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时期,我们暂时需要待在一起。我想你也希望能安安稳稳结束这趟旅程回国,不是吗?”他耸了耸肩,闲庭信步地来到她身边,瞄了眼电脑上的内容,很快又转移了视线。
房内瞬间安静得有些诡异,他重新去看她时,发现她仍盯着他,便问:“想知道什么?”
“我们会遇到很大的麻烦吗?”倪晨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地询问道。
“嗯……有可能,我尽量缩小这个麻烦。”周宴北说。
“周宴北,你到底是什么人?”
“导游啊。”周宴北说得一脸无辜,反倒像是倪晨无理取闹。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挺傻的?”
“倪晨,你只是一个游客,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反而更好一些,我建议你提早结束行程回国。”周宴北说。
“你是在告诉我你给我带来的麻烦将会越来越多?”
“这只是我的建议而已。”周宴北说道。
她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绕来绕去,她和他之间好像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又或许是他的防备心太重,无论她问什么,他能回答的都只是这些。
倪晨打量了他良久,然后起身从行李箱里取出一瓶酒,并拿出杯子满上,将其中一杯递给了他。
这瓶酒是她从机场免税店买的,当时只是看中了这个酒瓶,觉得特别有年代感,不曾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周宴北靠着沙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容中夹杂着一丝邪气,道:“你该不会是想灌醉我,好让我酒后吐真言吧?”
“哦?所以你承认自己刚刚一直在说谎?”倪晨说完,挨着他坐下,身体触碰到他放在沙发边缘的手,他也不躲,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给一个陌生男人酒喝。”话毕,他却仰头将酒喝尽。
“可你喝得不是很开心吗?”倪晨笑着,又替他满上了酒,“周宴北,我实在看不懂你,你身上明明背着那么多秘密,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你不也一样吗?”周宴北说。
倪晨的手猝然顿住,对上他的双眸,心头一跳。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宴北看着她说:“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慌了?”
“我有什么可慌的?”倪晨强装镇定,歪头看他。可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她看他的眼神,迷离得就像一只失去方向的小猫。
周宴北身体往前一倾,自然而然地碰到她。
她下意识往后仰去,却被他揽住了腰往前一带,两人的身体瞬间贴到一起。
她脸红心跳,手不知所措地抵在他胸前。
“你到底是谁?”周宴北清冽的声音拂过倪晨的耳畔。
她依稀闻到了酒精味,还带着些许清香,并不令人感到反感。
倪晨慌乱之中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不敢妄下言论,仿佛整个人都被他拿捏在掌中,无法动弹。
这个男人有一双好看的眼,黑而密的长睫毛下,是倪晨无论如何都看不懂的深邃。
她的手就抵在他的左侧心房,感受着他的心跳。明明两个人离得这样近,偏偏只有她心里小鹿乱撞。是渴望发生些什么吗?
她耳边忽然落下一片温热,是他低头吻上了她的耳垂,随后,他又浅浅地吻过她的侧脸,再到唇边。她想躲开,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唇压上来后,舌头肆意妄为地侵入她的唇内。
“咳咳……”倪晨险些被酒呛到,她抚着胸口喘着粗气,身体却意外地迎合。
她咳得面红耳赤,极为狼狈。
周宴北把她揽在怀里,似是诱惑般地在她耳边呢喃:“告诉我,为什么那时要替我拦那一下?”
