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熙番外
我可能是这世上最富有却最可怜的人了,我的出生并不光荣,也不被期待。我是娘阴谋下的产物,所以我幸福的童年生活仅止于三岁之前。
记忆中,父亲是伟大而无人能及的存在,我自小就仰慕他,期待着某一天能够像他那样在商界叱咤风云。但这美好的愿望因为娘心机败露而破碎,我瞬间从天堂掉入地狱,成为了父亲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第一次挨打好像是三岁半,也就是娘被父亲扫地出门的时候,被打得奄奄一息,双腿都被打折了。若非是杜府药铺的掌柜悉心医治,我可能就残了。
但这不是重点!
我最深刻的不是身上的痛,而是父亲用手掐着我的脖子冲我声嘶力竭地大吼,“你这孽障活着做什么?怎么不跟着你那心肠歹毒的娘亲走啊?”
他骂我的时候满眼泪光,但那恨意就如同一把利剑似得扎进了我心头。
三岁半,那么小的年纪,我就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那是一种唾弃,是一种冷漠。索性当时我已经奄奄一息了,父亲最终还是没舍得下狠手杀我。
从那自后,我就活在了父亲的暴戾之下。
懂事过后我才明白,是因为娘的自私,害得父亲失去了最爱的女人和他们的孩子,他心里无法释怀。所以我很听话,小心翼翼地顺着父亲,只为了少挨一点打骂。
杜家的家丑外人不知道,但府邸的下人们都清楚,他们看我的眼神中透着讥讽和不屑,好像我不配活在这世上一样。
我不服!
为了证明我不是那么没用,我习武,学医,无所不用其极地用手段让宅子里的下人们折服我,顺从我,之后他们再无人敢对我二话了。
可能是上天垂怜我,给了我学医的天分,父亲看在我这点儿优点上开始不那么嫌弃我了。但他并不爱我,他最爱的女人和孩子已经死去了。
机缘巧合下,他救了施玲珑,据说她是杜府嫁出去的歌姬,当时她的夫家苏州洛家遭了灭顶之灾,正好被去苏州进药材的父亲搭救了。
施玲珑伤得很重,父亲治疗一段时间过后,都已经宣布无药可医了。我自告奋勇打算试试,准备把她死马当活马医,正好尝试一些新的疗法。
可能我跟她有些缘分,她终于在我的照顾下活过来了,但不能动,不能讲话。
她从能讲话到最后站起来,足足用了十年的时间,这期间的治疗算是生不如死,但她扛过来了,可见她是个很有毅力的女人。
这期间,她拜托我和父亲去都城寻找她的女儿洛夕,于是父亲带着我到了都城。
我忘不了第一眼看到洛夕的情景,那是临近腊月的时候。天下着鹅毛大雪,我和父亲在十里洋场漫无目的地打听关于洛夕的消息,又冷又饿。
正好路边上有个卖桂花糕的,很多人在买,我跟父亲说想吃桂花糕,他就给了我一个银元。
我走过去的时候桂花糕已经就剩下一块了,正伸手要买下的时候,忽然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小女孩跑了过来,笑吟吟地对着摊主说要买桂花糕。
她长得好漂亮,就像个白色的小精灵,满身的朝气蓬勃是我身上所没有的。
于是我讪讪地收回了手,把那块桂花糕让给了她。她买下过后笑睨了我一眼,掰下一半桂花糕递给了我,甜甜说了句,“哥哥,给你吃!”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甜最美的桂花糕,我记住了那种味道,也记住了这个女孩。更巧的是,她就是施玲珑的女儿洛夕,父亲认出了她身边那个丫鬟。
但这丫鬟知道我们来意过后立即就拉着洛夕跑了,自此之后我再没有见过洛夕。可她在冬日带给我的那份温暖,却成了我刻骨铭心的记忆。
若干年后我们再相遇,她是和秦承炎一起出现的,却已经不记得我了。她更出众了,举手投足中没有小家碧玉那种娇作,多了几分大气,我喜欢这样的女子。
奈何,她已心有所属。
因为杜家与秦家世交的缘故,我与秦承炎是旧识,曾经还一起在日本留学,还算得上是好友。我们俩本一直惺惺相惜,可看到洛夕在他身边这一刻,我嫉妒得发狂。
