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冷。
他忙抓住她,拉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自己坐进驾驶座。
周宴北将车门落锁后,把暖气开到最大,又将自己的棉袄扔给倪晨。
“穿上。”他命令似的说道。
“那你呢?”倪晨问。
“我总比你身体强壮些,而且你刚才站的那个位置正对出风口。”周宴北说。
倪晨仍在瑟瑟发抖,都这个时候了,再推脱就显得有些矫情,于是她三两下将棉袄往身上一套。
一股清雅香水味,与他的气质十分相称。
“你是在撒谎吧?”倪晨从后面盯着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真话。”周宴北说。
车内开始沉默。
倪晨靠着后座椅背又眯了一会儿,大概是刚才睡得时间有些长了,这个时候怎么都睡不着,大脑也格外清醒。
她微微睁开眼,偷偷看向周宴北,见他安静地靠着椅背,说不清是睡着了还是装睡。
凌晨三点,车外簇蔟的风声异常明显,远处的群山在暗夜中形成一条天际线,仿佛把世界割裂成两半。
倪晨轻声轻脚地爬到了前座,小心翼翼地替周宴北盖上毛毯。只是她刚要离手,周宴北原本紧闭的眼睛便忽然睁开,吓得她手一抖,立刻往后缩去。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果然是装的。”
“明明是你把我弄醒了,却恶人先告状?”周宴北打趣道。
倪晨干笑两声,干脆盘腿坐好。
她明白,无论自己怎么问,周宴北都不会说出实情的,她也敢肯定,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周宴北见倪晨不打算再睡,从旁掏出一个小袋子扔给她。她打开来一看,是面包和饼干。
“在酒店买的,没有多少选择空间。”周宴北说。
“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在逃亡,连干粮都准备好了。”
“保不准就是呢?”周宴北一本正经道。
她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眯起眼打量着他。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可听着反而有些心悸。
“吓到了?”周宴北问。
“周宴北,我是来旅游的,不是来玩命的。”
“放心,你安全得很。”说完,他把座椅放低,双手枕着后脑勺靠了下去。
倪晨见周宴北也确实是累了,不想打扰到他休息,便只好就此作罢。不过她实在没什么胃口,便将袋子放到原来的位置。
暖气声呼呼作响,倪晨的脸不多时就被吹得一片绯红。她一扭头,在看到后视镜里的画面时,身体不自觉地僵住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居然还停着一辆车,那辆车内的灯忽明忽暗,这才导致倪晨一眼望见。
在这样的环境和这个时间点,倪晨不由得不多想,恐惧也蔓延开来,如果真出了什么事,那大概只有等死的份。想到这里,她不禁往周宴北那边挪了挪。
眼下,她脸色煞白,手指也不受控制地战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周宴北。在被暖气包围的车内,她的身体竟也慢慢冷了下去。
一切就好像是一场黑暗游戏的诡异开端,表面上静谧无声,内里却暗涛汹涌。
不知过了多久,倪晨的身体又僵住了。狭小的空间里,她的身体紧紧地靠着周宴北。此时此刻此地,这个男人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
冷风过境,天色依旧没有变亮的迹象。她从未觉得黑夜如此漫长,仿佛深不见底。
周宴北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慢悠悠地睁开眼,侧目瞧着倪晨,只见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靠着座椅耷拉着脑袋睡着。
她可真能睡啊,之前都睡了那么久,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睡得这样熟。
他将她扔在车底的包拿起来,从里面掏出了护照,看到上面写着“倪晨”两个字后,又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
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周宴北掏出手机正准备发条微信,忽然听到身边有轻微的啜泣声,按动手机的手指戛然停住。
他转头看去,见倪晨的肩膀一上一下,轻轻抖动着,哽咽声从她唇边溢出,在她露出的半张侧脸上,一行眼泪清晰可见。
他心里蓦然一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似乎在喃喃地说着些什么,可惜他没有听清。他又回头看了眼那辆车子,随即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天微微亮,倪晨醒了。
缩了几个小时,她身体的每根骨头、每块肌肉似乎都在抗议,她的手脚酸麻得甚至连动都动不了。
“走,先吃点儿东西,等会儿我再拦辆过路的车,让他们先送你去皇后镇,你在原来的酒店等我。”周宴北清爽的声音响起,倪晨望过去时,他暴露在晨曦里的脸仿佛发着光。
“那你呢?”倪晨问。
“我等着拖车公司把车拖走,放心,耽误不了你的行程。”
“我不能跟你一起等吗?”
