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淡淡一句话,却令我鼻头一酸,喉咙忽然就哽咽得疼了,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他把我放进车里后,又转到驾驶室里把车掉头,往市里去了。
这一路上秦承炎没有再讲话,而我被他那句“但你一定不能死”的话震撼到了,心头的感激无法言喻。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如此待我,始终是为我付出了很多。
车子路过东海码头的时候,忽然间围聚了好多的人。有个报童在大声叫卖,“卖报卖报,日本人包藏祸心,想要把咱们中国人一网打尽,大家快来看看。”
想不到消息这么快就出来了,我有些忐忑,不知道陈奇用的是第一稿还是第二稿。如果秦承炎知道我在他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指不定多生气。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上,拿出一块钱递给了报童,拿了一份报纸。他打开看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一眼,果然是第一稿,一点都没有修改,直接排版印刷了。
看样子效果不错,码头上好多人拿着报纸在看,个个脸色都义愤填膺的。报童的吆喝声逐渐远去,似乎这一路上但凡识字的人都买了。
估计要不了多久,这事儿就闹得满城风雨了。舆论一来,任凭日本人那边再强势也会收敛一些的。而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国民党,一定会给一个比较体面的说法。
这目的可能是达到了,只是秦承炎会不会生气?
看到他的脸慢慢阴霾,我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唾沫。估计免不了一顿责骂,我都做好准备了。
“咦,承炎老弟,你怎么在这里呢?哎呀呀,一大早在我家码头看到你,还真是蓬荜生辉呢。”
我正忐忑着,路边上忽然传来一个谄媚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走了过来。
这人打扮得特别时髦,身着白色西装,里面是同色马甲,以白色衬衫打底,脖子上的黑色领结十分显眼。他长得还算俊朗,五官有棱有角。就是那三七分头上不知道抹了多少发油,在太阳光下油光发亮。
他双手斜插在裤袋里一摇一晃地走来,那姿势很张扬,尽显豪门公子的与众不同。
方才他说这是他家的码头,那我猜他兴许是薛家的公子,因为都城码头除了漕帮之外,就还有金门世家之一的薛家参与,并且做得也算有声有色。
秦承炎似乎不太喜欢他,但面子上又过不去,就微微点了点头,“长清兄,这么巧你也在码头,近日可好?”
“托你的福,还算过得去。哎呀,这自从留学回来啊,咱们哥俩就没有在一起好好聚聚,要不今天晚上一起去乐百汇玩一玩?我把宇飞也叫上?”
“这两天忙,实在也抽不出时间来,不然你们自己去吧,账算在我头上好了!”
“你不去怎么行呢,少得了谁也少不了你啊。咦,你身边这位漂亮的小姐是谁啊?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呢?”
“这是我一位远方亲戚,刚来都城不久。长清兄实在不好意思,在下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告辞了。”秦承炎讲完没等薛长清回应就开车走了,转头那瞬间,我看到他眼底浮起几分厌弃。
“承炎你等等,等等,我听说医院现在为了研制新药需要大量昂贵药材,有消息要联系我哦,我这边有大量的药材可以出哦,价钱保证公道。”
薛长清又追来了,他语音未落,秦承炎就把车倒回刹在了他的面前,一脸狐疑道,“你有货?你哪来的货?”
