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小姐?你说的可是十里洋场舞厅清风吟的那个舞女百合?”我一愣,又问道,“小飞哥和她是什么关系啊?”
青莲点点头,左右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当家的特别喜欢百合小姐,只是陈家四爷一直不肯他为她赎身,还狮子大开口说要赎身至少要得一万两黄金,当家的风里雨里死命赚钱,可钱还没凑够百合小姐就……唉!”
正文 第47章 沉船
原来妈妈还有阮小飞这样一个男人爱慕着,只可惜苍天无眼,没有让他等到她。看样子,妈妈还真有不少事瞒着我,我长这么大从来都不知道有怎么一个人存在?
我心头忽然一阵酸楚,为妈妈,也为一直默默为妈妈付出的阮小飞。
我正想问青莲更多的消息时,阮小飞沉着脸又急匆匆出来了,摆摆手把她遣退了。他坐在我边上纠结了许久,才小心翼翼道,“小妹,我得到消息,阿峰坐的那艘船,可能是宽爷派过去的。”
“所,所以他?”
其实不用他说我大概都猜到了,既然宽爷别有用心,那么他派过去的船肯定有问题。褚峰义无反顾上了他的船,真一点儿都没怀疑吗?
阮小飞踌躇再三才又道,“小妹你听了也别着急啊,是这样的。我刚才打电话到其他分堂,询问过往的船只和去向,他们告诉我有一艘小客船刚驶出浦江就在江心被巨浪打沉了,方才他们才打捞起一部分残骸上来,发现这客船是南码头出来的,看上面标志应该是宽爷派过去的船。”
“你是说峰哥哥沉船了?他死了吗?”
我霍然站了起来对阮小飞喊道,心忽然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捏着,疼得我气都喘不过来。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呢?
“你冷静些,现在船上人的尸首还没找到,阿峰不一定就在这船上。他这个人比谁都聪明,并且水性也好,即使真的沉船了,也未必……”
“浦江那么宽,自古以来死了不少人,我从来就没有听到过有人落水后还从那里面逃生的。”
浦江是贯穿南北的一条水路,上接苏杭,下接燕京,是漕运蓬勃发展的起源。浦江之宽,之险恶,绝非人力能够驾驭的,如果在江中沉船,周遭无船只救援,那结果只有一个:死!
在都城,这些事无人不知。
若宽爷有心要对付褚峰,肯定不会让他有任何被救的机会,那滚滚浪涛中,他又如何逃出生天?
阮小飞本想再说什么,但动了动唇又打住了,接着重重叹息了一声,埋着头不讲话了。我拉住了他的衣角,“小飞哥,你带我去江上好吗?沉船的地方。”
“小妹,你也别这样难过,阿峰的命硬,之前他出海遇上台风都没事。在我们漕帮十二堂里,就他的本事最好,当年也是深得漕帮武师齐河的真传。”阮小飞唯恐我不信,又道,“他在东海里遇上过一次台风,结果还是死里逃生了。”
“齐河是你们师傅吗?”
我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齐河这个大名在都城可谓如雷贯耳,很多人都晓得他的,武功好,水性好,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阮小飞点点头,道,“嗯,当年宽爷收留我们过后就开始训练,三十几个人中,选出了十二个人来掌管漕帮堂口。眼下阿青失踪了,也就剩下了十一个人了。”
他竟不知道阿青已经死了么?不知道都城发生的一切么?
真是山高皇帝远,看来他真在这儿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明着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暗地里赚着死人的钱,其实也不错。这乱世中不管做什么,能守住不卖国求荣的底线就已经不错了。
他又跟我说了一些漕帮的事安抚我,我心系褚峰还是焦急得很,想去江上看看。但这会儿都已经天黑了,实在不好去坐船去浦江。他就安排我们现在这边住一晚上,待明天一早过去。
夜里他摆了家宴,上的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最好的菜肴,可是我没有胃口,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席间他旁敲侧击地问及妈妈的事,因为青莲跟我讲过他对妈妈的心意,我就说了些温馨的事。他听得津津有味,油灯下,我隐约看到他眼底有些水光。
其实我很想跟他说声谢谢,却又不想破坏他心头那份惦念,有些东西说穿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夜里又下雨了,下得很大。我无法入睡,就站在窗边怔怔看着外面倾盆似得雨点子,心里一阵阵抽疼。这么大的雨,那浦江里还不得巨浪滔天,褚峰他到底是死是活呢?
