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山匪面面相觑,终是悲戚地答:“四、四个。”
“死在他手上的,都是什么人?”
“有老有少。”
“为何杀人?”
“那小子看上人家孙女,想要就地行事,老婆子不愿,扑身来挡……”
未尽之语,不必多说。
山匪笑老妇人为护孙辈不自量力,他们被惹恼了,仗着人多势众,手起刀落,杀了个快慰。
明明犯下伤天害理的事,还能苟活至今,满福县的县衙官吏都是吃干饭的吗?一群尸位素餐的渣滓。
苏芷沉痛闭眼,她紧握匕首,再次出了屋。
这一回,她没有手软,一击毙命。
苏芷还是玩不来太花的招式,太过仁慈,给了人一个痛快。
她鞋履沾了血,每踏一步,便是红莲业火。
她想到初来县城里,那些同她一块儿喝茶吃点心的老人家,身边没个壮年郎君帮护,若是遇上这一群豺狼虎豹,该当如何?只能眼睁睁赴死,只能眼睁睁任他们掠尽家园。
苏芷手间匕首攥得更紧,她再次走向那几名幸存的山匪。
她垂眸,作悲天悯人状,道:“屋外的男人说你们杀人无数,各个超过百人,命我送你们上路。”
此言一出,眼前的山匪们纷纷叫嚷开——
“他胡说!”
“老子顶多杀过八个!哪来百人?!”
“好你个孙小五,看老子不搞死你!”
“顶多五个啊!我才入寨没多久,哪来这么多劫人机会!”
……
他们层见叠出地开口,为自己犯下的杀业减负。
然而,他们不知的是,在苏芷心中,只要提刀杀了无辜者,那便是死罪一条。
一人也好,百人也罢。
他们失了人心,往后也只是牲畜了。
苏芷冷眼旁观,良久,她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何你们杀了这么多人,满福县的县令都没有处置你们?按理说,这样的事,早该上报州府,请兵剿匪了吧?”
山匪们对视一眼,为了活命,他们老实交待:“县太爷也吃咱们寨里的孝敬,他也是我们的人。”
好啊,好一个官匪勾结!
苏芷没了旁的言语,心间涌起绵绵不绝的怒意。
她飞旋削铁如泥的白刃,屠尽眼下恶人。
恃强凌弱者都该死,一个不留。
苏芷是这样杀欲重的小娘子,她等闲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冷情的一面。
待她卸下浑身气力,才想起圈椅上坐着的人——沈寒山衣不沾血,如霜花冷月,玉洁松贞。他在看着,她都要忘了。
苏芷咽下一口唾沫,小心抹去脸上、袖上的血。然而血渍深入线眼,如何能轻易消除?
她终是没有沈寒山那样冰清玉洁,她像一只嗜血的恶鬼。
苏芷回头,望向高风亮节的沈寒山,小声问:“吓着你了吗?”
她记得文臣胆小,说不定沈寒山早已吓软了腿脚。
岂料,沈寒山只是缓慢起身,走向她。
他为她悉心擦去唇边血迹,送豆糕置她口中:“芷芷累了吧?吃口甜的,垫垫肚子。”
苏芷震惊,一个没留神,她的樱桃小口微张,那甜糕便送入唇舌之中。
是甜的,甜到心间沁蜜,洋洋洒洒裹了五脏庙,浑身腻得发昏。
沈寒山笑她满身血污,还拿干净的衣袖,为她擦拭。
他自愿染上她的杀戮之血,与她“同流合污”。
他不畏惧她,也没躲着她。
无论苏芷做了什么,沈寒山只关心她是否挨饿受冻,是否疲于奔命。
仿佛苏芷是他所求的真理与善途,他能无所顾惮包庇她。
苏芷忽然觉得通体松缓,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我要去一趟县衙,提着山匪的首级,同县太爷讨个公道。”
“好。”
沈寒山待苏芷,就是这样言和意顺的人,他什么都会说“好”。
沈寒山和喜枝儿一同留在纪家收拾残局,唯有苏芷执着滴血的首级,于廊檐后厦间风驰云走。
本该蒙蒙亮的天,却乌云罩顶,入目昏暗。
没多时,下起了一场雨。起初是牛毛细雨,随后转变成滂沱大雨。
天更阴了,裹挟荒郊野岭的山风,斜斜的雨针刺入苏芷膝骨。
她受了雨潮与湿寒,旧疾犯了,腿疼得厉害。
苏芷勉力忍着,终是停在了县太爷的官宅门前。
她拖着一地血水,抬腿踹开了宅门。
门房不知动静,无人来拦。
她忽觉不对劲,急急往屋里闯,却见县太爷端坐在正座上,尸首异处。
他死了,而杀人凶器,竟是那把苏芷留在马车箱笼里的弯刀!
