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晨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可她看了下手机,也只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已。
房间内静悄悄的,门外也没有游客的脚步声。倪晨心里却不知为何越发慌张起来,是在为那个男人担心吗?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身份?导游恐怕只是一种掩护吧?那个男人的形象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倪晨不愿再想下去了,慢慢蜷缩成一团,手脚不知不觉又凉又僵。
叮咚——门铃声忽然响起。
倪晨起初怔住还未反应,直到门铃声再次响起才猛地从床上坐起,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惨白一片,她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浑身肌肉僵硬紧绷。
门铃声不急不缓地响着,一点儿也没有急躁的感觉。倪晨光着脚走到门边,踮起脚看了眼猫眼,随后立刻扭动门把手。
周宴北看到她,微微一笑,进来的时候直直朝她倒去。倪晨快速接住他,他另一只手巧妙地带上门并反锁。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她还处于发蒙状态。周宴北勉强站直身体,朝她笑了笑,倪晨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手里拎着一个小药包。
他看了倪晨一眼,欲言又止,接着自顾自地挪向靠窗的沙发,开始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周宴北脱下外套,又咝的一声扯烂里面的衬衫,将胳膊裸露在外。她这才看清他左胳膊上有一道猩红的伤口,血几乎染湿了大半个袖口。
他掏出酒精棉费力地在伤口处擦了半晌,而后侧目朝她看去,却见她一脸木然地呆在原地。
“可以帮帮忙吗?”周宴北的声音听上去低哑又有些费劲。
倪晨其实并不想插手这些事情,纵然是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他惹上了不该惹的麻烦,而这个时候她最该做的就是同他保持距离。可一听到他的请求,她的双腿便不听使唤地朝他挪了过去。
有些时候,下意识的反应的确快过理智思考的结果。
倪晨默不作声地从他手里接过药包,轻轻地替他擦酒精棉、绑绷带。
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里难免有些慌张,眼见绷带被自己绑得乱七八糟,她有些担忧地问:“要不要去医院重新包扎?还有,这种方式真的能消毒吗?万一感染……”
“你知道在新西兰去个医院有多麻烦吗?等我预约到我的家庭医生,排好期,这伤应该也痊愈得差不多了。”说完,周宴北笑了,淡然地看着窗外。
听他这样说,她乖乖闭了嘴。
帮他包扎好,她指了指他隔壁的房间,问:“要去替你拿换洗衣服吗?”
“麻烦了。”周宴北递过来一张房卡。
等倪晨回来,周宴北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胳膊上的纱布微微渗出些血渍,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倪晨忍不住想,他究竟做了什么?是跟人搏斗去了吗?怎么会受伤?那两个人带他去了哪里?
胡思乱想间,倪晨从衣柜里找出毛毯,替周宴北盖上。就在她转身时,身后突然响起他的声音:“我会负责你的安全,所以你不用担心。”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倪晨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可她的心境似乎起了变化。
他还没回来的时候,她紧张得像一条溺水的鱼,仿佛随时都会脱水死亡。可他回来后,身上虽然带着伤,但她心底那不知名的恐惧却消散了不少。
他们两人只认识了几天,他说了两次会让她安全,而她也开始相信他的承诺。
“你……一直都是这么生活的吗?”她看了他半晌,说道。
周宴北面露讥色:“你是问我是不是经常挂彩?”
倪晨摇摇头:“我总觉得你该活得更光鲜一些。”
这句话令周宴北有些恍惚。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仿佛已经认识了他许多年。
他倏然眯起眼睛,轻笑道:“你说这话倒像是旧识,敢问我们从前在哪里见过?”
倪晨喉头仿佛被遏住了一般,蓦然转身躲开他的视线,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暗暗责怪自己多嘴。
“你上次说,我很像你一位朋友的暗恋对象,那结果呢?”
