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一直持续到午夜才散了,工人们都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剩褚峰一人还在酒桌上,端着个碗在浅酌。他好像情绪不太对,很落寞的样子。
我帮着嬷嬷把碗筷收拾了后,就献宝似得把月饼拿了出来,这虽然比不得妈妈的精致,但还是很香很甜的。
“峰哥哥,给你吃月饼,我做的!”
我把月饼搁在褚峰面前,手托双腮满心雀跃地看着他。他已经醉了,双眼红红的,好像都是血丝。听到我讲话他抬眸怔怔地看着我,忽然伸手抚上了我的脸,用粗糙的指腹轻轻厮磨着。
“洛儿,洛儿……”他呢喃道,一次次重复着。
“我在呢峰哥哥,快吃我给你做的月饼。”
我掰了一小块送到褚峰的唇边,他浅笑着一张嘴,却不小心咬住了我的手,于是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我手滞了下,才慌忙收回了,脸忽然间好烫,烫的都不知所云了。好像,心跳得好快,就要从胸口崩出来似得。
褚峰愣了很久,绯红的脸竟然开始恢复正常,好像酒醒了一样。他踉踉跄跄冲到水缸边,撑着水缸边沿直接把头给埋了下去。我怕他出事,连忙跟了过去,他却一下又从水缸里把头冒出来了,吓了我一跳。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笑着拉起了我的手,“洛儿,走我带你去看月亮,就在咱们这房顶上。”
“……”
我自是没有拒绝,跟着褚峰钻过阁楼天窗,小心翼翼坐在了房梁上。这些瓦片很容易踩碎,我深怕从这房顶上掉下去了,就紧紧靠在了他的身边。
天边倒是挂着一轮明月,但并不圆。据老人们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所以明天晚上的月亮才最好看。不过在我心里,月亮圆不圆没所谓,关键是要跟谁一起看。
我喜欢和褚峰呆在一块儿的感觉,很温馨。所以在他举头望明月的时候,我就在看他。头顶苍穹是他眼中的风景,而他,此刻是我眼里的风景。
此情此景,我心里那份异样的感觉放大了无限倍,我终于明白那种心悸代表什么了。大概在褚峰跟我说“往后再没有人会欺负我”的时候,我就把他刻在心头了。
这么好的夜,这么好的人……如此醉人。
“峰哥哥!”
“嗯?”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等洛儿长大了,你就娶了做妻子好吗?”
褚峰愣住了,回头很是惊愕地看着我,像不认识我了一样。我确定这不是我心血来潮讲的话,这就是我心里真实的感受,我想长大了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可,可以吗?”看他沉默不语,我又问了次,只要他点头,我这辈子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过了许久,他笑着揉了揉我脑袋,“傻丫头,没有喝酒居然讲醉话,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能讲了。”
“我没有喝酒,我……”
“天色不早了,咱们下去吧,明天码头上的事情多,要早起!”
从头至尾,褚峰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把话题扯开了。我也没有再提这事儿了,但话已经说出,我断然是不会收回的,也许他现在觉得我小没兴趣,等我长大了,可能就像艳秋姐姐那样风情万种了。
洗漱过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到自己刚才没羞没躁的样子就脸热。我怎么能对着一个大男人讲那样的话呢,可害羞归害羞,我一点儿不后悔。
我就这样辗转到天微明的时候才睡,居然做了个很幸福的梦,我梦见褚峰真的用八抬花轿娶我了,还铺了十里红妆,从都城北门到南门那么远,笑得我合不拢嘴。
更好笑的是,我竟把自己笑醒了,睁开眼睛时外面正在下雨,哗啦啦的还很大。我特别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太阴霾了,但下雨天码头不会上工,褚峰应该在睡懒觉吧?
起床后,我先到了褚峰门前看了眼,却发现他门是开着的,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人已经不见了。
我愣了下,又连忙去厨房找嬷嬷,问她褚峰人哪里去了。她正坐在灶前烧火,转头轻叹了一声道,“当家的出远门了,这一次恐怕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唉!”
“出远门?他昨天夜里怎么没听我讲起呢?”
“可能是怕你担心吧,他早上还嘱咐我不要去打扰你,让你多睡一会儿呢。”
“嬷嬷他走了多久了?坐船还是坐火车啊?”
我心里有些慌了,忽然有种很不安的感觉,觉得褚峰的离去肯定跟宽爷有关,那次他当这那么多人的人面让他下不来台,这口气他可能也咽不下去。
他会让他去干什么呢?会不会生死攸关?
