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止大,还颇冷。
天色一变,比人的脸有过之无不及。
还未反应过来,他像是服了输一般叹了口气,揉了揉法疼的太阳穴,无可奈何嘴角淡淡地勾起道:“罢了,总归是没赢过她一次、、、、老张,回去。”
“诶——”
“赵、钧、默——”
来不及跺脚撒气,那名贵性能极好的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一阵刺耳的掉头声中绝尘而去,萧念梳一头雾水,一阵冰凉侵入肌肤,原是真的下雨了,瓢泼大雨,罢了,她蹙起黛眉,不自觉又想起他在车窗雾气中写的“怀珠”二字,像是了悟了几分,冷笑一声,疾步走进了自家楼里。
、、、、
竟是下雨了,她有些好笑,自己明明都想好了,为了明家为了孩子,即使淡漠失望到不闻不问她亦放心不下。
一个旧时的好友,一封信她便倾囊相救,何况是自己血脉相融的亲人,只是她些许再心平气和亦逃不开生来就种下的执拗习性,他让她下车,她竟如一个年少气盛,心高气傲的学生少女一般真真就下了车了。但转回想,哪里错了,若是重新来过,她又岂会不下。
只是这雨来得太急,她这方没走多少路,穿得亦少,冷意逼人,豆大的雨滴渗入她的肌肤,鼻尖冻得生红,还未来得及躲到屋檐下,只一下子感到雨滴减弱,这方抬头,才见到一把伞撑在她的头上,那个曾经少时熟悉至深的男子对她笑了笑道:“随安,许久不见了。”
、、、、
“先生,我找了许久皆不见太太的身影,许是回去了?”
老张急得满头是汗,见赵钧默也不撑伞,只冷着黑眸,急急地在她走下车的四周来回寻觅,怎一个狼狈了得,他的戎装早已势头,显得松垮,大雨磅礴,巷子里早已没有人影,皆躲了起来避雨,连小贩都逃得精光,他亦从未有过的心急,只心下头脑发昏,迷迷糊糊地想着一遍遍的话:
他竟是丢了她!他这番竟是丢了她!
终是看不过去,老张好不容易将伞撑在了赵钧默的头上,在旁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其实也不甚是什么大问题,只叫警察厅派人寻,总能寻得到的,也许大太太也已在家中了,只是这方他知晓先生是半点都听不进去了,情深不寿,过犹而不及,他也不知怎地开了口,老张早先便是赵钧默父亲的心腹,当年受伤已不能上战场,有儿有女,早已过了想一展宏图,万般筹志的年龄,所求不过是安稳,因此赵钧默便在父亲死后留了他在司机,虽不如以往意气风发,倒是甚感心静,连他家中妻子亦宽怀不少。
其实各种道理,身为曾经战场浴血过的人如何不懂,何况,政治黑暗比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赵钧默这位主子的心思,他如何不懂,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想来的这般简单容易的。
“先生、、、、”似是感叹,又似叹息,老张低沉这嗓音,在赵钧默的身旁道。“您这是何苦来哉、、、、”
大风卷了落叶四乱,巷子里多是宣传大标语的纸胡乱飞舞,吹得人脑子发晕,冷得人直直不由抖颤,那雨似是永不会停般,倒了一阵又一阵。
老张沧桑亦慈爱的嗓音,略有沙哑,也不如方才保持缄默了,只因眼前的人现在不是位居高职的赵钧默,而是他自小看着长大,从小意气风发却又冷漠硬朗,铁血温柔的孩子。
他撑着伞,语气还是一贯恭敬,只是带着作为长辈的安慰,淡淡地对双目略有空洞失神的赵钧默道:
“其实、、、、我知杜先生那件事对您影响极大了。他是曾是您最得力的部下,也是您最信赖的战友,他死得惨极,他的太太与孩子亦是可怜至极、、、、”
“有一事,我知您未对任何人言,那便是他的太太不是被暗杀惨死在那家西点店里的,而是死在了您的枪下。那帮人得知杜先生太太在外的美名颇对之有兴致,杜太太是社交场上的名人,蕙质兰心,貌美如花,亦是高官之爱妻,那帮人将她凌辱至极,您是废了好大的功夫将她暗中救出,怎料得她安全后一上来便死死求您杀了她,我知您下不了手,却还是忍痛送了她归天,了却她一桩心愿。从那日起您日日睡不安稳,我知您心下有碍,您一方想护着她不想大太太将来受明家与日本人之事的牵连,一方又想将她往日里的风头劲压下让人渐遗忘,只是杜先生是杜先生,您是您,不可同日而语。”
“您啊、、、、且莫要折磨自己,也莫要折磨大太太了、、、、”
第十三章 幸福本不堪抱紧
“今时今日我与你下棋若还是让你,你是否会回心转意?”