不是她杀的。
刀为何在这儿?府上还有一人藏匿暗处偷了她的刀。
苏芷皱眉。
还没等她捡起弯刀,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那人看到苏芷,厉声嚷道:“苏司使!你竟敢杀害朝廷命官?!来人呐,将她拿下,押回京中交于官家审问!”
苏芷回头,认出此人。
他竟是殿前司副指挥使石守!也就是殿帅范献麾下的走狗。
“你怎么会在这儿?”苏芷问。
石守道:“一月前,本副使奉皇命来柳州办差,本想清明节下拜谒一番地方县令,一尽礼数,岂料撞破你禽兽不如的暴行!若非本副使来的时机正好,你定会畏罪潜逃!”
“我没杀人。”苏芷辩驳。
“你不解御带弯刀,日日佩刃出入内廷,谁都认得。如今血迹尚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此言一出,苏芷如梦初醒:“弯刀藏于纪家府上,是你与范献合伙设计陷害。你们趁我处置山匪时,偷来刀刃伤人,又算准了我耿介秉性,定会来县衙讨个公道……”
石守在此处守株待兔,就为了抓个现行儿!
毕竟她来柳州满福县查探喜枝儿的事,在掖庭中不是秘密。这几日逗留京中,足够石守与范献暗下部署奸计,他们放出纪大娘子已死的消息,诱惑山匪强占纪家家宅,私吞老宅财物。
如此,就能撞上嫉恶如仇的苏芷,被她料理。
“满口胡言。”石守唇角微扬,他以指嵌唇,吹一声口哨,八方禁军私兵闻风而动。
他们抽刀面向苏芷,将其团团围住。
苏芷知今日,她是在劫难逃,倘若她再持刀相向,恐怕被有心人歪曲成“做贼心虚”,有理也难说清楚。
不如束手就擒,归京再说。
官家明察秋毫,未必会信石守一面之词。
思及至此,苏芷丢开人头,高举起双臂,大义凛然道:“上镣铐吧,我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石守副将,你今日惹恼了我,改日咱们连同你上峰的账目,一块儿清算。”
石守闻言,心里一惊。
他微微眯起眼眸,心道:“这小娘们都死到临头了,还有诸多闲话可说,早晚要撕烂她这张利嘴!”
……
苏芷在外停留太久,直到入夜还未归来。
沈寒山如坐针毡。
原本很是放心小娘子的他,今日也多操心一回,出府寻人。
街巷上到处都是沸沸扬扬的言谈声,一番打听才知,县太爷于今早被人杀害。
对其痛下杀手的人,听说是京城来的皇城司使苏芷!
多心狠手辣的小娘子,好在半道上被官吏发觉,现下她杀人获罪,已然被官差押送上京城问审了。
听得这话,沈寒山面色铁青。
他一言不发回了纪家,讨来马车,又雇了车夫,马不停蹄赶回皇城。
有人,算计了他的芷芷。
很好,是谁敢太岁头上动土,与他作对?
沈寒山立誓,他要此人,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一章
苏芷犯了罪被殿前司押送上京的事, 一时之间家喻户晓。
内廷之中,陡然出这一变故,人人自危, 跼蹐不安。
不少人往皇城司和殿前司送礼,就为了打听第一手的信儿。奈何皇城司与三衙口风都紧, 无人透露分毫。
倒不是大家不愿说, 而是对此事都一知半解。不过能让殿前司副指挥使石守这样笃定地拿下人,该是犯了弥天大罪,没看见官家这次都不吭声,静观其变吗?
眼下的时节也不好,正在清明节假下,各府各衙都休沐,没天家旨意,哪个愿意揽事。倒是前些时候被官家压了一头的朝堂谏官们蠢蠢欲动起来, 这可是打压皇城司的大好机会,又有殿前司狗咬狗拉自己人下水, 何愁不能清剿出一个皇城司干办官的位置?
对于斩断天子的臂膀一事,朝官们可是乐意之至。毕竟皇家权势大了, 就轮到朝臣被打杀了,他们哪有还手之力?那日子过得可就太窝囊了……
柳押班乃御侍内官, 诸司都下值过清明节时, 她还随侍君王左右, 伺候笔墨。
皇帝即便假日也无休憩的空闲,如今在御书房内看地方官上的封事与参朝官的奏折。
柳押班眼观鼻鼻观心静候一侧, 她本是最乖顺的女官, 人情往来也做得娴熟, 然而今日她焦心苏芷的处境, 竟有一瞬失神。
白鹭转花灯架上的油花跳动一下,柳押班蹑手蹑脚上前,执着金签儿挑了挑灯线。烛光又一次变得柔和暖融,皇帝将案卷置放入紫檀金银绘宝相花卷架中,抬手示意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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