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陆续到齐,济济一堂竟有三十几人之众,大都是海末朋友,大都携伴前来。而作为自幼在国外长大的纪小鄢,自是不惯这么多人的聚餐同挤一桌,故将宴会以派对形式设在了天籁谷最豪华的南坡一号楼。阔敞恢宏的大厅,四下火烛煌煌辉映,白色大理石地面流光溢彩,餐台上各色美酒佳肴琳琅丰盛,厅角一组四人管弦乐队,是纪小鄢白天特意从他带沈一一去过的那家俄罗斯餐馆高价借聘来的。低迴悠扬的小夜曲,微微盖过宾客谈话的喧嚷,愈映衬这元宵夜的逶迤与美好。
纪小鄢也没非拖着沈一一,任她跟陆沛涵缩在一角爱吃啥吃啥,或许成熟男子的好就在这里,她是谁毋须处处标榜彰显,他为她所欠下的人情也一并记在他账上、由他清偿。沈一一遂也乐得轻省。纪小鄢则在海末解放地引见下与其亲朋逐一寒暄。
派对进行到四人管弦乐队堪堪奏完一首柴可夫斯基的小夜曲,门外翩翩走进一男一女,男的身着海蓝色休闲西服,挺拔俊秀一派闲雅,女的惹|火|身|材裹一袭银白小礼服,赤足踏一双四吋高跟鞋。这一对金童玉女似的璧人乍一出现,首先炸毛的是陆沛涵,“擦!丫以为这是走奥斯卡红毯秀么?竟然穿CHANEL小礼服和Christian Luoboutin高跟鞋!用得着这么隆重吗?有钱人真是够了!!”
埋低头向角落缩了缩,沈一一条件反射般瞄着自己身上的卫衣:豆绿长款,抓绒加厚,淘宝促销价108块,单件满百还包邮哦亲!她甚至连妆都没有化。而出身名门毕业名校的殷朵儿又是否知道,她男友的前女友不仅又土又废柴,还即将面临牢狱之灾……这样她不由就笑了笑,微涩的自嘲的,且更向角落缩了缩。
裴炯却已看见她,也不管殷朵儿正与纪小鄢撒娇扮嗔埋怨纪小鄢元宵节请客为啥不叫她,松开殷朵儿挽在臂间的手,裴炯直直奔着沈一一大步行来。他走得那么急,仿佛稍缓一刻沈一一就会自眼前消失,脸上神情倒仍是淡静的,是新生代民营企业家该具的风采。
陆沛涵自也看到了裴炯地走近,护小鸡似的先他一步挡在沈一一身前,眉略挑、厚嘟嘟唇瓣微抿,陆沛涵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讥讽,“哟,真是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啊,怎么走到哪儿都能遇见你——和你女朋友呢,裴总?”
裴炯已走到近前,对着陆沛涵微微一笑,“鸵鸵的选择,注定了我们终究绕不过这一次又一次地遇见。不止今天,以后也还会有。”他说得云淡风轻,只是道出事实一样的平静,其时恰有侍应手执托盘经过他身畔,裴炯端起一杯香槟,转而望定沈一一,“即便白天妳说,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们也总是同学吧?”摇头又是微微一笑,裴炯再转而问陆沛涵,“妳说呢小涵?就算我是人渣,就算妳一看到我就添堵,初三八和高三三的毕业照上,也还是会找得到我们共同的身影。”
四人管弦乐队这时奏起《佛罗伦斯的回忆》,手执托盘的侍应亦停驻未去,于陆沛涵的哑然和裴炯的静默中,沈一一蓦地拿过一杯白葡萄酒,高举起酒杯向裴炯笑,“那么,敬老同学——元宵节快乐!”
陆沛涵不禁色变,欲待阻止沈一—已凑近她耳畔,以闺蜜说体己话的姿势含笑低嘱,“小涵,这场面我们必须得hold住!不能给人看笑话!”闻言陆沛涵转眸,果然不远处殷朵儿目光如炬正看向此处,同时拗一个仪态万方的POSE,侧影是完美诱惑的S。
如是陆沛涵就不再阻拦沈一一,反倒也端起一杯白葡萄酒,“来来来,老同学,我也敬你!”诚然今时今日的沈一一已不能喝酒,但青春年少时节谁不是视尊严更逾性命?胃切掉五分之二又算神马?士可杀,不可辱!“叮”然一声脆响,沈一一和陆沛涵手里杯子齐齐与裴炯的碰在一起,尔后彼二人也不管裴炯喝不喝,头一仰一杯酒见底。
“鸵鸵!”裴炯抿唇低唤,掩饰得很好的淡然神色终是崩出一道裂隙。沈一一却充耳不闻般还以浅浅一笑,自侍应手上托盘又端起一杯白葡萄酒,“老同学,我们都喝了你不喝么?还是仍按老规矩,我们喝仨你喝一?”一旁陆沛涵也不含糊,几乎在沈一一问的同时亦已拈起一杯白葡萄酒,“叮”然再一声脆响后,俩丫头又是喝水一样的一饮而尽。
裴炯至此神情已全是惨然,拈在手里的酒杯仿似千钧重,自小厮混到大,他当然知道沈一一的酒量,且不管喝多少酒脸色都不变。不像他,人送绰号裴半瓶,半瓶啤酒都会面红耳赤,再多一口就倒了。是以曾经无论同学生日还是班级聚餐,倒在他面前的酒,要有一多半是沈一一抢着帮他喝。而若只得他们仨,俩丫头兴致上来往往偷几瓶沈沁柔自酿的米酒,然后到郊外寻一处清静所在,就那么席地而坐,摆三只小口杯撕两袋小零嘴儿,像真正的小酒鬼,她俩喝仨他喝一,同时不忘得得瑟瑟地调侃他:“好怂”……
浮生如幻,忆往昔固然惨淡苍茫,往前看又何尝有出路?在与沈一一这十几年的纠缠中,裴炯知,且一早知,他这一生都注定了将是一只、作茧自缚的蚕。这样,在沈一一与陆沛涵拈起第三杯酒时,裴炯终是狠下心,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能与她把酒言欢的时候不多。他能与她把酒言欢的时候,不多了。
纪小鄢是在沈一一拈起第四杯酒时过来的,过来也没说什么,直接就接过了沈一一的酒,轮廓分明的唇勾一抹浅笑,眉目间低婉着他惯有的专权霸道,“时候不早了,该去喂斑斑了。”这话听在别人耳里,怎么听怎么暧味,似孩儿他爹在跟孩儿他妈说“时候不早了,该去喂孩子了”。裴炯已浅浅泛红的脸霎时一窒,陆沛涵则好奇满满地追问,“斑斑?斑斑是谁?”
