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缺也从不喊痛,但麻木与无知无觉是两回事。
真的不痛的话——针尖的寒光一闪,我甚至想要一戳而下,刺进他肉中五分,但只是想想,我决不敢实际操作。
不需要多久的功夫,我收针,扶殿主起身,帮他穿回衣服。
“你叫什么?”他问。
“孙盈余。”
“可知自己的处境?”
我低着头,不敢轻言。
于是他又问:“我受伤的事,你会告诉别人么?”
我摇头,“自然不会。”
“那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我房里?”
“这……”
“不用再想了,”他打断,“不会有人问你这个问题。”
“是……”
“你可以走了。”
“是。”
……
之后便传来殿主外出疗伤的消息,一去数月,转眼岁末春初,年关已近。
过了年,我在仇皇殿的日子便已整整一年,想起初夏竹林中,我对解星恨说一定会回家过年,现在想来,才明白什么叫妄人妄语,仇皇殿或许并不难离开,但是见过江无缺,便很难再带着秘密走出这里。
因为江无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秘密,他并不是无足轻重的一个人,也不是孑然一身没有旁人会记挂,他有亲人有前辈,他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他失踪,或许会改变很多人的生活。
而我的存在,无疑成为泄密的一种可能。
殿主或是护法,没有人会准许我回家过年,这点我早已经猜到。
解星恨长高了一些,江无缺一如往常,傀儡师会定时出现,我也会定时为他疗伤,值得庆幸的是,江无缺虽然有些浑噩,却还没有成为傀儡。
我想是殿主放慢了进度,明玉功造成的内伤,对他才更为迫切。
但不知,他外出寻医,可寻着了?伤及的心脉是否恢复,又恢复了几成?
这几日大雪,天色一直深沉,我从半夜等到天明,江无缺终于由昏睡中转醒。
自那一日被赤身浇了冷水,我没有及时为他诊治,因此落下病根。
我喂他喝下几口药汤,又喂了些粥水,问他感觉如何。
“还好……”他答。
“那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不用……”
我无声地收拾好碗匙,准备离开。
起身走到门边,却又退了回去。
“江大侠……”我唤他,他慢慢转头过来。
“江大侠,如果有机会离开,你愿意吗?”
他始终只是静静看我,不置可否。
我打定主意,便不再犹豫,“江大侠你如果相信我,我有办法救你出去,而且不会连累解星恨,也只有你出去了,解星恨才能有机会离开仇皇殿。”
他仍是不言不语,沉默得令人以为他非聋即哑。
很久后,他开口:“我没想过……要离开这里……”
“但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你不能,解星恨更不能再重复一次你先前的人生!”
他将头转开,片刻后问:“我为何……要信你……”
“因为再差也不会比现在差,并且如果我真的想救你出去,你没有机会反对!”
我站起身,听到他低声自语:“大概我是这天底下……最自私的人……”
“没错,你这样下去,便是天底下、最自私的父亲!”
……
离开囚室,习惯性地往后山走,但竹林处,却没有见到练剑的解星恨。
大雪漫天,呵气成冰。
漫山都变得纯白,我在山中站了很久,雪堆叠到头上,叠了太多而没有办法融化。
关于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我已经考虑了太久,甚至不想再思索是否会成功。
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大事,我将由普通人,成为改变江无缺命运的重要要素,即使我很清楚,想要成功逃出升天,由不得人,只能由天。
而这是我第一次任性妄为地去做一件事,没有人逼我,甚至江无缺到头来也不过是更多地怨责于我,但我就是想要做,也是我留在此处、唯一可以做的事。
从后山回到仇皇殿,家眷的后院里,我见到在我房外站了许久的解星恨。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将他拉入房内,点了炉火,又为他打掉满身的积雪。
他依然改不了待人冷漠的脾气,伸出手,只将一包东西递到我面前,“你爹叫我交予你的。”
“我爹?”
