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偌大的院子,人来人往,我才要解释,见不远处殿主苍白着脸,正定定地站在原地看我。
可若循江云的目光,才知道我身后那时,江无缺由一间房中走出,远远地正要跨过门槛,抬头往这片花荫看来。
江云起身,江无缺那出门的姿势维持了片刻,瞧着这处,不进不退。半晌才抬了另一只脚,迈出门去。
☆、第八十四章
日前的时候,江云与我、与殿主在后院中照面。
江云什么也没说,避开离去。
小鱼儿寻出来,照例嘲弄几句:“原来仇皇殿囚犯是这等待遇,我还以为要锁起来,丢入地牢,将那牢房设为禁地,再来一条,擅入者死。”
殿主闻声投去一眼,不言不语,转身离开。
小鱼儿笑望那背影,一双拳头握得发白。
我靠近,便听他念念有词:“这事当真稀奇,他不来三拜九叩哭喊着上门讨饶,反是我不眠不寝跑去追着他网开一面,孙盈余……”小鱼儿皮笑肉不笑向我看来,“是谁在等谁上钩,你可弄清楚了?”
我从来都知道,殿主沉沦失意,是失意给胡夫人看,他失踪,胡夫人就会急不可耐,自然要来找江云仇心柳求情。这区别只在于,是殿主走投无路向小鱼儿低头谢罪,还是小鱼儿主动招揽,半推半就说你装可怜吧,你可怜到底我就饶你一命。
更何况,万象窟那时他害死多少名门俊彦,若不找个庇护之所,指不定走路上就被人挫骨扬灰,今时不同往日,殿主那握剑之手早已不在。
“小鱼儿,其实这叫固执,主动登门,负荆请罪,比叫他死还难。”
“被我捉回来就容易了?”
“是容易许多。”
“死性不改!”
“燕南天那事呢?”我问。
“他说不知道。”
我笑:“你明知他在说谎,却又不能证明他在说谎。”
小鱼儿道:“我不行,但你可以试试。”
“我正要去试。”
“找个远点的去处,别叫江云瞧见,别叫我大哥瞧见,别叫虾米瞧见,别叫——”
“小鱼儿!”我皱眉,“我又不是去做坏事!”
……
夜半时分,我到殿主房前敲门。
房内漆黑,不久亮起烛火,胡夫人衣衫规整前来开门。
我被让进房中,女子回头望去一眼,将位置腾给我,出门时还极为体贴地关紧门扉。
经已入夏,室内闷热,一光如豆。殿主只着了件里衣,闭眼倚靠在床间。
他不似装睡,嘴唇还微微张着,气息悠长。
新洗的黑发散落一身,柔软的,略带潮气,如水墨一般。
我靠近看他的脸,却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更形销骨立一些,脸颊更深陷一些,下巴生出青须。
“殿主?”见他毫无反应,便自顾解他衣衫,那一侧束高束紧的衣袖,我将手伸进去,肉与肉贴着的触感,硬块,光秃秃的断臂之处……
心中一时五味陈杂,才要扯开看个究竟,耳边便传来一声:“别看。”
殿主已睁了眼,又是鼻息交换的距离,他睫毛逆光颤着,眼中色泽极淡,便总显得冷漠刻薄一些。
“不看我不放心。”我道。
“你看了也不会更好。”他拿开我的手,抿唇不再言语。
他显得很累,以往他很难用憔悴形容,再狼狈,气焰不减,阴沉得好似妖魔。
这时默默垂眼,倒叫我有些不认得了。
“你与江云成亲,引我现身,是为何事?”
“说倒了吧。”他不看我,叫我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明明是你急需一个借口,好叫小鱼儿主动来寻。”
他不置可否。
“殿主,你可是发烧了?”
他这才看我一眼。
“不然怎么万象窟一局,差点将自己也搁进去?”
