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你要去迪士尼演出,我向队里请示两次终于换到巴黎的执勤岗。万一,我是说万一遇到困难,我就在最近的地方。首演前两天我和同事换班熬了两个通宵,他们很高兴,我也很高兴——终于能轮休一天,终于有机会看你站到舞台上。唯一失策的是,万万想不到这群外国小家伙们如此有毅力提前两小时就去占座位,我只能坐到剧场中央。演出中途我偷摸去到前排,拍了很多照片,各个角度,各个表情,各个动作。保安警告过一次,后来直接架上我胳膊说再不回座位就得请我出去。瑶瑶,那时的你有多耀眼,就像天幕中最亮的那颗星,你在发光,光晕让周围所有都黯然失色。演出结束我把照片发给你,你打来电话问怎么回事,我当时说,“秘密”。我只想成为你背后的支柱,可以一直一直支撑着你勇往直前。
我不赞成你去展会赚快钱忽略掉学校规定的实习期,为此我们争执过太多次。但我心里一直有个原则,尊重你的决定,即便那可能出错。去接你的第二天我去展台附近转了一圈,赶巧其中一名中方代表抽烟,我们在会展中心外的吸烟区聊了几句。我谎称是你学长,说有个中法西三语互翻的急活过来找帮手。本意只是试探对方能否提前放人,这样便有充裕时间去找实习。未料他很惊喜,告知接下来西班牙还有展会,公司正全力进军欧洲市场眼下有大量翻译工作。我顺势与他说起实习合同的落实,当然也本着王婆卖瓜的心态对“井瑶学妹”大力夸赞一通。后来的事情如打游戏势如破竹顺利通关,看你得意洋洋的样子我还是决定不告诉你原委。你应该觉得自己偶尔也被命运眷顾着,瑶瑶,无论何时都不要泄气。
我很爱你。
所以会在你做饭时从后面抱过去,被你形容为连体婴儿还挺开心;所以会在你心急火燎写论文时自己找乐子,拖地、看书、打游戏,当然还有侍奉咖啡;所以在每次执行任务回来你检查是否受伤时总会玩赖告诉你脱光了才能看清楚。所以所以,我无比想念那间公寓,因为每个角落都有数不清的拥抱与接吻,那里沉默的一切见证着我们深爱对方的很多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说不清。
也许是你执拗地将我留在公寓信誓旦旦说会赶走噩梦,也许从异国第一次见面你开门就开始哭,也许是听到别的男孩在追你所以才满腹心机告诉井姨希望借她力施压;又或者,是你逃学找来学校笃定地说自己也要考这里。
甚至,比这更早。
早到我不敢说不敢想,早到连我自己都分辨不出某一时刻对你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清醒之前,我一度以为自己疯了。
漫长岁月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守护你长大。
多幸运,我是兄长,可以在最近的距离感知你的喜怒哀乐;多不幸,我只是兄长,在一切开始前就被定下角色,所以梦醒时分才会认清现实重回原点。
有很多遗憾。比如我欠你一次旅行,那时做了好多攻略说好你拿到毕业证就出发,可部队任务一个接一个最终没能出行;比如我应该送一份礼物,生日也好,新年也好,就职也好,那么多值得纪念的日子却没有一份纪念礼物;比如我应该早点回国,因为你单方毁约的背叛感带来赌气和愤怒,我错过了你的三年时光。多可笑,我终于听到从你嘴里说出的“对不起”,而我清楚地知道,
折磨你的同时我也在折磨自己。
一晃都是过去。
一起吃饭、牵手散步、相拥入眠,都是过去。
拥抱你、亲吻你、痴缠与你,都是过去。
不舍、不愿、不甘,都是过去。
最大的遗憾,是我没能更早将这些告诉你。
最大的庆幸,是我们仍有延续过去的能力。
是爱、被爱、相爱着。
第66章 从今以后 4
元旦过后,井瑶拿到春季入学录取通知。
此前申请一直通过宣承的邮箱发送,他首先知道消息,确认函发过来,邮件主题改成“恭喜”外加一个感叹号。
随后打来电话,“我有战友退役后在巴黎工作,房子的事……”
“不用。”井瑶知他想事事安排妥当的用心,可她早不是第一次离家忧心忡忡的少女,于是换成玩笑语气,“我又不是没同学。”
“那……”
“机票买好了,行李正在打包,签证下周能出。”井瑶一口气说完。
问题未出口皆被解答,宣承一时语塞,“这么快。”
“二进宫么。”井瑶笑,“材料好过,再说我这情况的确少见。”
等上一会儿听那边没动静,她又道,“你帮我写的动机信我看了。”
文字整整两页,从学业说明到过往经历,从莎士比亚筑梦到迪士尼圆梦,从归来理由至回去原因,宣承所出的版本几乎可评为动机信模板。信息全面,条理清晰,情感丰沛,井瑶完全能想象他是看了多少范本又修正过多少次才拿出这样一份成果。
那头宣承轻笑,“井老师有何指导?”
