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供电所。根据电力法规定,窃电罚金一般在三到五倍不等,供电所碍于海末哥哥面子原本定的最底线,纪小鄢却让居居按追补电费的五倍缴纳,缴纳完将缴费单据交由刘律师第一时间送至派出所,作为犯罪嫌疑人“认罪态度积极良好”的证据入档存底。
除此,他还给刘律师提了现金若干,扣在公文包里四处游说,游说对象是落英镇其他企业主:他不信孔方兄开道砸不出一个证人;他尤其不信诓红叶的骗子仅仅锁定红叶一家!而不论是否有企业主愿意出面,他都将为红叶出一份证词,证明在去年下半年也曾有人找到他,说有高科技产品优惠出售,不仅可为天籁谷和水产养殖基地节省电费,还能为国家节能减耗。不过因为他在大学里辅修过电子和电子工程学,于这方面多少知道一点,故而没有受骗上当……
说这些时他并未刻意回避,比如一众人的奔波以及自己一上午的大致花费,掩不住的事情没必要回避,太幼稚,他不屑。当然他亦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夸耀,轻描淡写的叙述口吻就只是说给沈一一听。
沈一一也一直在默默聆听,听到这里却倏然抬头,“你这是作伪证,瓦洛佳!”
漫然一笑,纪小鄢反问,“妳不是么?”
沈一一哑然,复埋头叠手帕,这里抻抻那里拽拽,转眼变出一只好可爱的小耗子。耗子叠完她手里再没了营生,呆呆看着耗子,继续沉默。
“一会儿吃完饭,跟我去重录口供吧。”静静凝望着她,纪小鄢道,“不管检|察院最终支持的是哪一份口供,我们该尽的努力都应尽到!妳可以坚持红叶除了妳再没有第二个知情者,但必须推翻妳是在网上找的软件、然后自己修改的计电表编程这个供词——事实上也如此,不是么?陆小姐已经什么都说了。”
眼见沈一一乍然僵耸起肩膀,纪小鄢很快续道,“不会扯出陆小姐,相信我,跟红叶有关的人都不必去作证。而在电话里我跟妳母亲也说了:刘律会为她出具一份有法律效应的不知情证言;为免变故她也暂时先留在海南,最好等检察院对妳提出公诉再回来。或者,至少等到二审结束。”
“她同意了么?”沈一一急问,削薄双肩愈僵耸,手亦紧紧攥住小耗子。
微喟一声纪小鄢答,“她同意了……”是的沈沁柔同意了,甚至没有过多犹疑亦没有惊惶哭泣,在这件事上头她的起跑点不在感情线上,她表现的惊人冷静亦完全出乎该时刻所有在场者的意料,包括陆沛涵,本拟好一大篇说辞结果一句也没用到。
闻言,沈一一肩膀即刻懈下来,提溜的心一旦稳妥归位,仿佛一口真气失了去。纪小鄢挪坐到她身旁,抱她她也不再躲,瘦伶伶小身板萎顿在他怀里,喃喃似耳语般问,“什么时候才能公诉,瓦洛佳?”
下巴轻轻摩挲着她头顶心,纪小鄢用同样轻的音量答,“刘律师说,顶多一个月。”
沈一一叹口气,一个月么?一个月,还是太久了啊。她多希望这是一场梦魇,睁眼天明即可结束,而即便这不是一场梦魇,她也希望快刀乱麻直抵终点。嘴里却什么也没说。她怕她一说纪小鄢又会想办法争取尽快公诉。
他对她太好了。好得让她感动以外更多的是怯意。
这世间最欠不得的就是人情债。这道理她自小即知道。亦无所谓家训不家训,就只是她外公和她妈妈一向如此行事。是以与裴炯在一起时,裴炯予她以盛爱她便还以盛爱,裴炯若送她什么礼物表达爱意,她亦必得送还等价的什么表达爱意。然而如今,纪小鄢已做的这些她都还不起,是无论如何不能要再多了。
稍侧身她将脸埋进他胸口,他身上澈冷清醒的味道让她一时好软弱,呵,这枚大叔,这枚长一双绿眼睛的大叔,这枚会唱俄罗斯民歌看中英对照汉赋用荷马史诗解读倾城的大叔,这枚眉宇凛冽肃起一张脸跟她说话很有一点吓人然一旦笑起来即眉绽半朵桃花的大叔,一如简?奥斯汀笔下的有钱单身汉,甫一到来即成为小镇居民的热议,男人譬如老蔡之流谈论起他必提他那辆好骚包的车,女人则对他的身家|情|事各种猜测,她老早以前就知道他,却再没想到会认识他。这情节多YY多小言啊。可惜她既不是灰姑娘亦不是达西先生的伊丽莎白?班纳特。
如是,悄悄用力嗅了嗅他胸口衣衫的味道,她像远行之人酣畅痛饮最后一杯长亭酒,尔后抬起头,道,“瓦洛佳,我还是要回家。”
“如果我还是不许呢?”纪小鄢好整以暇又是漫然一笑。
沈一一神情一滞,颇有些气恼地问,“为什么?”