“嘿嘿,这个嘛……”
薛长清挑了挑眉,指尖敲着车窗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那意思不言而喻。秦承炎微扬起唇角,叫过他如此这般耳语了一番……
正文 第42章 不会交给你
第一次,我见识到了秦承炎老奸巨猾的一面。他从薛长清嘴里套出药材大概的数量和位置过后,直接命龙一带领秦家的暗卫乔装改扮去把那些药材都给偷了,一点儿没留。
薛长清的本意是想趁着病毒横行发一批国难财的,谁晓得还没尝到甜头就被人一锅端了。他还气势汹汹地来医院里找过秦承炎,但因为那些暗卫手脚利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所以被他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
这些药材都是薛家暗地里走私的东西,被抢了也不敢报官,只好生生哑巴吃黄连。据说这批药材不在少数,也正好解了医院的燃眉之急。
与此同时,关于田中佐野暗地里对国人投放病毒一事,经过两天的发酵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无数有志青年都自发地在日租界那边游行,逼他们交出田中佐野以儆效尤。
日本人那边的态度很强势,拒不理会这些游行的人。秦承炎把他们行为添油加醋地报告给了国民党高层那边,那边迫于压力气势也强硬了起来,准备起诉田中佐野上军事法庭。
国军和日军的关系瞬间势同水火,变得十分焦灼。都城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这一天天我都感觉惶惶不可终日。
因为那份新闻稿,我毫不意外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很多人让我再撰写一些内容,详细讲讲日本人当夜令人发指的行为。
秦承炎让陈奇撰稿把祸水东引,矛头直指国民党和日本人这边,如此以来民众对我的关注就少了些。
我的病情逐步好转,身上的纱布都已经拆了,只有背上几个结痂还没有脱落。脚底板的泡也好了,已经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医院里活动了。
但秦承炎还不准我出院,要等风声过了再说。可能是考虑到我写的那份新闻稿惹得日本人大怒,怕我出去有危险。也正好我以前在医院里做过义工,就顺便帮着护士姐姐照顾病人,倒也没觉得在这儿闷。
这位护士姐姐姓孟,叫孟晓敏,是这军医院的护士长。她每次看到秦承炎来找我,都打趣说我男朋友来找我了,害得我特别不好意思。
于是我纠结再三,在医院帮忙了几天就偷溜了。也没等秦承炎同意,给他留了封书信就回到了褚峰的青龙堂。
好像只有在这个地方,我才觉得特别自在,我生来就不是那种能享福的人。在医院有吃有住有人伺候,我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还不如在这儿洗洗衣服,扫扫院子。
褚峰这两天很忙,码头上有不少货船入港,都得他仔细检查。据说是因为薛家走私药材一事被曝光了,所以都城的码头最近都查得很严,国军派了一个排的人天天都在巡逻。
眼下马上就要中秋了,以往的这个时候,妈妈就会开始准备制作月饼的材料,她做的月饼特别的好吃。我虽然没有学到她的精髓,但也会做,就准备做几个在中秋的时候吃。
做月饼要采集好几种材料,花生白糖什么的,都得有。于是我就让嬷嬷跟我一起去集市上买,这边南码头就有个集市,虽然小,但什么都有。
人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我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我刚和嬷嬷到集市上,就瞧见宽爷叼着个烟斗霸气十足地来码头视察了,身边还跟着美艳如花的凌艳秋,以及四个身着灰色对襟短衫的保镖。
来不及躲了,我生生跟他们对上了,宽爷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笑,那笑容令我毛骨悚然。凌秋艳看到我倒是热情得很,还冲我招招手让我过去。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冲宽爷鞠了一躬,讪讪道,“宽爷,艳秋姐姐,想不到在这儿遇到你们。”
“是啊,真想不到在这儿遇到你呢,夕夕啊,好久不见你又长水灵了呢,看样子阿峰一点儿没有亏待你啊。”宽爷皮笑肉不笑地道,满眼寒光。
“宽爷你说笑了,在艳秋姐姐面前我可不敢觉得自己水灵。”
凌艳秋是都城第一美人,我想没有人会在她面前自诩貌美的。但她自己对容貌很不以为然,这会儿也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可能是在找褚峰的影子。
她表现有些急迫了,所以我觉得宽爷的眼底余光好像落在了她身上,那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我轻咳了声,对凌艳秋道,“艳秋姐姐,这集市上有好多买海鲜的地方,你想不想去看看,我可以带你去。”
凌艳秋这才回过神来,不安地看了眼宽爷,道,“老爷,不然我和夕夕去集市上转转?”
“有什么好转的?今儿个来可不是带你转街的。夕夕,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这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我这个人的耐心不怎么好,脾气更不好。”
我心头顿时咯噔一下,慌忙道,“宽爷,马上就要过中秋节了,可不可以多宽限几天,等我过了中秋节就去?”
“听起来你很不乐意啊!”
宽爷拿下烟斗,轻轻吐了一口烟雾,脸色不怒不喜,却比任何时候都可怕。我哪敢跟他说半个不字,他对付人的手段我不是没见识过。能坐上漕帮舵爷的位置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
“老爷,夕夕还小,你就别……”
“住嘴,不要仗着老子疼你就多管闲事。”
宽爷冷冷瞥了凌艳秋一眼,她顿时吓得不敢讲话了,埋着头站在了他身后。我却骇然发现,她那双美艳的眸子里像多了几分不甘的杀气和阴毒。
我惊恐地吞咽了一下唾沫,脚都有些微微发软了。可我跟宽爷这契约一定要有个说法,去不去都得做个决定,否则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