他是来找我治病的,因为家主之争他被下了药。我估计是娘下的,她一直想让天印(我同母异父的弟弟)继承家主之位,只是他各方面都差强人意。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不想给他治疗,但我知道他也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一定有办法让我屈服,所以就不自讨没趣了。
他们离开过后,我跟施玲珑提了想娶洛夕为妻的事情,并利诱了她:我答应她为振兴洛家保驾护航。
她有些纠结。告诉我秦承炎和洛夕是指腹为婚,是有血凤为引的。但我不管,只要她首肯,什么指腹为婚都是浮云。最终她还是答应了,可能是念及她当年对父亲的一份深情,或者是别的。
我从没想到,洛夕的心会那样的坚定,她爱秦承炎爱到了骨子里,根本不给我任何的机会。
一开始我以为还能与秦承炎公平竞争一下,可最后我发现,即使我用卑劣的手段都未必能赢得她的心。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自卑和沮丧,就好像当年父亲唾弃我时的那种心情。
人是一种很诡异的动物,当你费尽心思却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时,心思就扭曲了。越放不下,就越想得到,不惜用尽各种各样的手段。威逼、利诱、甚至胁迫。
可更让我觉得挫败的是,洛夕离我越来越远,即使我与她成了亲,都丝毫感受不到她对我半点需要和依赖。
我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疯狂过,特别想征服她,让她在我面前小鸟依人,可她偏偏是那样的倔。
所以我疯狂地在其他女人身上发泄我的挫败,沮丧,证明我不是那样的遭人嫌弃。
没有人知道纵欲过后的那种空虚和寂寞是何等难受,一边厌弃着自己,一边又拼命想证明自己,可往往什么都没得到。
我可能错了,在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无法回头。
甚至在知道洛夕怀上秦承炎孩子的那一刻,我第一反应就是要除掉孩子,我不允许我的妻子怀上别人的孩子。但最后,真的有机会除掉她孩子的时候,我犹豫了,抽了整整一晚上的烟。
其实我以我的能力,能保住那个孩子,可这样洛夕要吃很多的药,生下来也未必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最后我还是给她喝了药,拿掉了她的孩子。
为此她恨我入骨,我竟一点不伤怀,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默默无语。这一生得不到她的爱,得到她的恨也可以。
我没有解释为何拿掉那个孩子,但她的仇我帮她报了。我知道是千秋子摔了她一下才让这孩子受伤,所以把从她那儿得来的怨气都加注在了千秋子身上。
这个女人我辜负了,她其实很爱我,还怀了我的孩子,只是我不爱她。但若非是因为洛夕,我可能不会对她那么残忍。
所以在后来和瞳瞳独居国外的日子里,我为千秋子画了像,立了碑,冠上了我杜家的姓氏,这是后话。
洛夕跟我足足耗了四年,这四年我不曾碰过她,一直想着她能心甘情愿地做我的妻子,但后来心灰意冷了。只是单单想耗着,这样至少她还是我的妻子。
我和秦承炎有个三年的赌约,赌洛夕是否忍受得了三年的耗费。其实我知道她可以,我只是想为自己找一个台阶下。守着一个不爱我,也舍不得去强行碰触的女人,其实是很痛苦的。
但我没有想到,她也会为我不顾生死。
我回去都城就遭到了崎川的报复,可这子弹被洛夕挡了。她在那样重伤的情况下都哭着要我许她一纸休书,可想她是多么想逃离我的身边。
她是个好女人,恩怨分明,却不纠结于那些恩怨,比我要豁达得多。我辜负了她,可也再给不了她什么了,因为她身边有个秦承炎,任何事做得都比我好,我自叹弗如。
我这一生伤害了很多人,但也救了很多的人,所以在后来我带着瞳瞳定居国外时我心如止水。心头唯一最牵挂的就是洛夕,每每听到瞳瞳问我什么时候去看娘亲时,我总会心悸不已。
终归,她还是让我的女儿喊她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