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灰暗。
记忆里,有很多不快都是发生在这个公寓里。
我进了客厅,徐来让我坐在客厅等着,问我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一口气点了八九个菜。
徐来没说什么,打开录音,记了下来。
等他一走。
我就用新手机给师奶打了电话。
“师奶,你告诉我,你想要回孩子吗?”
从医院出来,到jm楼下,我都在不停地想。
我和金慕渊从榕市到峡市所经历的,从峡市到巴黎所遭遇过的,每每我们相处融洽,每每我打算放下那些不快的时候,生活里总会充满各种突发状况,逼迫我们产生分歧,进而冷战。
我不知道金慕渊的想法,我也不想去猜测。
我只是单纯的觉得,是因为我的原因害得师奶现在这个样子,我想帮助她。
可我又怕,帮了倒忙。
因为,听到徐来的话,心里竟然隐约觉得,金慕渊可能真的是那样想的。
他或许,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冷漠无情的。
“想。”师奶轻声说。
我深吸一口气,“好。”
师奶突然喊了声,“苏燃,再等等。”
“等什么?”直觉她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是违背了她自己的意愿。
师奶用很轻的声音说,“再等等吧,等几个月之后...”
我沉默了一会,说,“这是你的选择,师奶,错过这一次,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师奶听出我的意思,她轻轻笑了笑,“谢谢你,苏燃。”
挂了电话之后。
我才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自嘲地笑着说,不客气。
我并没有全心全意想帮师奶把孩子要回来。
我方才心心念念的都是,金慕渊。
不想,和他,产生分歧。
不想,和他,为了别人的事,争吵。
我怎么担得起师奶那声谢谢呢。
——
等我吃完晚饭,躺到床上以后,金慕渊还是没有回来。
我下床走到我自己那间卧室,找到我的衣柜,翻出了里面的照片。
曾经想一把火烧了这些照片。
可没有。
一直想着找出寄照片给我的人。
可是没有线索。
现在想一把火烧的时候,我就无端想起了巴黎那场大火。
我现在比起水来,更怕火。
我把照片泡在洗手池里,发烂的时候开了塞口,看着模糊的泥烂的照片,随着水流冲进了下水道。
咕嘟一声,塞口发出满足的吞咽声。
像是把我从前所有的不快全部吃进了肚子里。
我突然放松下来。
轻轻呼出一口气。
金慕渊今晚没有回来,他是在第二天的凌晨七点,出现在卧室的。
连带着,带给我两个爆炸性消息。
第一个就是,金父和金母离婚。
金父先前在jm所圈的所有股份,在业内无法转让,同时,金母冻结了他的所有银行卡,走投无路下,他低价出售给一位外地商户。
外地商户接手后第一时间转给了金慕渊。
知道这个消息的金父气得大病一场。
金慕渊很“贴心”地去问候了下他的身体状况。
第二个就是,林欢出事了。
我在睡眼惺忪的状态下,听金慕渊说完后有些茫然地问了遍,“你,说什么?”
他又重复了遍,然后我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我高估了自己的灵活度,翻身的动作显而不是曾经那个矫健的苏燃可以做得到的。
我只好大喘着气,侧身趴着起来。
金慕渊看我行动迟缓,直接伸手把我抱到了洗手间。
我速度极快的洗脸刷牙,粗鲁的拿毛巾擦干净脸,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丑态尽数入了金慕渊的眼里。
出门的时候,没看到徐来,是另一个男助理。
我没有在意,只是焦急的打柳小夏的电话问情况。
柳小夏根本不知道林欢出事,听我问她,她声音还透着没睡醒的沙哑,“你说谁?”
我清晰的吐字说,“林欢在医院出事了。”
那头柳小夏直接挂了电话。
是要直接赶到医院的意思。
等到了医院,我才猛然回头看着金慕渊,傻呆呆的问,“你怎么知道林欢出事了?”
