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练武之人最避讳的要穴之一,他却不偏不动,由我摁着。
我深吸气,五指猛地发力,便听他痛呼一声,整张脸都急速扭曲起来。
十数年潜心修炼的明玉功,短短一瞬成了我的囊中之物。我本也没想过如此轻易,不费吹灰之力便要了他看得比命还重的一身武功。
他跪伏在我脚下,身躯绵软,像一团废物。
我就是要他如此刻这般,跪着忏悔他昔日的所作所为。
而他却非我所想昏死过去,毕竟体力如此之差,他却凭着一股倔劲站了起来。
这时亭外落下第一滴雨点。
而他便似那些油尽灯枯之人,脸如干干的蜡纸,瞧着我,眼珠都凸了出来。
“怎么不杀我?”他问,嗓音里虽是一点力气都无,却也不见情绪。
他终于清醒过来,不再被催眠术所困,不再有那般可笑的想法,以为我伤他却是因为我爱他——
“你不杀我,来日必定后悔……”
“好笑!”我回他,“你一个残废,如今又武功尽失,你要如何叫我后悔?”
他也不再气恼,更不会轻易被我激怒,只是问:“孙盈余,你果真不杀我?”
“殿主,我从来也没想过要杀你,但你这身武功,我却是非要不可。连你也说,我身体一年四季都在惧冷,但你又知道为何?因我从小就服药令身体阴寒,明玉功不同于其他功体,即使是女子,也需要极阴的体质去承受它一次汇聚所带来的反噬。从一开始,我爹叫你偷学江无缺明玉功,就是为了给我做嫁衣裳,殿主,多谢你,辛辛苦苦修炼了十年,终在今日功德圆满。”
他听毕这番话,非但不诧异,却回光返照一般,愈发镇定起来。一手抚着胸口,静静道:“你若还有些头脑,最好此刻杀了我。”
“我偏不!”
他低笑起来,“那你就要好好地等着我,等我有一日来叫你归还今日一切,叫你跪在我脚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找死!”我踢出一脚,他便顺势斜飞出去。
人重重撞在亭柱上,将那柱顶的灰尘震得疾落一片。
他跌落地,蜷身恸咳,咳着咳着又吐起血来,颤栗不已,灰头土脸,模样实在狼狈。
“殿主啊,你一生害过多少人,又可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他空着的衣袖覆盖于地,长发交缠,人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向他伸出手,“我扶你。”
他终于发起怒来,打开我的手,急喘着想要起身,又徒劳无功。想他不久前还是一副蓝衫儒清的模样,如今血污满面,还少了一只手,当真是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孙盈余……”他忽然低声叫我。
我心中一凛,又听他道:“你应当……也从未爱过我……”
头顶霹雳骤闪,雷霆翻滚频至。
我没回答,他低声笑了起来,抱着身体,摇晃着,像癫疾发作。
我转身想一走了之,又忍不住回头看他。
我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心软,放着大仇不报,嘴上说恨他,却连杀他的勇气都没有。我下不去手,只敢用些最恶毒的言语伤他,美其名曰:生不如死。
但我看他那般痛,弓着身,不住用手抠向自己心口,便知自己目的达到了。他是比死了还难受,或者他真的宁愿我杀了他,或者那催眠术真的将他的心也蛊惑了,才会在明知我骗他的情况下,还会因我而痛到无以复加。
“你不杀我——会后悔!”
“孙盈余——你会后悔——孙盈余——你必定会后悔!”
他在我身后叫,那声音尖锐得像刀划金属,狰狞着,一点也不似他的声线。
我疾走几步,跑向亭外,头顶暴雨如注,却也挡不住那人大笑。
直到很久之后,我在雨中停下脚步,才发现身后早已不是相见欢的凉亭,而是另一人,举着伞,一路尾随。
☆、第八十五章
暴雨中,我在前面走,那人于身后寸步不离跟着,起先还问我“去哪”,叫我“站住”,这刻便不再出声。
雨下得大,他手中纸伞,被我一个克制不好用明玉功毁了,光秃秃只剩伞柄,他那时皱眉看着,眉宇间褶皱如沟壑难平,只如天生的一抹痕迹。
“够了。”江无缺忽然停步,像是忍无可忍,高声道:“孙盈余,立刻随我回去。”
我听而不闻,他追上来,两人都如水潭子中捞出,浑身上下无一不在滴水,他挡住我去路,问我:“还想去哪?”
我瞪他一眼,胸中内力乱窜,开口便要喷出血来。
“气沉丹田,”他皱眉吩咐,“别以内力相抗。”
我好不容易才将喉中血气压下,“让开!”