“虚拟式有点弱,得多练练。”井瑶拿出职业范儿作答,稍作停顿问他,“我妈说到时候送我,你……来吗?”
井鸥得知消息后声明一定要送,这一走又不知见面何时,井瑶拒绝不了。
“行。”宣承声音听不出异常,“机票信息发给我吧。”
“明天你有空……”
“这几天酒吧挺忙的,再说。”宣承打断,“你今天去奶奶那儿吗?快准备准备出门吧。”
“好,放了。”
再忙也不至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井瑶知道他因何回避。
服役时他去异地执行任务,无论外省还是其他国家,无论一周还是整月,最初井瑶总是问这问那,急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从得知要走至出发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他身上,太舍不得。后来宣承定下规矩,临走前两天绝不见面,每天消息不能超过五条。他说要适应离别,因为离别是漫长人生中经常会发生的事儿。井瑶乖乖照做,从被迫遵守到慢慢习惯。后来规矩就不见了,她照常或上课或打工或去同学家做小组作业,知他会走,也等他回来。没有悲伤亦无焦虑的离别才是让彼此放心的方式,这是他们之间不言说的默契。
现在,不过是重拾习惯罢了。
圣诞之后井瑶便与身边人说了重回课堂的决定,那其中包括秦硕KK,也包括奶奶宣诺。消息的确突然,秦硕还好,震惊之余表示“我特别为你高兴,真心高兴”。他的祝福让井瑶倍感抱歉,扪心自问,这决定之于工作层面确实自私了些——没有留出足够交接时间,亦没有将“同甘共苦”的信念执行到底,尽管井瑶相信他的能力,少了自己的AZ也能被打理地红红火火。那天他们从正午聊到日落,一件件小事被翻出来,曾经万念俱灰的绝望和焦头烂额的忙碌皆变成彼此挤兑的笑料。井瑶想,其实她早已将秦硕认定为朋友了。不是伙伴,不是战友,就是繁华都市里可以一起撸串喝酒、对方有困难必定全力帮助、回消息无需前思后想去判断是否合适的,那种要好朋友。秦硕最后告诉她,我也不打算再找合伙人了,找了肯定心里就跟你作比较,没人比你更合适。以后回来如果还打算干这行,如果那时学校还在,你随意,我随时。
“谢谢。”只有最朴实的这两个字,井瑶不知怎样表达感激。
“工作交接你整理好,回头大家伙一起吃个饭,算给你送行。”秦硕已然变成送别口吻,“哦对,雨宁你放心,我顾着。”
自己还没提这茬对方倒先表态,井瑶一下乐了,“怕我回来自立门户挖你墙角?”
“您还有这心思呢?”秦硕哈哈大笑,“那我得尽快把雨宁变成自己人,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蒸蒸日上,不徐不疾。
KK那头更不必多说,除去“哇哇”大叫夸张地释放羡慕,已经开始盘算起与季子辰一同休假来一场丰富的欧洲多国游。他们两方父母计划春节时视频会面,为此季子辰这段一直在跑健身房进行形象修复工作。所谓缘分,由命运赋予的相遇开始却要靠人为诚挚的努力延伸,掐头去尾,少了哪一段都不是欢喜结局。
比之朋友,家人们的反应更激烈。
倒也不是反对,或许消息太过突然,奶奶和宣诺的反问出奇一致——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越否认越像诡辩。自告知决定后井瑶以工作交接抽不开身为由推脱了很多次,如今离开成定局,怎么都要现身才好让她们安心。
下午四点半,正在收拾行李时宣诺不请自来。井瑶有些许诧异,“不说好在奶奶那儿见面?”
宣诺一眼看到客厅地上摊开的行李箱,随后目光投向大姐,“我总觉得你有事瞒我。”
井瑶故作镇静,蹲下身继续整理衣物,“我能有什么事。”
“那你走这么急?突然就说辞职出去,这才几天刷刷什么都定好了。”宣诺蹲到旁边,一把拉住井瑶的手腕,“姐,是工作上还是经济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你遇到难处了?咱俩是亲姐妹,你不能连我都瞒啊!你说出来,万一万一我能帮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