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鄢蹙眉,他简直拿这个倔强又固执的小丫头无可奈何,而多难得她竟也知道钉是钉铆是铆的算钱会有尴尬,那么她可看得到他的郁闷?还有挫败!嘴里却什么也没说,拎起沙发背上外套穿好,又夹手接过旅行袋,仍维持着好风度他对她道,“我们一起去。刘律师也在派出所。”
沈一一遂也不再犟,见好就收啊差不多就得,这大叔分明不高兴了可别再火上浇油,乖乖跟在他后头,一路无话到派出所。
进了派出所,刘律师早已恭候多时。与刘律师一起恭候的还有案发那天亲自审过沈一一的李所。再次见面李所如同换了个人,满面堆欢一口一个沈小姐,且将他们请进了所长办公室而不是审讯室,又着人沏了茶给他们。一番寒暄客套后李所这才道,“听刘律师说沈小姐想补充一下案情。这样,沈小姐先喝茶润润喉,晚点儿再说没关系。”转脸向纪小鄢李所面带征询,“纪总您说呢?”
浅浅啜了口茶纪小鄢笑笑,神情一扫阴霾是场面上进退有度的风仪,视线漫不经意扫过李所办公桌上的电脑,他没接李所话茬儿只是问,“怎么李所长还用这么老的电脑么?”
李所一声长叹,“经费有限!”再一叹就差没拍大腿了,“就这还是分局淘汰下来的!没办法,基层单位都这样,何况咱这还是郊区所!”
微微一笑纪小鄢道,“郊区所怎么了?郊区所的警员一样要为人民服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余光掠过沈一一掩也掩不住的惊诧,他神色不变仍是望定李所,“整好我们天籁谷前阵子订了一批电脑,统计的时候把数目算重了,居总管一直要退一直没工夫去,现在也不用退了,明天我就让她送来,给贵所同志们办公用。”
李所惶恐,“那怎么行?那我们成什么了?”搓了搓手,李所又道,“而且我们的电脑为保密,进出一向有管制,呵呵,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指间悠然转着茶杯纪小鄢道,“那就把显示器换换吧。显示器总不会涉密和泄密吧。——你看看你们的显示器,15吋,球面屏,这么笨重的一大坨,简直好送去作古董了!何况又不是给你们。等你们什么时候经费不紧张、换了新电脑,再还回来就是。反正也没几个钱。”不卑不亢的语气,他的神情亦绝无睥睨,然而眉目间隐约的卓绝气度,烙印一样难以磨去,不动声色亦能让人无从拒绝,李所不由讷讷一笑,正要说点什么表示感谢,纪小鄢一瞥间见沈一一拈起茶杯也要喝茶,忙放下手里茶杯按住她手,“这茶太酽,妳胃不好,不能喝。”
极迅速地瞟了瞟李所,沈一一果然撞上对方瞬间转换的暧昧浅笑,尚未来得及害羞她小脸已“刷—”地变得惨白,派出所呆的两日两夜,于人民警察的“威严”她是深有体会,此刻即便李所好言好语好声气,她亦难免心有余悸。向外挣了挣手,她看向纪小鄢的目光里满是哀恳畏缩:拜托大叔这是在派出所,又是在警察头子眼皮底下,您别这么着成吗大叔?大叔!
迎着她的目光,纪小鄢非但没放手,反倒用指腹柔柔摩挲着她手背,绿眼睛望着她话却是说给李所,“小孩子不懂事,明明身体不好也不懂得照顾自己——真操心。”言罢摇头叹笑,溺宠与无奈并蓄。
李所这回真拍大腿了,“哎哟,我不知道沈小姐喝不了浓茶,我这就让他们沏一杯不浓的!”
纪小鄢挥手制止,“小孩子,哪里好一趟一趟麻烦你们这些国家公务人员?李所长可别跟我一样惯着她。”挥过的手落下揽住沈一一肩,似是有意突显他的“惯”,他语气神情愈像跟自家宝贝打商量的家长,望着沈一一柔声哄劝,“这茶太酽,妳真的喝不了。等下回天籁谷,我带你去摘草莓,再去牛舍挤点新鲜牛奶,给妳做不加冰的草莓奶昔喝。所以渴也忍一忍、嗯?”