“随安,我现下已可以保护你了。”
是张梁笙将她送了回来,一路上都只是平常的寒暄,到底许久未见,的确颇有些许疏离,只是到了赵公馆那华丽精致的西式大门口,门房渐迎了过来,他长衫伫立在那儿,然后道了两句,不等她回答,只是说往后再答复我便走了。
提起以往的事情,她又不禁想起数年前,他曾经在她耳畔低低笑道:“我是军人,你若脾气好我倒还不稀罕了,我就喜有个性,泼辣的女子,与我相称。”
只是辗转经年,他却道她的性格终是要吃亏,后来又叫她改性子。物是人非,连说法亦是变了。许是她太执拗了,才会到这般田地还舍不下素来骨子里的偏执,否则又怎么会在渐生冷意的时候还与他顶撞抬杠,不管不顾地下了车穿着华服在狭窄纷乱的小巷里徒步走路。
她勾起了唇角,浓不开的自嘲。
这方才回来,却是周妈见着她便疾步走了上来,边走边在她耳畔道:“哎,这怎地回事,姑爷也是刚刚回来,淋得一身的雨未打理,只脸色倒真不大好,现下在你房里呆着呢。”
沉吟应了一声,她倒无反应,只是颇觉得无力,淋了雨浑身湿哒哒的,又冷气渗身,她没当回事,被周妈搀扶着到了中院,走进自己屋内时,正见郑副官附在赵钧默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他瞧见明晰示意颔首了下,离开的时候经过明晰身旁不由蹙了蹙眉,眉宇间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谨慎,和周妈离开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回望了屋里一眼,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周妈见状道:“怎地,莫非有事?”
郑副官也不答声,只是边走着边摇头。
屋内,她不管他,只拿着毛巾擦拭着她的头发,抿着唇没有言语,他周遭都是寒气,坐在她的铜质榻上,湿漉漉的戎装让被褥都沾湿了好几块地方,想来今日她睡不了好觉了。
明晰不禁皱眉起来,愈发瞧不清他的意思,是他让她下的车,她回来了,他倒淋湿了,淋湿也便罢了,何必坐在她的榻上,糟蹋她的东西。
终于,他终是动了动身,眼神微凉,没有说话,只是略有强硬地接过她的毛巾在她的妆台前,站在她身后,低头给她擦拭青丝,粗糙而有长年厚茧的手掌很有力度又不失温柔,擦得很仔细也很干净,她恍惚有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感觉,但只一瞬间而已,思及过几月,许芳便要临盆了,她仿佛像吞了苍蝇一般的恶心,只一刹那便忽然瑟抖了下,他亦眼眸便深,道:“怎么,面对我,让你那么难受?”
“是。”
她向来不撒谎,答得那般光明磊落,坦荡干脆。
“啪——”
怒极反笑,他顿时扔了毛巾,不复方才的温柔,只捏着她这些天变得愈发尖细的下颚,脸上肤色渐染上些难受的晕红,他冷黑的眼眸眯起,启口:“对着你久违的青梅竹马你倒很不难受对吗?!”
“你跟踪我?!”她黛眉横竖,薄怒起来,只掐着他捏着自己的下巴,不由嵌了进去,“卑鄙!”
她如今竟是这样看他的!
竟是这样、、、、心下倏地紧缩,胸口闷地说不出话,他方恨恨的道:“是,是我跟踪的你,我跟踪的你,我料你早已心生悔意,你早就后悔当初没有跟他在一起,所以我这番做不过是称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这样你便可以毫无障碍地投进他的怀抱,与他、、、、”
“赵、钧、默——”她一巴掌气不可耐地掴了上去,他连避都不避。
她的力气分明那么无力,却可以把他打得痛彻心扉,他明明体质这般好,出身黄埔,留学西点,军人的训练早已练就了他坚挺的体格,他却分明觉得自己发烧了,只是一场雨,一个女子的巴掌就已然让他感到溃不成军。
面上波澜不惊,他只是冷冷地望着她,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明晰,你叫我心寒。”
“你何尝不叫我心寒。方才他问我,如果今日他下棋让我,我是否会回心转意,我应当回复他,我会,我会回心转意!嫁给你是我明晰这一生最大的错误!我后悔了,我告诉你,我悔了——”
话音未落,他狠狠地逼了上来,咬破了她倨傲的唇,如它主子的性子般那么烈,辗转撕咬,她挣扎得紧,他却没有理会,硬生生两人没站稳,不知不觉地控制与挣扎,双双倒在了铜质的卧榻上,身子那么湿,却那么的热切,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甚至在很多时候,他都想示弱地对她说一句,他从来都爱她,爱的始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