她眼里有迷醉,也有他看不懂的哀伤与困顿。她的身体软绵绵的,思绪在飘,手指滑过他脸上的弧线,笑问:“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情?你就当我是见义勇为好了。”
“倪晨,你认识我,是吗?”他进一步地引诱,渴望从她口里套出答案。
倪晨嗤笑一声:“我当然认识你了,你不是周宴北吗?你是我的导游啊。”
她说着,眼里却渐渐升起了一层雾气,脑袋也徒然清醒。她伸手推开他,背过身子。
方才的一室旖旎顿时荡然无存。
梦醒了,他们仍是他们,而他刚才的那些举止,无非是想等她意乱情迷时说出他想听的话。
周宴北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她始终对他有所隐瞒,他千方百计地进,她千方百计地退,他们总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倪晨漠然回到书桌边,暗道:倪晨,你到现在仍是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
华灯初上,雨势越演越烈,路灯下水帘如瀑布,冷风过境,只剩枯木。
第三章 匆匆别离
傍晚六点过后,天仍亮着,倪晨独自坐在酒店门口的长椅上。长椅的位置不偏不倚,往后一步是玻璃,往前一步就是雨里。
她手里握着手机,眉目轻展,穿着单薄,似乎与这个季节有些格格不入。
半个小时前,她手机里传来一条微信:你母亲要见你,速回。
如此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不是询问也不是命令,却由不得她说一个“不”字。
她不可以有情绪,也不可以有想法。
这么多年,她对于他们来说,始终不过是一个有用时才会被想到的外人罢了。
倪晨收起手机,罩上衣服上的帽子,双手插兜低头走进雨里。沿途没什么人,她一路走到第一天到皇后镇时来过的那家酒吧。
这个时间点还不是酒吧的营业高峰期,里面散落着形形色色的人影,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左拐下了楼梯。
下面别有洞天,一上一下,像是两个世界。
听周宴北说这是皇后镇最大的赌场,他有一次带团过来玩时还碰上过一对明星夫妇。倪晨当时觉得他在吹牛,然而一踏入这个地方,她才发现此处的奢靡程度远非楼上的酒吧可比。
里面人声鼎沸,好像整个皇后镇的游客都聚集到了这里。她穿过赌桌的人群到吧台要了杯酒,一杯酒快要见底时,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
“给这位小姐再来一杯。”那人对酒保吩咐的同时,人也坐到了倪晨身边。
倪晨眯眼望去,笑意慢慢爬上了脸颊,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来这里喝酒?我也不知道是该敬佩你,还是该担心自己的安危。”
唐连摊手:“你都知道了?”
“想不知道也很难。”倪晨抿了一口酒,手指无意敲打着桌面,暗自揣测唐连究竟做了什么事才会让人这么穷追不舍。
而周宴北对于此事讳莫如深,很明显他和唐连一直保持着联系,但为了不让唐连被那些人抓到,宁愿麻烦缠身也守口如瓶。
“看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唐连抱歉地说。
“可不是?”倪晨瞥了他一眼,余光瞥见远处两人,眼神一凛,忍不住拍了拍额头,“真是阴魂不散。”
“放心,你只是游客,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唐连安慰道。
“原来你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倪晨回应。
既然知道被人跟踪还故意来找她搭话,这不是摆明了要把她带入纠纷?
“倪小姐,当初在奥克兰,你明知道我出老千骗你的钱,为什么不戳穿?”唐连目光闪烁。
他在赌场见过不少人,但像她这样故意输钱的却并不多。
倪晨回:“跟你没关系。”
唐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佯装轻松地问:“周宴北呢?怎么没见他?”
“我和他是那种走到哪里都要在一起的关系?”倪晨反问。
“倒也不是,不过我以为他会念着你的安全,让你减少外出。”唐连解释道。
倪晨勾了勾嘴角,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准备走人。转身的时候视线扫过那两个人,回头又对唐连说道:“我觉得你今晚可能会不太好过。”
唐连笑笑,连声道别都没有。
夜色下的小雨淅淅沥沥,到了深夜气温更低,倪晨一边往坡上走一边想着唐连。
种种迹象表明,唐连并不是做正经工作的人。他看人的时候眼神似有闪躲,并且在明知道有人跟踪自己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唯一的解释是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而周宴北曾说,唐连是他同事。什么样的同事?旅游公司的同事,还是酒吧的同事?
她又想起第一次在奥克兰的酒店门口见到周宴北的画面。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一个人的出现能带给她这样巨大的冲击——她好像认得他,又好像从未见过他。
倪晨满怀心事,到了房间门口也迟迟没有进去,驻足许久才默默掏出房卡。正要开门时,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她呆滞地看着有人从里面出来,而且从缝隙中还看到周宴北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晃着酒杯。
她心里蓦然一沉,记得这个金发女人曾和周宴北纠缠不休。
莫妮卡经过她的身边时似笑非笑地冲她打了声招呼,倪晨从她眼里看出了某种毫不掩饰的挑衅。
她知道,像周宴北这样的男人的确很讨女人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