倪晨以为他会抓着那个问题不放,谁想他竟转移了话题,而且居然还记得自己之前说过的事。
她背对着他,目光有些游离,轻声道:“没有结果。”
“为什么没有结果?”周宴北来了兴致,抓着她不放。
倪晨心里渐渐涌起波澜,她勾起唇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良久才说:“我那位好友,她死了。”
死了,自然是没有结果的。
周宴北目光一沉,隐隐觉得怪异,却终究没有再问下去。
天亮后,周宴北已经离开了,垃圾桶里还躺着被他扯烂的衬衫。倪晨盯着昨晚他躺过的沙发看了半晌,还没回过神,手机“叮”的一声,显示有信息进入。
她点开来,上面显示:起床之后下楼用餐,九点之前到镇中心那家有名的大脸汉堡,我会在那里等你。
倪晨把手机扔到一边,立马侧耳倾听门外的响动。还好,一如往常。
皇后镇的大脸汉堡几乎出现在每一篇倪晨看过的游记攻略里。当她真正立在大约只有三十平米的门店外时,着实被它的名气完全地震惊了。
除了奥克兰之外,她还没见过一家店能挤满这么多人,而且还是在早餐时间。这些人都是为了品尝名声在外、传说中堪比脸大的汉堡。
倪晨原本也想尝一尝,但眼见队伍排到了隔壁,立时就打了退堂鼓。而且她心里还惦记着周宴北,更没什么品尝的心思了。
倪晨拨开人群走入店内环视了一圈,没见到周宴北,就转身走了出去。她视线扫过聚集在门口的人群,依旧不见他的人影,然而手表显示早已过了他约定的九点整。
十分钟后,倪晨的耐心终于耗尽,她正准备离开时,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她下意识想要道歉,结果一抬头,整个人蓦然定住。
一胖一瘦的鬼佬,周宴北在车里气定神闲地介绍过这两个人。
“美丽的小姐,好久不见。”John像在和熟人打招呼。
这样的天气,John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露出结实的肌肉和手臂上的文身。可是他们明明才不见了二十四小时。
“周没有跟你在一起吗?”John说完见倪晨没反应,又继续对她说,“美丽的小姐,我知道一个很有趣的去处,你要不要去和我们玩玩啊?”
“不必了,谢谢。”倪晨一口回绝,想绕过他,却被瘦一些的Eric挡了回去。
这下她终于怒了:“我跟周宴北只是雇佣关系,确切地说,我和他非亲非故,更谈不上什么朋友。你们和他的事情不要牵扯我,我对他一无所知,请你们自己私下解决。”
John耸了耸肩,解释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和周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过节,相反,周一直都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只是恰巧需要他的一些帮助而已。”
“所以呢?这并不是你们对我纠缠不清的理由。”倪晨冷冷地回道。
她目光森冷,面色淡然,一副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瓜葛的表情。这个时候她突然庆幸自己曾在国外居住多年,从而练就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否则这个时候怕是只能哑口无言了。
倪晨的肩上忽然搭上来了一只手,她身体猛地一抖,下一秒,周宴北的侧脸就出现在了她视线中。
他一手抄着裤兜一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向自己身侧。
此时,倪晨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周宴北一出现,她那颗原本慌乱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周宴北的视线扫过眼前两位,语气不咸不淡道:“我说过,我并不知道唐的下落,你们要是不信,找我就好了,骚扰我的客人可不是朋友所为。”
“好,我们先不谈唐的问题,昨天我们有个兄弟原本已经快追到唐了,结果被中途突然杀出来的一个人给坑了,还是个亚洲人。从我们兄弟的描述里,那个亚洲人跟你倒是有几分相似,这件事你怎么看?”
“在你们眼里亚洲人不是都长一个样?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周宴北的侧脸弧度在阴天显得有些模糊。
Eric往前靠近一步,眯着眼,像是情绪爆发的前兆。周宴北同他对视,倪晨的心突然跳了起来,紧紧捏住他的衣角。
忽然,Eric抓住周宴北的手臂,并且一把撸起他的衣袖。倪晨下意识看去,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昨天还只有一道伤口的手臂,现在又多了好几道。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突然闷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看向他,却见他在笑。
“怎么了?”倪晨担忧地问周宴北。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得如此镇定自若。
Eric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回头去看John。John的眉心紧紧纠结在一起,两人面面相觑。
Eric和John本就是试探,这会儿却被周宴北惹恼了。
一道银光闪过,周宴北眼疾手快地把倪晨甩到一边,迅速地抓住Eric拿着刀子的手腕,猛一用力,迫使对方松开了手里的刀子,与此同时两个人扭打到了一起。
John趁此机会朝周宴北背后扑去,幸亏周宴北巧妙地躲开了他的攻击,从两人之间的夹缝里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