“听话,随我回去。”
我一怔,回道:“还没做你儿媳,不必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他被堵了一记,我绕过去,他原地站了好大一会儿,才再次跟上。
我并不想走去哪里,只求避开他,我不愿在他面前发作痛哭或是崩溃,他一点也不明白。我怕他那双眼,怕那双眼将种种一切都看得清楚,殿主的下场、我的下场,还有什么比被江无缺目睹全程更为可悲?我更恨他那张脸,那张十年、百年也不会有惊涛或振奋的脸。
若不是真气翻涌无力施展轻功,我也不会被他追得如此狼狈。
“明玉功霸道非比寻常,你再不凝神调息,当真想走火入魔?”
他苦口婆心边追边劝,脚力远不及我,几次被我甩出丈外,竟也不依不饶跟了上来。
“盈余……”
我被他说得难受起来,真气游走,就如同血液中混进冰碴,冻得人毛骨发痛。
真难以想象,那移花宫里的宫主、江无缺、又或殿主,他们是如何每日在这如万年雪峰般的冰冻中隐忍,眼前一黑,我竟直直栽了下去。
江无缺赶上时,我正蜷缩于暴雨中抽搐。
他要扶我,我怎样也不愿妥协,弓着背,叫着:“你不信我,特意来监视我,不就为看这般收场?又何必虚情假意管我死活?!”
他手指僵在那里,慢慢站直了身子,高处望向打滚蜷缩的我。
一轮反噬过去,吁出一口气,我抬起头,便见那人怔怔于原地望我,身子立在雨里,面上没有一丝一毫表情。
我最讨厌他这般,叫人什么也猜不出。
他顿了下,靠前问:“回不回去?”
“江无缺,你告诉我,当初你答应我与江云成亲,是否已预见今日结果?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爹必死无疑?!”
他没有向我伸手,只是高处看着我,也没有回话。
“我明白了。”所有人都认定的事实,只有我垂死挣扎不愿去信,小鱼儿也不相信燕南天活着,所以对找殿主并不热衷,江无缺更是看得透彻,却还是应承我与江云成亲。
为什么……
就为了我在这刻彻底绝望?还是要借我的手去向殿主报复?
可半年前那人铩羽而归,早已是一败涂地,又何苦要到今日,何苦要令他一无所有!
我不愿承认后悔,即便在心中一千一万遍念及那人,却不愿承认吸尽他武功是错。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竟害怕目睹那亭中身影,强自令自己怨毒,毫不留恋地弃他而去。不在乎他毒伤发作几欲毙命,更无视他因我缺失的那一只手,当听他在身后一遍遍叫着孙盈余时,我几乎失控跑回他身边。
殿主,留他一人在那亭中,就等于留他去死。
至于江无缺是以何目的寻来十里亭,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可以是监视我,可以是看笑话,我觉得自己早已习惯,对于他,也早不抱任何希望。
“你别胡思乱想。”他扶住我,声音柔软下来,滂沱大雨中都清晰分明,“此事性命攸关,我传你明玉功法门,你务必听好——”
“够了吧!”我将他未出口的绝世心法打断,“殿主拿江云逼你,你也不愿背叛师门,我该有多么可怜,才值得你破除誓言。江无缺,我宁愿你恨我,也不稀罕你可怜我!”
他手指握得用力,眼中竟是诧异,“你闹别扭,却也该选时辰。”
“别扭?!”我挣脱他的手,“原来我孙盈余从头到尾所做的,死了爹,伤了这世上唯一爱我之人,在你江无缺眼里却只是闹别扭?!”
他面色僵滞,“你非要如此,冒着性命之危,与我在这里细数往事?”
我清醒过来,“可不是?与你早已无话好说,又何必多费口舌!”
转身要走,他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总是如此。”
“你从来都自己做所有决定,从来也不听劝,一意孤行。”
我顿住脚步,被骤雨砸得头顶生疼,“你传我明玉功,我感激你。但这天底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你江无缺一般叫我难受,我也有人爱,有人为我死生不能,有人因我一句话痛不欲生——仅仅只有你而已,只有你江无缺一人能叫我抬不起头来,我也只有在你面前,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悲可叹之人,所以你让我选……我选走火入魔。”
……
躲了三日,将明玉功对冲经络的剧痛熬过去,眼看婚期都将错过。
相似小说推荐
-
[韩娱]之温色 (雾霭xi) 2015-08-26完结他是谁?大众眼中的bigbabg霸气队长G-Dragon。粉丝眼中的play boy,少女总统。他张扬,特立独行又...
-
重生红楼黛玉传 (佛清) 晋江非V高积分2015-09-22完结绛珠仙子泪尽而亡,警幻仙姑怜其痴情,故求得玉皇大帝,许其再世为人,重写红楼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