早间雨已经停了,但天空阴霾得很。
阮小飞说江面很危险,先去他的分堂看看船只的残骸,分析一下事故的起因再说。所以我们就坐白虎堂的客船逆流而上,一路上航行得很慢。
江面上波涛滚滚,来往船只极少,都陆陆续续停靠就近的码头了。
分堂距离白虎堂有三十多公里,我们到的时候,分堂堂主齐冬青都在码头等着了,阮小飞说他是漕帮武师齐河的儿子,不过天资愚钝,就只能在这儿当个小堂主。
齐冬青长得虎背熊腰,人憨憨的,瞧着是有些笨笨的,但很热情。他把我们领到了码头堆放杂物的地方,指着那几块已经断裂的木板说那就是沉船的残骸。
阮小飞惊得目瞪口呆,吼他,“你他妈的就打捞了这么几块木板上来?这么没用啊你们?”
“当家的,那地方水流湍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实在也无能为力,就这几块木板都还是我们千辛万苦打捞上来的。”
我倒没理会他们争吵,仔细看了看这船板。看见其中两块木板上的断口十分整齐,分明不像是被浪打断了,而是人为。
所以我肯定,褚峰一定上了这艘船,否则这船不会离开码头。宽爷这心肠还真够歹毒的,对自己一手栽培的人都下得去手。
我没有再去听阮小飞和齐冬青讲话了,转身走到了码头边上,盯着远方起伏的江面愣神。难道,褚峰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了吗?他如果在这江里,是漂流而下了,还是沉到了江地呢?
就这会儿,边上马路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我转头望去,是一队国民党将士策马过来了。为首那个骑得最快,看样子有点像是秦承炎。
“吁……”
我就站在码头边,所以他兴许是看到我了,直接策马飞冲到了我面前才停下,马儿扬起的蹄子差点撞到我。但他很不以为然,就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瞰我,眸光冷冷的。
我是从医院偷溜的,所以心虚,垂着头打了个招呼,“秦司令好!”
他跳下马,把缰绳递给了身后的龙一,操着手走到了我的面前,“我以为你会上天遁地呢,怎么又被我遇见了呢?”
我看他就是生气了,也不敢顶嘴,就是垂着头不讲话。他用马鞭支起我的下颚,眸光在我脸上扫过去,扫过来,最后冲身后的龙一招了招手,“把她带走!”
正文 第48章 打捞
我以为秦承炎是偶然来这堂口视察的,直到江面上驶来一艘庞大无比的打捞船,我才晓得他是来这儿打捞沉船的。这艘打捞船上写了个很大的“薛”字,应该是薛家所有。
阮小飞和齐冬青看到秦承炎都毕恭毕敬得很,深怕得罪了他,又是奉茶又是让座,热情得很。不过秦承炎面色很深沉,指着江面在问他们俩什么事。
打捞船慢慢靠在了港口,上面有几个十分强壮的男子,都打着赤膊。船头上站着上次我和秦承炎遇到过的那个薛长清,今朝他的发型被风吹得有点凌乱。
“哟呵,传说中这漕帮无所不能,怎么还是要用到我们薛家的水手和打捞船呢?”薛长清一看到阮小飞就有点敌意,阴阳怪气地刺激他。
阮小飞抱了抱拳,笑道,“我道是谁呢,竟是薛家大公子来行侠仗义了,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我要不是看在秦司令的面子上,可没有这么热心。承炎兄,上船吧,看看我们薛家的水手是否像漕帮那样一无是处,几个死人都捞不上来。”
薛长清的话令我心头一阵难受,却又夹着点侥幸,我希望这打捞上来的死者里面没有褚峰。
秦承炎带着阮小飞和齐冬青先上船了,我求龙一带我也上船去。他没同意,把我带进了离堂口不远的一所警备处,这是国民政府设在这儿的,几乎每个码头都有。
我被关进了一间小屋里,他给我端了份点心,泡了一壶茶,并很认真地告诉我,是秦承炎让我暂时在这儿闭门思过的。
好在这儿有个窗户,正对江心,我还能看到打捞船。船在江心下了锚,我隐约看到秦承炎和薛长清站在船头,在对着江面比划着什么。
不一会儿,那几个壮硕的水手跳下江面了,我看不太真切。我很害怕,怕他们打捞出褚峰的尸体,又怕他们找不到他,心情十分矛盾。
不得不说,薛家在打捞这一块儿似乎真有过人之处,在薛长清的指挥下,那艘沉船居然被整体打捞上来了,就是已经面目全非,没个船样了。
紧接着,那些水手也一个个都冒了出来,肩上都扛着人,肯定都死了。一个,两个……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不觉就泪眼婆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