打开包袱,竟然是一套簇新的冬衣。
我抬起头,神色怪异地望向解星恨。
“我去过四海,”他解释,“你们家里很热闹,大家都在忙着过节,你爹叫我告诉你,一个人离家要注意身体,多吃些好的,不要想家,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将新衣的衣角攥在手里,又慢慢展开……很用力,才忍住眼睛里打转的眼泪。
原来我爹没有不记得我这个女儿。
原来我还不能算是盈余。
“还有这个,”解星恨自腰间取出一块温玉,递到我面前,玉上镶着金箔,上面是“良缘”二字。“这是打铁铺主金努力给你的,”他解释,“说会等你回去娶你。”
娶我?!
我接过玉,猛地回神,所谓订过亲的夫婿……
“你知道我是女人?”惊诧之余,我瞪向解星恨,“为什么……不揭发我?”
他却没有太多惊讶,“是女人又不是大罪,我为何要揭发?”
我笑了笑,走到柜子前将冬衣收好。转回身,手里多拿了一条紫色围巾。
“那日你落在竹林的。”我将围巾递给解星恨,“有些破损,我帮你补好了,不过你不许嫌我的针黹功夫不好。”
他点头,接到手上,而后又淡淡道:“这围巾其实是有名字的,紫色的这条叫星儿围巾,还有一条黄色的……”
“叫柳儿围巾?”
他唇角动了动,似笑非笑,“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被他这话说得心惊。
他点头,接到手上。
临出门前,我向解星恨打听殿主何时会回仇皇殿,得到的答案与其他人所说无异,都是要再过一些时日才可能回来。
☆、第七章
翌日,我穿好衣服坐在屋中等,不多久一个守卫来砸我的门,说江无缺没气了。
我假装惊惶,跟着他到囚室,江无缺已经死绝。
守卫、与我、与另一名侍从站在囚室里商议,侍从为江无缺更衣时发现他情形不对,便来找我,到此刻为止,还没来得及让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
“现在怎么办?”我问,另外的两人面如死灰。
“我去通知左护法。”守卫说,转身便走。
我拉住他,让他去通知解星恨。
照道理来说,殿主不在,胡夫人也不在,左护法到底比不上少主来得地位崇高。
但其实并非如此,仇皇殿不会在无主的情况下让一个刚满八岁的孩子当家掌权,但究竟是谁在顶替殿主的位置做决断,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却无从得知。
守卫被我说服去请解星恨,但目前这种情形,一切都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算一步。
我知道只有死人才能离开仇皇殿,尤其是江无缺这种身份,若是殿主还在,江无缺就算死了,也必然是被活活分尸才能送走,而现在殿主不在,就只能赌,无论他是被埋或是被弃尸荒野,只要能将尸体运出仇皇殿,便算得救了。
至于殿主回来以后,再震怒或是不甘心,死了的人便是死了,也不能掉头追回。
况且仇皇殿上下无人说得出殿主的下落,就算要捎信通知,此刻大雪封路,殿主知道江无缺身死再赶回来,尸体怕是都要生虫了。
如今我最怕的,是有一个我不知道、却能够代替殿主执事的人出现,若这个人强行留下尸体、或是将尸体一把火烧去,那假死之人便真的要死了。
我知道这一招死遁很冒险,不高明,甚至很蹩脚,但我已经无法可想,左右他江无缺真的丧命,我也不会叫他白死。
然而守卫却迟迟没有将解星恨带到,反倒,是济州的傀儡师先至一步。
“这人死了。”傀儡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江无缺,转身便对身边人吩咐,“把他带到后山埋了,不要被任何人看见。”
专属于他的两个随从领命而去,我看得一阵错愕,他果然有这么大的权力吗,敢随意处置殿主最重要的犯人?
剩下囚室里只有我与傀儡师二人,他转过身来看我,被他盯着看,我全身不舒服。
“你可知道自己的下场?”他忽然发问。
我点头,“知道。”
“那就好,你在仇皇殿里一切与往常无异,该如何受罚,全部等殿主回来再说。”
他说完离去,我却觉得所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没有人锁我,也没有人当即把我处死,我仍然有活动的自由,这太不可能。
……
夜晚,我一个人偷溜到后山。
风雪已经转小,山路的雪地上,不单有未被掩去的脚印,还有一闪一闪的磷粉,我特意洒在江无缺身上,好用它们辨清道路。
江无缺如今闭气假死,因此我并不怕他被活埋窒息,相对来说,我更怕山中的地气太寒,冻伤他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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