他皱眉望向别处,喉结滚动,明显想咳,却强忍着一声不出。
我来此之前已做好各种准备,这人本就难缠,更何况他到现在都不肯提起孤苍雁一事。起先他与小鱼儿联手捉内鬼,即便小鱼儿不信他,他也有不少证据指向我爹,哪怕为自己稍稍洗白也好。
他却说不知那二人生死,就算他当真不知,若我问他经过,他可会据实以告?还是依照眼下形势,会变得更加喜怒无常。
我猜他心思,猜得入神。
大段的沉默,便叫他咳声再难压制。起先只是轻咳,断断续续,抓着床沿弯下身来,“咳咳”声变得猛烈,嘶喘得似要把腑脏全吐出来。
我拍他背,又给他顺气,他口中溢出黑血,微微带有些腥气。
“别拍了。”他叫住我,“问什么快问,问完快走。”
我想了想,“小鱼儿想知道,燕南天与孤苍雁是否……”
“我不知道。”问也没问完,就被他打断。
“你怎会不知道,我记得我那时……”
他蓦地抬头,第二次又被他打断。
那道目光沉而锐利,我终究还是有些怕的。与当初比,他容颜消退,脸瘦得要变了形状,胡渣满脸,更是沧桑过头。但胡夫人说再见难相认,确是有些夸张的,他还是他,挑个眉瞪个眼,我都要心中咯噔两声。
“我不问了,可你要让我扎几针。”
他扫过一眼,没说不行。
扎针过程无比安静,我一直强令自己克制,如今人都在眼前,问出实情并不难,关键要有耐心,我的优势在于,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真正关心什么。
直到他头顶与整张脸布满银针,我收了手,对斜靠着双目闭合之人道:“与江云成亲,本就是为了见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即便不久之前,我还以为你死了……”
他眼珠在眼皮下颤动,再没了反应。
我都要放弃了,他才开口,问道:“你怕我死?”
我思索答案,他又问下一句:“还是盼我死?”
“殿主!”
他睁眼时,那眼光比方才更为冷淡,“说笑而已。”
火光微跳,他满脸针,配合丝毫不像说笑的表情,竟是笑点繁多。
我定下心神,问他:“殿主你后不后悔,当初如果不送我去苗疆,我就不会与江无缺出现在万象窟,你的计划也就不会徒生变数,说不定你想杀的人如今已全部坑杀,你也早得到丧神诀,凌驾众人之上,称霸武林,一统江湖,千秋万载,寿与天齐。”
“丧神诀”三字,终让他目光闪了闪,但与我想象不同,他眼中更多的是茫然,沉默后沙哑回话:“与你何干?若我做不成一件事,便要归咎与你,你岂不是太过无辜?”
“殿主你心胸开阔许多。”我由衷道。
他一笑,满脸银针乱颤。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真想杀死那日所有人?包括仇心柳,你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微怔,忽然伸手去拔脸上银针,嘴唇微抿,唇角不自然向下撇去。
这代表越界了?他被问得恼了?
我赶紧接手收针,见他将自己面颊弄出血珠,唉声叹气,凑近为他涂药。
“孙盈余。”他垂眼凝视,我的鼻尖都要撞上他的嘴唇,是故意的,我安慰自己,是故意要离他如此之近,等着他下一步行动,他却道:“涂太多了。”
我长出一口气,瞧一眼他干裂的唇心,刚要离开,被他攥住一只手。
“这世间从来都是如此,”他开始回答我前一个问题,“你不杀别人,便要被杀,两者间必须要选一个。”
“你的意思是,只要是你觉得有威胁之人,不管那威胁是大是小,你都要除去?甚至可能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威胁,只要你看不顺眼,也不能要他好过?就像江无缺,他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你去恨,你怕他与小鱼儿来日不放过你,便要先下手为强,生生折辱他二十年?”
“江无缺?!”殿主突兀地变了脸色,“说到底还是为他,若如此在意,当初为何不将他留下?我给过你机会,我给了你所有条件,你怎么不要,怎么不珍惜?!”
“……”
“出去。”他哑声道,见我不动,又吼了句:“出去!”
“殿主……”
我本打算色/诱他的,我真的想过牺牲些色相也不打紧,但手只触到他下巴,那些微微扎手的胡茬,便叫我鸣金收兵。
他瞪视我出尔反尔,面上沉静得如一泓深水,唇边慢慢浮起丝冷笑,“只用一只手,我也能将你扔出去,想不想试试?”
“不想!”我疾退至门边,点头哈腰地退出去。
才关了门,便见小鱼儿房中的灯火闪了闪,跟着是江无缺房中的,我就知道,这里一点也不安全!
想必殿主也有这一层考量,我掷了只飞镖,约他来日再会,其实心中也没有底气。
隔日天色大暗,飞沙走石不至于,但天空青黄得好似要凝固起来。
首先日子选得不好,骤雨欲至不至,憋烦压抑得要了人命。其次殿主也不知能不能避过小鱼儿看管,约定地点是城郊十里亭;再次,他是否肯来。
我等了又等,坐一会儿,站一会儿,瞧着亭外的石碑:相见欢。
相见欢,离别愁,这原就是送别的地点。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要殿主说实话不难,难的是,那话中有三种可能,我不确信自己能不能接受最差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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