缓缓收起笑,纪小鄢眼里浮起片刻犹豫,片刻犹豫后他还是慢慢道,“刘律师说,即便我们做了这么多,也并不能让妳的盗窃罪名不成立。妳可能还是会被判处三年以上有期徒刑,还是会坐牢……不过我会用中国人的方法,疏通狱警让妳不受苦;然后尽快把妳办成保外就医,至多一年,妳就会监外执行——如果那时妳愿意,可以嫁给我。”
“为什么?”沈一一再次问,鼻音好明显,眼眶里有泪水转来又转去,“你并不了解我。我们才刚认识。我甚至谈不上喜欢你,当然我很感激你。可感激代替不了喜欢,看不到你我不会想你,也没有像从前喜欢裴炯那样——想要遇见他,即使花光我所有运气;想只要还有气力,就去追随去陪伴去守护……”深深吸口气,她进一步把话说得不留余地,“从小到大我只喜欢过裴炯一个人,他走后五年我一直在等他,等来等去尽管已知等不到,上午见到他我还是会难过。而多可耻他前脚走我后脚就跟你这样、这样亲密,我且不能确定对你到底是因软弱而依赖,还是因缺失而渴望……”自嘲一笑,她低声道,“这样的我,没有一副好身体也就罢了,连等同的感情也不能给你,还没有学历和特长,一无是处又即将坐牢,你要来干什么?添堵么?”
小爪子撑在他胸口,她又要推开他,可纪小鄢哪里会容得她得逞?也不见他使力,手臂已如钢箍般收紧,另一手固定住她下巴,他是连她想转开眼神也不许。呵,这枚大叔,阅历赋予他沉稳,温良却无非假相,他其实又霸道又专|制,二毛子秉性稍不经意即显露无遗。“值不值得,要我说了算。了不了解,要相处了才谈得上。至于为什么?中国人有一句古语,好像出自《牡丹亭》的题记,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如果妳嫌这么说太肉麻,我就换个说法,换一句俄罗斯民谚,是我外祖母告诉我的——‘可爱的小白桦会跑,看见了一定要抓牢,否则不仅会错过她春时的娇妍,还会错过她的冬之清肃’。我不会放妳走的,Прекрасный/березка。我要牢牢抓住妳,留妳在身边。”
指腹轻抚过她脸颊,他望住她的绿色眼眸既静邃且专注,和缓低沉语声一如静水流波,纵令表白亦不激昂慷慨,“我只是一介商人,惯于谈条件与交易。妳可以斥我落井下石但我还是要说——就当我是诱惑妳吧,用妳的自由换我的心愿——我不在乎妳是不是坐过牢,也不在乎妳在乎的那些事,我只希望每天醒来都像今晨一样,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妳。”略略逼近她,他高挺削薄的鼻尖挨蹭上她的,语声愈沉缓、竟然真带了盅惑意味,“好好考虑下。这个条件、妳不算太吃亏。而且做我的女人即便不是最幸福,也不会太委屈。”微微顿了顿,他眼里一闪而过一抹怅然,“何况,我并不要妳跟我签什么协议或契约,只是口头允诺、只有妳知我知,等事情结束后,若妳还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妳嫁我。妳尽可以离开。”
轻轻吻了吻她鼻尖儿,他抿唇淡淡道,“改完口供给我答复。现在先吃饭。”放开她他转身拿起电话叫餐厅送午饭,留一个峭拔侧面给沈一一。
沈一一看着他,至此已彻底凌乱,恍然间唯觉周遭有一把回旋嗓音似命神诘问——答应他吗,沈一一?答应他吗,沈一一?
答应他吗,沈一一……
作者有话要说: 一,怕有亲忘了,再次标注下:Прекрасный/березка=可爱的小白桦。
二,借车给派出所,据我所闻确有其事。至于纪小鄢种种作为算不算干预司法公正,呃,这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只是很多犯罪嫌疑人亲属在案发后很自然也很有效的一应举措,抑或是他入乡随俗的另一种表现。
三,沈一一要答应他吗?亲~~~ O(∩_∩)O
☆、说妳愿意,小丫头
并未等到改口供,沈一一就已经做了决定,且将那决定毫不隐讳迟疑地告诉了纪小鄢:对不起,她不能答应,即使他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即使他的诚意令她很感动。然而刹那感动不足以成全,她尤其不想因爱得卑微以致心生怯懦与疲惫。她配不上他,无论从哪方面讲,那么何不在爱未萌生时即主动撤退?他既不必再无妄付出,她亦不必亏欠更多。
而就算她在乎的他都不在乎,也改变不了她的在乎。这才是重点。
说时她一双眼睛亦未躲闪纪小鄢,就那样青醒白醒地望定他,一手拖着一只旅行袋,姿势决绝而冰静。纪小鄢沉默,良久方道,“改完口供我送妳回红叶。”沈一一摇头,“我自己去就好。至于取保候审保证金和今天上午你花的那些钱,等我妈妈回来,一并还给你。”略顿顿,她补充,“要不,就做价在货款里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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