这于人前毫不避忌的流露如此嚣艳,看得李所和刘律师是齐齐噤声,沈一一却内牛满面外加一额头黑线——大叔,差不多行了啊!我是犯罪嫌疑人好不好我是来改口供的!不是来派出所串门子的更不是来派出所让你标榜所有权的!被他握着的手一时挣不脱,被他揽住的肩又不敢一甩甩开,遂悄悄翻过小爪子用爪子尖儿狠狠掐了下他手心。
纪小鄢抿唇轻笑,凛冽眉宇又绽半朵桃花,绿眸深处却寥落而黯淡,望着这双眼眸,沈一一不由想起昨夜他睡在客厅沙发里,想来真是累得狠了,隔着房门前一秒他还与她遥遥道晚安,后一秒已再无声无息,而她一时不困,更荒荒然想与人、与他说说话,半晌叫他他不应,遂蹑手蹑脚起身去客厅,厅外月色柔抚他脸颊,那样冷峻峭拔的一张脸,竟是连睡梦中亦唇线紧抿眉头微蹙,似是有忧虑;又想起他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颗心刹那间绵绵软下去,刚刚还掐他的小爪子忽而出了汗,原本惨白面色亦渐染晕红,旋即缓缓埋了头。
见她脸红了,纪小鄢揽住她肩的指尖稍用力,既似安抚又似告诉她——没关系。而一场眉目官司的结果就是,片刻后李所打着哈哈对刘律师道,“那个啥,既然您已取得了代理本案权,沈小姐想补充什么,不如就由刘律师您代述吧!”
纪小鄢这时慵然接口,“也帮我做一份证词。”敛尽目中情绪他转头看着李所,“我虽然不是中国公民,貌似也有这个权利吧,李所?”
“有!怎么没有?太有了!”李所喯儿都不打地道,他虽不过一介小小所长,到底公安口混了这许多年,见惯世态人情老油条一个,又最会见风使舵卖乖讨好,当下也毋须纪小鄢再多说什么,比如为什么要作证又作什么证,已扼腕连连又气又叹,“说实话我们也是没办法,跟沈总一个镇上呆了这么久,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说很熟也都认识——落英镇才多大点儿地方啊,纪总您说是吧?所以原本我就想着请沈小姐来,简单走个过场糊弄糊弄综合稽查大队那帮人,供电所那边再花几个钱,这事儿就算摞下了。却不知怎么给上头知道了,这边案子还没审完,那边已电话通知我报案卷,然后就是检|察院和电监会的电话,一个一个追命似的,整得我一点辙都没有……其实那帮骗子在系统内都是挂了号的,明白人一看就晓得咋回事,红叶这次就是点儿背,赶上有人使坏下绊子……不过纪总您既肯出面作证,法院定罪时或许改变不了什么,量刑上却对沈小姐大大有利。唉唉,这事儿闹得,等沈总回来,我非亲自登门谢罪不可……”
一番表白,李所说到后来几要声泪俱下,沈一一却听得极是疲惫。她自小敏感,人家说什么不说什么,话里话外带出的或隐含的意思,她不过几岁,已都能省觉。明白人。她就是李所说的明白人。她明白案发那日,李所是一早就得了指示,立意要将红叶逼至退无可退之境,否则他不会拿500W的白炽灯近不盈尺地照她,还把手铐哗啦哗啦晃在她眼前恫吓她;不会几次驳回她要去厕所的请求,直到她憋得眼看就要尿裤子以致哭出来才勉强冷笑着同意;不会居居把食物和药品都送进来了,他还授意其时监管她的小警员远远拿开不给她吃;更不会在案件审理过程中不顾原则公然威胁她,“不是你就是你妈,自己选一个”……
如果这也叫简单走个过场,那不简单的是不是会把人审死?
只是明白人既是明白人,就是尽管她明白这一切,却既不能拆穿也不能戳破,因为拆穿与戳破并不能改变什么,反倒会令纪小鄢假红叶之名送出的那两辆奇瑞精英版手动SUV和适才允诺的电脑显示器白白打了水漂——被逼急眼的狗是很可怕的,她见过。是以她唯有在缄口沉默的同时,再拗一丝状似感激的笑,配合李所将这出滑稽戏唱下去。呵,人生如戏,原来她也有做戏子的天分。
然而纪小鄢却不乐意,不乐意陪李所唱这一出戏。诚然,沈一一并未跟他说过她在派出所里的遭遇,但商海征伐十几载他早修炼得一副火眼金睛,而若说有钱人有什么好,大概某时某刻能够任性也算得一种,故而揽住沈一一肩的手松开、另一手仍握着她小爪子,纪小鄢淡淡截住李所话头道,“丫头年纪小、不担事,虽承蒙所长您照顾没受大委屈,到底也是在审讯室呆了两日夜。没什么事的话,我这就带她回去了。在这儿待太久,我怕她累。”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算是相当不客气,沈一一惊得又出一身汗,生怕李所恼羞成怒翻脸找茬,李所却搓手讪笑丝毫不以为意,一张猪肚子脸愣是给他笑成一朵万寿菊,“沈小姐回去好好休息,往后再有啥要补充的,都不用亲自来了,让刘律师办就成!”
纪小鄢唇角微掀,其实这才是他此行最终目的,如果可以,他是连庭审也要想法子不让沈一一去,而见李所如此谄媚,他亦不再有所顾忌,拉着沈一一站起身,他个子高,眉目间的卓绝傲然使他赏给李所的眼风是双重意义上的居高临下,他就用这种眼风瞟了瞟李所,一面向外走一面散淡淡道,“显示器我一会儿就着人送过来。李所不忙的话,留守接收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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