“斑斑喔,斑斑就是我们养的小猫头鹰啊。”沈一一笑眯眯答。殷朵儿这时也已走过来,一副正牌女友架势笃定立在裴炯身侧。沈一一兀自在笑,笑着同陆沛涵讲,讲白天她给小猫头鹰起名儿时,原本是想叫“小斑”的,因为那小猫头鹰长一身浅褐夹黄斑纹的细茸软羽,可——“他却不让叫!”
陆沛涵倒也极配合,捧哏似的紧问道,“为嘛不让叫?”
逗哏同学于是答,“因为跟他犯一个字儿呗!”一手指着纪小鄢,沈一一想起彼时该大叔微蹙起眉头虎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笑得眼睛眯成了一弯弯月牙儿,“他说,不许带‘小’!不许跟他犯一个字儿!所以才改叫的斑斑啦。”闻言裴炯紧紧咬住牙,殷朵儿手挽在他臂间他也没反应——果然他们已这么好了么?好得她提起纪小鄢时,一口一个“他”,那么自然那么亲。
轻轻揽住沈一一,纪小鄢再次道,“走了。小丫头。”
沈一一“喔”一声,转身之际却不忘问问陆沛涵,“小涵,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喂斑斑?它吃面包虫,还吃连皮带骨剪得碎碎的老鼠肉!”身后陆沛涵发出好惊恐骇叫,“啊啊啊,面!包!虫!”沈一一笑得愈欢畅,陆沛涵不仅有密集物体恐惧症,还有软体动物恐惧症。她故意逗她的。真好玩儿!
她就这样一路笑着跟纪小鄢回了他住的南坡三号楼。途中鹅卵石小径沾了水汽略显湿滑,纪小鄢揽她愈紧,她也未挣扎。
进门后,触目所及是茶几上一只剔透晶莹的水晶杯,杯里淡金色液体烁烁盈辉。端起水晶杯,纪小鄢直直递到沈一一面前。沈一一默然接过,也不问是什么,就大口喝起来。杯中液体入口香暖,滑滑甜甜竟然是蜂蜜水。沈一一执杯的手指蓦然收紧,感动亦刹那漫卷于心,不用问、这蜂蜜水定是他一早令人备下送来的:在他阻止她喝酒前,在他带她回房前……
扬起的嘴角缓缓敛起,沈一一一口一口喝掉蜂蜜水。对面纪小鄢始终在静静望着她,望着她将杯中淡金液体喝得涓滴不剩,这才道,“以后别再喝酒了,小丫头。”
沈一一未置可否,隔片刻方小声嘟哝,“不用担心。我其实挺能喝酒的。还在上初中时,就已陪我外公喝伏特加。”轻轻叹口气,她神情一如长蛀牙的孩童馋糖果,“那入口瞬间整条舌头都似着火般的辛辣感觉,又刺激又过瘾,真是令人怀念啊……”
略略一挑眉,纪小鄢讳莫如深“哦”一声,旋即走到酒柜前,拿起一瓶酒。沈一一抻脖去瞅,熟悉的瓶身她见过,上面一行字母:S|MIRNOFF〡VODKA,可不就是她外公以前常喝的皇冠伏特加!莫非、这大叔要与她对饮?不是吧?他会那么好?正疑惑间,但见纪小鄢拔掉瓶塞,就那么嘴对嘴地猛灌了一大口酒,尔后转回来,站定她身前,高大身影挡住光,莫名让她有压迫。
沈一一下意识向后退了退,好比食草小动物出自天性的警觉,隐隐约约她好怕他这一刻、如此近距离地逼迫。而果然她的警觉没有辜负她,下一秒纪小鄢长臂一伸,一手揽住她腰肢,一手扣住她脖颈,在她尚未将警觉转为躲逃之际,已坚定果决地吻住她。
唇与唇触碰刹那,沈一一完全懵了,过往岁月,别看她与裴炯好得蜜里调油,如此亲近,却是在他们相恋的第十个年头,还仅限于清清浅浅的猪吻,跟拍韩国清水偶像剧似的。是以乍对纪小鄢唇红齿白地欺近,沈一一愣愣地作不出任何反应,任纪小鄢舌尖撬开她齿缝,将含在口里的伏特加缓缓渡给她——那酒或许依然是辛辣的,却因先经了纪小鄢唇舌的温暖,而只余醇郁。那醇郁如此丰沛,似俄罗斯广袤的大地,又似纪小鄢舌尖的袭卷,横扫一切,不可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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