点什么事儿死活捂着就怕给儿女添麻烦。
“估计昨天去超市着凉了。三十八度多点,这会儿吃完药躺下了。”王姐声音很轻,“等睡醒看看烧退不退,不好我再带老太太去诊所。”
深秋天,稍不留意就是一场头疼脑热。
“行,王姐你多费心,我争取早点回去。”
“这话说的。”她不忘叮嘱,“立秋,石头接回来到这吃饭啊,我现在做。”
“好。”我一阵心暖。井瑶当时把王姐带进门照顾母亲我还颇有顾虑,一来对方只长我三岁,同龄人做保姆我怕她不够踏实;二来王姐刚到就说起儿子在本市安家立业的心愿,新闻看多了总担心外人念着小九九另有所图,家里那几年不安生,防人之心在所难免。
我没有表现出来,心想反正费用井瑶负担,出岔子辞退了事。
如今回过头再去看,自己那时真是惊弓之鸟,不友善到极点。
无论对王姐还是对井瑶,我都太刻薄了。
我给宣承打电话简要说明情况,他痛快答应“我去接石头然后去奶奶那儿,放心吧。”
这就是亲人在身边的好处。小诺还未毕业,否则遇到这档子事免不了要托朋友帮忙,一来二去人情债就欠下了。
“小姑,”他忽然又道,“你是不是快生日了?”
“早都过了,才想起来。”
我生于立秋,名字也自此而来。
“生日快乐。”他笑着嘟囔一句,“老过农历日子,谁记得住。”
“得了我收下了。”我看看时间赶忙催促,“快去吧,不然学校那条街堵得厉害。”
“国际学校嘛,排面自然要有。”这小子皮一句挂断,“你忙你的,别着急。”
我是高龄产妇,石头在肚子里就不老实,孕期反应几乎绵延到他落地。儿子出生时家里还未出变故,那会儿我与母亲打趣,“这以后到了家属院附小还不得称霸王,老师弄不好三天两头过来串门。”然而预言没有实现的机会——至他将入学风言风语依旧偶尔会被翻出来,尽管那关乎我的大哥大嫂,对他而言只是印象浅薄的大伯伯母,但石头拥有着无法改变的宣家人身份,我不能容许过去的烙印打在下一代身上。
国际学校离家远费用也高,可这是作为父母的我们不得不做的选择。
石头小时只知大伯意外过世,也知我与他再婚的大伯母鲜少见面各自生活,随着长大知道宣承、宣诺以及只有称呼没有血缘的井瑶这些堂哥堂姐都很优秀,我想这就够了,他无需了解我们曾经历的误伤以及那些纠缠的悲愤与恩怨,我只要他健康、快乐、平安长大。
酒过三巡,我声称孩子自己在家先行离席。打辆车直奔母亲住处,王姐端一盆洗好的水果来开门,宣承正陪石头在客厅茶几上做作业,两人纷纷抬头,石头对我比个“嘘”的动作。王姐悄声告知,“老太太还没醒,”说着又问,“吃饭没有?用不用给你热一口?”
“吃过了。”我想去看看母亲,可老太太觉轻又怕推门会吵醒她,于是嘱咐王姐,“我就不进去了,醒了若烧不退务必跟我说。”
“行,放心吧。”王姐将水果放到茶几上,“你们聊,我去给儿子打个电话,这星期都没信儿。”
我点点头,站到石头旁边观摩。他正做一张英文试卷,旁若无人,下笔飞快。自打从美国交换家庭回来,这小子的“哑巴英语”一下消失不见,学校外语演讲比赛积极报名,时不时在家还碰出个“roger that”“nice job”,连老师都夸他进步神速几次叮嘱我们好好培养,若论功臣,这件事第一个要感谢……
“小姑,”宣承站起来,声音压低,“你看着他吧,我先回去了。”
见他朝里走,我一把拉住人,“门在这边。”
“我去厕所。”宣承满脸无奈,我笑着拍下他后背。
我坐到沙发上他原来的位置,顺手从果盘里摘粒提子塞到石头嘴里。宣承的手机就在旁边,这时屏幕亮了,静音状态,进来的消息只有四个字——我也想你。
发送者的备注是,瑶瑶。
那一刻,我是石化状态。
震惊,完完全全凝固的震惊。
我看着宣承一步步走近,听到他很轻的问话声,“小姑?想什么呢?”
我盯着他看,试图去分辨面前这个人是不是我的亲侄子。
“妈,我写完了。”石头开始整理书本,“我们也走吧,让奶奶好好休息。”
“哦,走。”我心不在焉答一句,拿起手机递给宣承。
屏幕在触摸下自然变亮,他看到了那条消息。
“石头你先收拾,我跟你妈出去等你。”宣承揉揉石头的脑袋,“走之前和王姨打个招呼。”
“好。”石头当然察觉不到异样,一边往嘴里塞水果一边慢悠悠合起文具盒。
我和宣承一前一后出门,毫无交流直至走出单元楼。
面对面站定,我立刻发问,“你和井瑶怎么回事?”
这几步路让我理清一些思路——我也想你,这显然是一句肯定式答话;而宣承看到消息后几乎没有表情,既无被识破的恼羞成怒,亦无全盘否定的负隅抵抗,就好像……他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无意中被发现的机会。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
“小姑,就是你想的那样。”宣承极为冷静,“早就想和你们说了,不知道怎么起这个头。我和瑶瑶……有几年了,感情很好。”
几年,我根本无意去理会时间。
“小承,怎么就非得是井瑶?”我无法克制情绪的突然升腾,声音不觉大了些,“咱们家什么情况你心里没数?再说井鸥什么人,要不是她好好一个人至于落得这副模样?你爸出事那天我第一个到医院,这事我没跟你们任何人说过,就那天,井瑶她妈啊大摇大摆带着那个日本人一起来了,她怎么好意思!”我越说越激动,“不告诉你们,是我,是我想给我的大哥保留一点尊严我不愿意让他那么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