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欲言又止,白婉心领神会,一面温酒一面道:“阿母已经同意了,我明儿一早便去接人,陆郎不必忧虑。”
陆松节转了转玉杯,似乎了了桩心事。
“如此甚好,辛苦你了。”
“能为陆郎分忧,是我的福分。”白婉违心道。
她心底却在想,难怪他早归,原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没有张幺妹,她想见见陆松节这“大忙人”,都格外奢侈。
酒是严氏酒楼送来的陈年佳酿,用小火炉烫过后入口醇厚,唇齿留香。须臾后,酒劲方缓缓上头,让人醺醺然。
陆松节小酌两杯,眼眸也莹润起来。他借着泛黄的烛火,见白婉仍站在他身侧。
她神色憔悴,身形伶仃,被重重的袄子压着,瞧着有些可怜。
陆松节突然想到,他们成亲五年,每次用饭,她总是这般立在身侧伺候他。
她素日走步,一步三喘,侍奉时却神色自如,应是不想失了贵门仪态,又发自内心尊崇敬慕他。
难为她今日办了件好差,陆松节便道:“屋内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着了,坐我对面来。”
白婉迟疑,陆松节便歪头一笑,敲了敲檀木案,白婉这才落座。
她见陆松节双颊泛红,薄唇也润泽欲滴,才知他醉了。
她绞缠着锦帕,突然忆起婆母王氏想抱孙子的话。
她嫁他后,一直上孝公婆下顺妯娌,却平白要承受他的冷待,如今还要替他照看姘头,实在难忍心寒。现在,她只求能为陆氏开枝散叶,保住嫡妻荣华,以免日后白氏遭到清算。
白婉咬咬牙,松了外袄,假意凑近他,为他斟酒。
“陆郎,要不再来一杯?”
她的声音和模样一道,让人骨头酥软。陆松节抬眸觑她,又见她借着斟酒的机会,柔荑有意无意碰他的手背。
陆松节的酒莫名醒了大半。
在他印象中,他们已经两年多不曾有肌肤之亲。
非是他不能,是他不愿。
白婉的美在盛京贵女中常夺魁首,他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两人成亲没多久,碍于长辈的催促,他也曾色令智昏,一夜索要她好几次。
可上次她小产,他看到满床猩红可怖的血,只觉心痛难耐。他并不知,女人小产是这副境况。
……白氏前途未卜,现今不宜要孩子。房事,暂且不必了。
就在白婉又把酒递过来时,陆松节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道颇大,把白婉也唬住。她微微睁大眼,楚楚无辜的模样,又让陆松节软了姿态。
“时辰不早,就不喝了。”
他像是刻意拒绝她,桎梏她的手,不允许她再动弹,只叫芸佩撤下饭菜。
但到底是喝了热酒,碰着她后,又没有松开。
拉拉扯扯的,把她抱到了床上。
白婉的心剧烈地跳动,任他欠身倾轧,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毕竟时隔两年多,她感觉身下都紧了,先前疼痛的记忆,一点点苏醒。
她的指尖不觉抚上陆松节的面容,停在那颗微红的泪痣附近,长睫微微颤抖。
“陆郎……”
她慵懒地唤他,唤得他心神荡漾。
陆松节喉结滚动,呼吸瞬时灼热。
她有一双含情目,望向他时,总让他有种被深爱的感觉。她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对他情根深种,这样缱绻的目光,在昏霭的灯下尤为撩人。
他很想说,不要这么看着他,不要这样呼唤他。
白婉自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她玉足蜷缩,惦着子嗣的事情,害怕之余又隐有期待。
她是白家的嫡长女,自小受父母恩养,要肩负起应肩负的责任。
即便她埋怨陆松节,可纱帐垂下,看到他那双妖异的凤眼,和那滴泪痣,她总能陷入短暂的幻想中。
就在她觉得要水到渠成时,门外忽然传来仆从同福的声音。
“二爷。”
陆松节如蒙大赦,理了理微乱的衣襟,气息仍旧急促。
“对了婉儿,我想起明天上朝还有点事,得准备一下。时辰不早了,你先睡吧。”扔下这句话,陆松节便出了屋。
白婉怅然若失,蹑脚行到门前,却听陆松节和同福低语。
原不是为了朝中事,这些日子他晚归,全因那张幺妹长途跋涉动了胎气,他离了衙门总要顺道去看望一二。
今日没有去看,张幺妹半夜肚子又疼了。
第5章 小产
白婉橙红的指尖摁在菱花格纹上,不禁低笑。