倪晨说这话的时候本觉得没什么,只不过是一句稀松平常的问话而已。可她嚼着面包却迟迟没有等来他的回答,就忍不住望了他一眼。
这一望,她霎时撞进他眼底。他带着审视的眼光端详着她,仿佛要透过她表层的皮肤,看到她内里的骨血。
心跳在这一瞬间突然加速,倪晨收回目光,佯装无事,问道:“怎么了?”
“你就这么想跟我在一起?”周宴北说。
暧昧悄无声息地在两人之间再次蔓延,她看着后面的那辆车,深吸了一口气,示意他回头看一眼:“周宴北,我相信你一定从昨晚就知道那辆车一直停在那里,至于里面是什么人,他们的意图是什么,你很清楚。而我也不可能在明知道会有危险的情况下单独行动,毕竟出门在外,安全第一,你说呢?”
“你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我们都很安全。”周宴北开口向她保证。可她眉眼间尽是淡漠,显然对他没有多大信任。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走?或者我为什么不能跟你一起留下来等拖车?因为我会妨碍到一些事?”倪晨说。
“倪小姐。”周宴北收起了先前的那股玩世不恭,对她的称呼也从之前自来熟的“倪晨”转而变成了疏远客气的“倪小姐”。
倪晨迎着他冷峻的目光,毫无退缩之意,眼里甚至还平添了些许笑意。
两人面面相觑,谈话进入了死胡同,就在僵持之间,倪晨那边的窗户被敲响了。
周宴北知道,来人是后面车里的那个家伙。他眼疾手快地将倪晨拉到自己这边,一手撑住她的脑袋,一手将她半个身体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需要坐我们的车送你们过去吗?”对方用英语说道。
周宴北想了想,道:“也好。”
倪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但她再笨也知道那辆车里的人不怀好意。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会答应和他们同坐一辆车?
“拿好你的随身物品乖乖跟着我,他们会把你平安送回酒店。”周宴北将包往她怀里一塞,转身正要下车,手腕忽地被她拉住了。
他一回头,倪晨的脸色并不好看,疲惫中透着一丝惶恐:“会很危险?”
周宴北想了想,摇头笑着道:“不会很危险,只要你好好待着就行。”
他这样一说,她反倒更加紧张了。深夜忽然赶路,半路车子抛锚,被人监视整整一夜,到现在他不断的叮嘱,无不透露着危险的讯息。可这一切不安,在他云淡风轻的笑容里又霎时烟消云散了。
倪晨紧跟在周宴北身后上了那辆车,发现对方并不是一个人。司机是另一个鬼佬,两人一胖一瘦,看样子与周宴北还算有交情。
“嗨,美丽的小姐,不要紧张,请相信我,我们跟周是朋友,我们是好人。”前面的人向倪晨打着招呼,倪晨不自觉地靠近周宴北,只勉强礼貌对那个人笑了笑。
“John,Eric。”周宴北吐出两个英文名,倪晨也听懂了。
他并没有否认他和这两个人认识,但也没有解释为何突然之间他会受制于人。但看着他平和地靠着皮质椅背,倪晨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半个小时的车程,倪晨一路都时刻戒备着。反观周宴北则淡定地闭目养神,和她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车子稳稳地停到酒店门口,那个叫John的胖鬼佬回头殷勤地问:“周的客人都是住在这个酒店,想必这次也不会例外?”
周宴北却像是真的熟睡了似的,并没有回应。倪晨碰了碰他,他才悠悠正眼,看了看窗外,对倪晨说道:“你先下车吧。”
那你呢?三个字还没从她的嘴里说出,他忽然倾身靠近,长臂一伸替她打开车门。
他如此迫切地让她离开这里,必有用意。倪晨不敢久留,小声对他说了“小心”两个字,便立马冲下车。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倪晨不敢怠慢,飞速冲进电梯。等她到了三楼正对大堂的走廊向外看去时,才发现原本停车的位置已空空如也。
回到房间,倪晨一再确认门窗都已上锁后,才收拾好自己倒在床上。
她盯着天花板,睡意全无,满脑子还是昨夜到今晨的种种。
周宴北得罪了什么人吗?是因为那个叫唐连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