嬷嬷摇摇头,往灶坑里放了一把柴,又重重叹了一声。
我想去码头找找褚峰,刚走出厨房就看到秋山从大门口走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把多余的伞,我连忙跑了过去问道。“秋山,峰哥哥人呢?去哪儿了?”
“当家的从码头上船了,就刚才……”
没等秋山把话说完,我就飞快地跑了出去,他在后面追着我拿伞,我也没有理会。
我一口气从堂口跑到了码头,却看到密密麻麻的船即将启航,而我不晓得褚峰在哪一艘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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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5章 心机
“峰哥哥,峰哥哥……”
我从码头左边跑到码头右边,可都没有找到褚峰。这会儿雨也越下越大,狂风吹得雨点子迷了我的眼,我连出港的船只都看不清了,只是下意识地喊着。
码头的船只全都陆陆续续离开了,而褚峰终究还是没有下船,不知道是没看到我,还是早已经离开了。
我站在风雨中不知所措,忽然间像失去了依靠,失去了寄托。我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滋味,很害怕。我很清楚宽爷那个人有多狠毒,他本想把我栽培成他的摇钱树,而这事落空过后,这口气他不可能不出。
所以,他让褚峰做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否则他不会一大早就这样悄悄离开。眼下举国上下都是一片风起云涌,哪里都不太平,万一他这一去……
人海茫茫,今生今世还能再相逢么?
我在码头张望了很久,一身淋成了落汤鸡。但我还是希望褚峰能出现,就像我遇到危险时那样如天神一般出现。
但这次没有了,他离开我了。
往回走的时候,我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机械地挪动着步伐。很想不哭了,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滚了下来,好在天下着雨,也无人看到我这狼狈相,我可以放肆痛哭。
秋山送伞过来的时候,我刚走出码头,他走过来把伞移到了我头上,递了个东西给我,“当家的走时让我把这给你,说可以放在身上防身用。”
我茫然地看了眼他,接过了他手里用黑布包的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之前悬在他床头的那把小弯刀,只是在刀柄上刻了“洛儿”两个字。
褚峰虽然没有读多少书,但他的字写得非常好,这刻上去的字龙飞凤舞,像极了他不羁的性子。
他虽然只字未留给我,但终究还是放不下我吧,如是想着我心里就稍微舒坦了些。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小弯刀放进了荷包里,跟着秋山一起回堂口了。刚进院子,就看到凌艳秋裹着件黑色披风焦急如焚地站在屋檐下,而嬷嬷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我一愣,连忙飞快地跑了过去。“艳秋姐姐,你怎么来了?”
“阿峰已经离开都城了吗?”她拉着我的衣角急急问道。
我点点头,“我去码头找他没有找到,现在船只都已经出港了。”
“这下糟了!”她一跺脚,急得眼圈都红了。
我心下一沉,也跟着她着急了,“怎,怎么了艳秋姐姐?是不是宽爷让他做很危险的事情了?”
其实都不用问,这肯定是很危险的事情,否则凌艳秋不会冒着被宽爷发现的可能来到青龙堂找他的,她这一生最在乎的人就是褚峰了。
她拧了下眉,把我拉到里屋去说,“夕夕你听我说,宽爷得到消息说日本人在东北一带采集了无数珍贵药材准备运往东京,他想独吞这批药材,就让阿峰去抢,当做是为你赎身的佣金。那边可是日本人的集中营,他这样一去还不是送死吗?”
我顿时愣住了,难不成宽爷也在做着发国难财的梦?他虽然义正言辞地不做日本人的走狗,但他对国人可也没有一点儿仁慈,他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土匪。
若这事儿是真的,褚峰这一去就是一己之力对抗日本人的集中营,这不是明摆着以卵击石吗?我看宽爷的目的是为了除掉他吧,他可能早看出来凌艳秋对他的感觉不一般。
那现在我能做点什么呢?是去追逐褚峰让他悬崖勒马吗,还是跟他一起直面血雨腥风?可我哪儿去找他?
凌艳秋忽然又从斗篷里拿出来一个黑色小匣子递给我,道,“这里面是我寓时所有的家当,你好好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不懂她把家当交给我的意思,很纳闷,“艳秋姐姐,你把这些家当交给我做什么?我也用不着,眼下峰哥哥走了,堂口上下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