到底是她的夫君,喝醉了对自己坐怀不乱,但那张幺妹稍稍眉头,他就乘着夜色而去。知道的,说他关切同乡,不知道的,还以为张幺妹怀的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白婉一点点滑坐在地,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倘若是他的孩子,他会如此上心?她曾怀过个孩子啊,只是三个月内胎象不稳,循着旧俗,不曾对太多人道过。
彼时陆松节才入翰林院,觉着她年轻底子好,还让她帮忙操持庶务,随他一道赈灾。
那是大靖朝百年难遇的一场雪灾,不止京畿重地,各州府也遭了殃。她见陆松节镇日奔走,忙得水都不及喝一口,心疼若苦,便是身子不适,也强忍着不说。
他指挥建粥棚,调度钱粮,她便帮着熬粥,慰问灾民。
也是在那年,她见到了入京探亲,借道来见他的张幺妹。
白婉记得清楚,张幺妹来的前夜,因着官员渎职,夜里冻死了很多人。陆松节正对几个属下大发雷霆,她不敢近前招惹。半个时辰后,张幺妹到了。
他的表情一如六月的天气,赫然转晴。
二人聊的什么,她听不清楚,却十分羡慕,立在旁看了会。
若非张幺妹发现她,陆松节不知还要聊多久。
等她站到二人中间,陆松节却变成了哑巴,半晌不置一词。
白婉先呆不住了,觉得自己多余。她不得不借口穿着单薄,意图打道回府。步子还没迈,周围突然响起喧闹之声,领粥的人群挤挤攘攘,不知是谁推了白婉一把。
她摔倒在地,不及起身,就见面前人潮汹涌,挤挤挨挨,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焦急地护着肚子,慌乱中呼唤陆松节的名字,却见他胳膊正挡在张幺妹头顶,寻找着腾挪的罅隙,潦草搭建的粥棚就这样塌陷下去……
在漆黑来临之前,白婉陷入了昏迷。
是夜,她就小产了。
血淌湿两床被褥,疼得撕心裂肺。可在她承受苦痛的时候,陆松节只于门槛处白着张脸,好似被什么定住了,不肯走过来,同她说半句话。
一直一直,让她独自挨到天亮。
大抵是伤得狠了,她醒后呆滞木讷,连怨气都压抑着,发不出来。
那群灾民闹事的时候,她离陆松节那么近,可粥棚倒塌时,陆松节第一时间护着的,是张幺妹。
白婉自此落下了病根。夜里极爱盗汗,吹着了风,嗓子就发痒。尤其是右腰,总酸胀难耐,需得常年服药调理。
她坐小月子时,陆松节倒是“良心发现”,下了朝便回府陪她,替她试药的苦淡,但她觉得他并没有那么伤心。
他曾非常平淡地对她道:“赈灾一事,你受累了。但你年岁不大,恢复也快,总归能再怀上的。旁的不要多想,好好调养身子。”
说是这么说,往后这两年,却没再碰她。
管家同福曾私下揣度,陆松节是被她小产的模样吓着了。
“男人若见着妇人生产的模样,行房时定会有阴影。不然少奶奶这般花容月貌,二爷怎的不肯瞧一眼?您呐,就不该让他见那血腥的光景。”
白婉无言,实在想不明白,她糟了那么大的罪,他如何有脸嫌弃。
她寒了心,便遂了陆松节意,两年来,和他同床异梦。她以为时间能冲淡许多,至少她现在几乎忘了那时的疼,但他好像仍没走出来。
而且,那些日子白婉浑浑噩噩,等终于愿意出屋散散步,才知他悄悄命人把她为小孩准备的襁褓鞋袜乃至木马手鼓都烧了。
整个府邸洒扫得干干净净,仿佛她肚子里没成型的胎儿,和那些衣裳玩物般,从未在世上存在过。
——他其实,根本没期待过那孩子的降临吧。
陆松节离府约摸一个时辰后,倦意爬上了白婉的眉梢。
她好像越来越能接受,因为张幺妹的出现,他的心跟着飞了的事实。只是遗憾今夜没能和他行房,孩子的事扑了空。
她梳洗完毕,便让丫鬟芸佩掌一盏灯,悬在正房外的廊檐下。
芸佩却瘪瘪嘴,不情不愿道:“少奶奶,您傻呢,这会还给姑爷留什么灯?他若想宿在这儿,就不会走了。”
白婉心中一动,是,陆松节现在不是去府衙,而是找张幺妹。
他晚上不想宿在这儿,会宿在哪里?
这样下去,他以后还会陪她过夜吗?
况且,张幺妹尚未过门,他就如此在意。往后他若真的如婆母所言,得寸进尺想纳妾,她该怎么办?
她对陆松节已不抱太大的奢望,但她仍想为白家,与他做对表面夫妻。
芸佩见她呆若木鸡,懊恼地替她整理被褥,又碎嘴道:“照奴婢说,您就不该答应姑爷,把那对母女接到私宅。操持好了,姑爷顶多夸您一句贤惠。若有个闪失,罪过不全都是您揽着。她如今大着个肚子都不安生,往后指不定给您惹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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