金慕渊一双冷然的眸子看着前方,没有回答我。
九月底的早晨,天气带着湿漉漉的热意,太阳晒在身上一如既往的热烫。
空气中蒸腾着燥热分子。
医院的一楼,病人护士,病人家属,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往楼上跑。
不需要带路,我们找到了目的地。
手术室门口挤满了浩浩荡荡一群人。
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还有一群家属,还有十多个保安,甚至还有几个警察在对几个护士做口供。
我刚想挤进去,就被金慕渊拉住了手。
身后走出来四个黑衣男人朝前开出一条通道。
我向后一看,金慕渊身后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男人,戒备地巡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预感不妙。
可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金慕渊一次性动用六个保镖出现在公众场合。
不怕被认出身份吗。
看我回头看着他,他立马上前一步,牵着我。
他平素冷硬的脸,此刻更是冷若寒霜,薄冷的唇拉成直线,眉骨高高凸起,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觉得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可他什么都没说。
我突然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手术室的门一开,我看到林欢浑身是血的走了出来,白大褂尽数被血染透,她的脸上也有血,干涸的,凝固的。
无声的,提醒着众人,先前发生过的一切。
人群向后退了退,接着像是被一股浪打了过去一样,朝她围了过去。
每个人都在讲话,杂乱的声音充斥在耳膜,炸的我脑子差点缺氧。
金慕渊护着我向前走了几步。
我大声喊着,“林欢!”
林欢抬头隔空看向我,目光里一片死水。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样绝望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了。
可,为什么。
林欢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嘈杂的人群又挤了过来,伴随着各地方言的脏话,什么“欠一条人命!”、“庸医!”、“我要告你!”、“不拿人命当命!”....
两个警察在身后拿出警棍拨开人群,直接走到林欢跟前问,“手术结束了吗,可以跟我们走一趟了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徐来
林欢动了动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任由两个警察一边一个,推着她往外走。
我脑子一刺,大声喊道,“林欢!林欢!”
林欢慢动作看向我。
我看到她朝我摇摇头。
然后,她哭了出来,透明的眼泪将脸上的血迹冲刷得愈发鲜红。
她哽咽着大声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目瞪口呆的站在那。
后来,我才知道,她那一声声对不起,不是对我说的。
是对金慕渊说的。
警察带着她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才想起抓住她的手。
“怎么了?怎么了?别哭啊,怎么回事啊你说啊!”我拉着林欢的手急声问着,可林欢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警察板着脸看着我说,“别妨碍办公!”
警察...办公?
我怔愣间,警察已经带着林欢走到了身后。
我猛然回神,朝她的背后高声喊着,“林欢你说清楚啊!”
身边一群家属还在朝她指指点点,有的嗓门大的一个劲骂,“臭××养的!…”
手术室门口喧嚣如菜场。
保安的疏散工作做得很失败,因为,两个警察带着林欢走到哪,那群家属就跟到哪。
我拽了拽金慕渊的衣袖,他轻轻抬手示意,前面就走过去两个黑衣男人,一下就把林欢身后的家属给清理到了两米开外的距离。
我抱着肚子走上前,朝警察说,“能不能让我们说句话,就一句话。”
警察不置可否的站在那看着我。
看着林欢哭得鼻头发红,我心里一阵酸意涌到鼻腔,死死掐着掌心才能压住泪意。
伸手去握着她的手,才发现,她一直在发抖。
我想抱住她,却被她后退躲开了。
她两手紧紧攥着身上那件染着血的白大褂。
我咬着牙压住涌到鼻端的酸意问,“到底怎么了?!”
她捂着脸,肩膀哭得一耸一耸的。
她说,“徐来,死了。”
我脑子里轰然一声。
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手被狠狠攥住,我听到林欢喉头哽咽不已的声音。
她说,“如果不是他,死的就是我。”
柳小夏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在警察局了。
她在电话里不停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别问我,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
就是。
徐来死了。
峡市市中心的警察局门口,我坐在车里的后车座。
金慕渊不让我进去,他冷着一张削肃的脸跟在警察身后进去的,过了十多分钟,他出来了,身后跟着林欢。
林欢已经脱掉了那身带血的白大褂,那双圆豆一样的眼睛,死灰般无神。
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车厢内安静的令人窒息。
过了会,金慕渊开了车,方向是市医院。
副驾驶的男助理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林欢,林欢没有伸手接,我越过她接过衣服,冷静地裹住她发抖的身体。
无声安抚她受伤的灵魂。
九月二十六号。
徐来去世。
车窗外的高楼大厦,葱茏树木,飞快的从视野里逆流倒退。
我盯着外面的景物,突然地就想起在巴黎那天,徐来跟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